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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尼普頓的誓言裏挑不出毛病，他的話語真摯，一雙海洋般瑰麗的藍眼睛認真地盯着她，令伊芙麗亞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眼。

神之領域裏沒有晝夜，為了确認時間，伊芙麗亞向尼普頓讨來了些白沙，融了他珍貴的水晶瓶，做了個小小的沙漏。

在此之間，尼普頓一直默默地注視着她。

他始終很安靜，即使偶爾露出疑惑的表情，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看！”

白色的沙子一點一點地往下掉。

只有在伊芙麗亞将那個小小的沙漏交到他手裏的時候，尼普頓才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他看了看笑着的魔王，又看了看手中這毫無意義的玩具。

尼普頓彎下腰，攬住伊芙麗亞時，高挺的鼻梁輕輕蹭過她的發頂。

用人界的時間計算，伊芙麗亞是在第三天踏出這座輝煌又封閉的神殿的。

她從沉睡中睜開眼睛的時候，尼普頓已經為她準備好了白色的長裙。

她柔軟的裙擺垂下，随着風一起拂過腳踝。那裏有着一圈金色的腳環，雖不沉重，卻滿溢着神明的力量。

伊芙麗亞拒絕了尼普頓打算單手抱着她走路的打算，轉而趁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抓住他的手。

“我還不想被你嘴裏的阿瑞斯砍斷四肢釘在牆上。”伊芙麗亞說，“放心，我不會亂跑的。”

她的話說得自然，連帶着動作也沒有絲毫的猶豫。

尼普頓垂下眼睛，他的視線落在她握住自己的手上，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瞬。

伊芙麗亞沒有使用魔力，力氣也不大——明明知道這點，尼普頓卻微妙地感到了不自在。

自降生以來，除了與其他神明交手時，他從未被任何生物觸碰過。

更別說是人類。

神明的視線穿過魔王的軀殼看到了那個弱小又倔強的靈魂，尼普頓不作痕跡地收回目光，低低地“嗯”了一聲。

伊芙麗亞觀察者四周，追尋着奧斯羅尼克之劍的蹤影，并未注意到尼普頓的這些小動作。

但海裏的光團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夭壽啦！夭壽啦！我們的小客人竟然還活着！”

“連尼普頓大人都看起來不同了些！”

“小聲點，可別惹尼普頓大人生氣了，自上次他輸給阿瑞斯大人後，都已經一千多年沒出過神殿的門了。”

小精靈們在水下竊竊私語着，變作一小團金色光點随着海浪浮漾，看着有些可愛。

伊芙麗亞忍不住笑了聲。

她一笑，尼普頓便停住了腳步。

他疑惑地注視着她，冷淡的目光越過她的發頂，最後落在了那兩團由他親手創造出的神殿的“守衛者”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父神的注視，光團瑟縮一陣，逃竄着想要潛入海底，卻在神明眨眼之際被無情地揪了出來。

“救命！尼普頓大人生氣啦！”

這還是伊芙麗亞第一次見到它們的真實樣貌。

她初來神之領域的時候是它們帶的路，還以為它們本來就只是兩個光團。

可當尼普頓的力量一觸及它們，它們就擁有了形态。

伊芙麗亞覺得它們長得與勞西安有點像，只是多了個小翅膀，像極了畫本裏花叢裏穿梭的小精靈。

“畫本？什麽畫本？”

“笨蛋！現在是好奇這個的時候嗎！”

兩個小腦袋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它們吵得熱烈，可尼普頓不過是睨了它們一眼，那兩顆揚起的小腦袋就又蔫了下去。

“錯啦，我們錯啦。”

它們忏悔着，絲毫沒有了當初當着伊芙麗亞的面罵尼普頓是神殿裏最邋遢的神明的勇氣。

尼普頓對它們的行為毫不在意，事實上他并非不知道它們對這裏絡繹不絕的客人編排的謊言——尼普頓只是對什麽都漠不關心而已。

他本不打算說話，可一察覺到伊芙麗亞握着他的手有松開的跡象，就松開了緊抿的唇。

“送給你。”

尼普頓的話音落下，小精靈的身上沒了禁锢。它們好奇地相互對視了一眼，生怕尼普頓後悔般地躲到了伊芙麗亞散在肩上的金發裏。

伊芙麗亞側過臉去看它們一眼:“咦，這樣沒關系嗎？”

尼普頓不解:“？”

伊芙麗亞:“我來的時候它們說它們的職責是守衛神殿，要是我就這樣将它們帶走，豈不是沒有人為新來的挑戰者指路了。”

尼普頓不以為意，他擰着眉看向遠處其他神明的神殿，半晌才緩緩開口:“不會有新來的人了。”

這回疑惑的變成了伊芙麗亞。

“通往外界的路在動搖。”尼普頓應當從遠方看到了什麽，但并未告訴她。

伊芙麗亞只是聽到他說:“這裏也許會關閉一段時間。”

十年，百年，千年——這些對于神明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

但伊芙麗亞卻愣住了。

她昨晚還想着慢慢來，怎麽今天就得知了再耽擱下去就出不去的爆炸性消息。

“伊芙。”

尼普頓喊了她的名字，伊芙麗亞回過神來。

她擡起頭，對上他那雙漂亮的藍眼睛。

伊芙麗亞感到她的手被反握住，尼普頓收緊了一瞬，很快又松開了她。

“不要亂跑。”

尼普頓的身影消失了。

伊芙麗亞不知道遠處的那座究竟是誰的神殿，但尼普頓應當是去了那裏。

他竟然沒帶上她，難道那裏住的神明比阿瑞斯還要臭脾氣嗎？

伊芙麗亞好奇着，甩甩腦袋，正了正思緒。

她沒有亂跑的打算——神之領域沒有邊際，她也跑不出去。

只是尼普頓究竟能将奧斯羅尼克之劍放在哪呢？

“奧斯……”

“是奧斯羅尼克啦！外面的那片大陸的名字，你可真笨啊。”

“閉嘴！不許嘲笑我！——那不就是尼普頓大人之前放在神殿一樓裏的劍嗎？”

“上面還有一顆藍寶石，比愛神大人的眼睛還要好看。”

小精靈們頂着她的頭發從她的頸後鑽了出來，伊芙麗亞細心地捕捉到了它們話中的關鍵詞。

“一樓？”伊芙麗亞重複了一遍。

她露出了無辜又疑惑的神情，誘導着小精靈們說出更多東西。

“不過現在已經不在啦！只是一把生了鏽的沒用的劍而已，你要是想要，應當去找阿瑞斯大人才對，我昨天還看到阿瑞斯大人用那把人釘在了牆上呢。”

“尼普頓大人早就把家當輸得一幹二淨了——只剩三叉戟還在，可愛的小客人，你或許可以拿那湊合一下。”

伊芙麗亞沉默。

她記得她剛來這裏時，手上就莫名其妙地多了把生鏽的鐵劍。

而她輸給尼普頓後，那把劍就消失了。

也就是說——那把劍就是奧斯羅尼克之劍？

她現在要拿到她，只能去阿瑞斯那搶？

她一個人哪裏打得過被譽為戰神的阿瑞斯，就連尼普頓也……不對，尼普頓是打賭輸的，真要打起來，還不一定誰贏呢。

伊芙麗亞懂了。

她得扮演個惡毒的挑撥神明的壞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