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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當天夜裏，歡燭獨自端着藥進入晏鈴寝殿：“仙主，您的藥。”

晏鈴擡眸，看見她獨自一人，下意識往門口方向瞥去一眼。

歡燭低垂着頭，實則将晏鈴所有動作盡收眼底。她一邊将藥碗遞上去，一邊在心底暗自琢磨：為什麽晏鈴看起來這麽在意雲霁？

默默将疑點埋在心底，她擡頭對晏鈴露出一個自認妩媚萬分的笑顏。

晏鈴接過藥碗送到唇邊，卻又突然停住。

她問：“藥是你熬的？”

歡燭無辜眨着眼睛，腳尖暗暗往外移：“是婢子和雲霁一起熬的。”

晏鈴“嗯”一聲，仰頭将藥汁一飲而盡。

歡燭心底暗松口氣，将腳尖重新擺正，上前接過空碗，行禮退下。

她并沒有走遠，而是躲到走廊中默數着時間，等到确定藥效發作，便整理衣裳，重新推門進入。

寝殿內，晏鈴伏案而眠。

歡燭小心翼翼湊過去，一點腳步聲都沒有發出，但靠近案幾十步之內時，原本閉目安睡的晏鈴還是有所察覺。

耀眼的仙主微微撐起上身，臉上帶着罕見的迷茫。

她朝着歡燭方向：“誰？”

歡燭按住怦怦直跳的心髒。

她清清嗓子，用極盡溫柔的聲線反問：“晏鈴，你看我是誰？”

“你是誰？”晏鈴喃喃重複這個問題。

歡燭嘗試着又走進兩步，“你瞧瞧，我是誰？”

晏鈴皺起眉頭，目光終于聚焦落到她臉上。

她盯着歡燭凝望許久，久到歡燭差點以為計劃要失敗。但最終，她還是開口，喚出一聲“姐姐”。

歡燭一顆心終于落回胸膛：“對，是我。”

她順利在晏鈴面前駐足：“許久不見，姐姐很想念你……你呢？”

晏鈴別開頭，盯着腕間銀鈴：“……都過去很久了。”

“嗯？”歡燭幾乎不知道要怎麽接話。

晏鈴又擡起頭：“以前的事情，我都快忘了。”

歡燭嘴角微微抽搐：“沒關系，咳，你不記得，姐姐可沒辦法忘記……”她深吸一口氣，腦海中努力回憶晏鈴生平——晏鈴年少成名，但從未聽說她有什麽家人，一個孤女懷念親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想到這裏，歡燭深吸一口氣：“你獨自在外這些年，家裏都很擔心你。”

“擔心我？”晏鈴開口，是一個反問句。

歡燭擔心自己說錯話，正要補救，卻見晏鈴只是低下頭沉默，沒有再開口。

她咬咬牙，又主動道：“你過得好嗎？”

“嗯。”

歡燭維持着臉上笑容：“聽說你修為受阻，我心中也不好受。修仙難如登天，如果有什麽姐姐能幫上忙的，你一定跟姐姐說，好不好？”

晏鈴擡眸看她：“你幫不了我。”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歡燭傾身想去握她的手，被晏鈴躲過。她也不尴尬，乘勝追擊道：“即使只是為你分擔些許憂愁，姐姐也願意赴湯蹈火。”

晏鈴聞言，歪着頭直直看着她。

歡燭誠摯與她對視，期待地問：“如何？有……嗎？”

晏鈴眼神微閃，似在思考，片刻後終于點點頭：“嗯。”

歡燭：“什麽？”

晏鈴：“有個盒子……我打不開它。”

歡燭深深吸一口氣。

她只感覺此前萬千辛勞，在這一刻都看到回報。為了保持語氣如常，她必須死死攥住拳頭壓抑住激動的心情：“能給我……呃，能給姐姐看看那個盒子嗎？也許，咳，也許姐姐能幫上一點忙呢？”

晏鈴緩緩點頭：“好。”

她從腰間取下一個錦囊，施展法術，有一物從錦囊中飛出，眼看就要落到案幾上。

就在這關鍵時候，寝殿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

歡燭心中暗道一聲“不好”，再看向晏鈴時，發現她果然謹慎将東西又收了回去。她恨得牙癢，憤怒朝門口瞪去，正與氣喘籲籲的時雲霁對上視線。

那一刻，歡燭擡臂，恨不得直接一個馭風術下去，将時雲霁砸個稀爛。

可晏鈴就在她身後，她沒有這個膽子。只能用眼神朝時雲霁示意：“出去！立刻出去！”

時雲霁垂眸，故意避開她淩厲的目光。

她手上端着一壇酒，忍着恐懼走到兩人旁邊，将那壇三日醉輕輕放到桌上。做完這個，她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是軟的——

歡燭曾叮囑她，那藥效構築的幻境在晏鈴這般修為的人面前十分脆弱。幻境生效時，周圍不能出現任何意料之外的變故。

一旦晏鈴察覺到不對勁，藥效不攻自破，她們的計劃也得泡湯。

此時，歡燭背對着晏鈴，臉上的怒意已經藏不住。

她面對時雲霁，做出誇張口型：“你——找——死——”

時雲霁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她努力在歡燭目光下保持鎮定，甚至瞪了回去。

歡燭怒極反笑。

她一把拉過時雲霁胳膊，趁着晏鈴還在迷糊，丢下一句：“晏鈴，姐姐先走了。”

可剛走出兩步，她便感覺身後一股勁風襲來。

歡燭反應非常快，一邊将時雲霁作為替死鬼推出去，一邊閃身後退，保證自己置于絕對安全之地。

破窗逃離前，她回頭，本意是想再給時雲霁遞一個嘲諷眼神——破壞我的計劃，不死在我手上，也會被晏鈴收拾！

可回頭後映入眼簾的一幕，卻令她差點驚掉下巴——

白衣若雪的仙主小心翼翼将時雲霁攬在懷裏，護着她的手臂甚至不敢收緊。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晏鈴看向她的，陰鸷的目光。

這一瞬間，歡燭腦海裏閃過好幾個念頭。

時雲霁騙我？她與晏鈴才是一隊？兩人聯手出演計中計要害我？

但很快，她又覺得這些想法不對。

倘若時雲霁真是晏鈴的人，她大可以直接将下藥的事情告訴晏鈴，何必現在來演這一出？！

可眼前一幕實在詭異，歡燭來不及多想，晏鈴的攻勢又至，她狼狽躲避兩下，即使不甘心，還是咬着牙跳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她離開後，晏鈴輕輕拉下時雲霁擋在臉上的手臂。她看着時雲霁，眼神清澈幹淨，柔軟得不可思議。

時雲霁還沒遭遇意外前，看過太多晏鈴這樣的眼神。可能是穿越這些時日以來，她遭受太多冷眼相待，此時此刻看到如此目光，竟感覺有些陌生。

很快，委屈的淚水從她眼角滑落。

“你沒事吧？”晏鈴撫摸着她發紅的眼角。

時雲霁呆愣着：“嗯？”

這下就連她也發現不對勁——晏鈴對自己，怎麽會是這樣的态度？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晏鈴已經俯下身。

她輕輕吻去時雲霁面上淚珠，語調低啞，又虔誠：“不要哭，神明，不要哭……”

時雲霁愣在原地。

她突然想起歡燭說過的話——

“這種藥，會為服用者構築一個美好的幻境。”

“在幻境裏，她将與自己最深的執念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