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傀儡絲

傀儡絲

聞祀?

這回俞闌舟聽得很清楚,秦淮近叫的不是聞思,而是聞祀。

如果是幾個月前,俞闌舟或許還會認為秦淮近是被劫雷氣昏了頭,所以連名字都叫變音,而如今,他既然已經從銀貂那知道了聞祀這個人的存在,就不會再把秦淮近的切齒之語當成他的口誤。

究竟是什麽原因,讓秦淮近對着他喊出聞祀這個名字。他與五千年前的那個聞祀,難道有什麽相似之處?

容不得他試探或者多想。

下一秒,劫雷翛然而下。

如同劈天裂地的聲響,令「領域」外仍在心急如焚地破壞結界的聞未予臉色煞白,沖向領域的靈力更加急驟。

同一時間,城外密林。

提着本命劍的巫遇肴驀然擡頭,盯着百裏之外,城池上方的大片烏雲與劫雷。

“有人渡劫?”

而且看這劫雷的規模與聲勢,渡劫之人修為不低,極有可能是中高階修士。

他身邊的隗天成半陰半陽地笑道:“涞化域已多少年沒有高階修士渡劫了?只看這劫雷的範圍,渡劫之人的修為絕不會低于出竅,看來東洲邊陲又要多一個得天獨厚的修士。”

巫遇肴與他本就沒有多少師門情誼,對于他的本性更是知曉的一清二楚。聽到這番虛假的恭維,巫遇肴沒有任何搭理的打算,權當自己聽不見。

他将靈氣注入劍柄,準備禦劍離開此地,忽然,天空的劫雷急遽一震,像是随炸裂而四溢的煙霧,迅速擴張領地。

不僅是巫遇肴的眼中流露出少許駭然,就連日常十筐檸檬的隗天成,此刻也顧不上嫉怨,錯愕地瞪着已經蓋到他們頭頂的劫雷。

“這是什麽劫雷,如此範圍,如此聲勢,聞所未聞。”

“這絕不可能是出竅期的劫雷,分神?不……按照仙門秘典,即便是分神期也達不到這種程度。”

聽到巫遇肴駭然之下的獨語,隗天成一點一滴地收去眼中的錯愕,極目遠眺前方城池,目光激湧:

“這是——渡劫期的劫雷。”

巫遇肴皺眉,想也未想地否定道:“不可能,如今修為最高的修士也不過是分神,怎麽可能是渡劫期的劫雷?要激發渡劫期的劫雷,那人的實際修為至少要達到洞虛期——”

想到先前在秘境中發生的種種,巫遇肴的眉峰皺得更緊,“難道是秘境中的那幾只妖獸在渡劫?”

隗天成卻是緩緩地咧開笑意,那交織着瘆人暗芒的雙眼漆黑而森冷,看得巫遇肴幾欲後退,只想遠離這個古怪的人。

“那幾只妖獸也配?如今能第一個升到渡劫期的修士,只有師尊一人,想來這次天地異狀,應當是師尊在渡劫。”

巫遇肴忍着對隗天成的不适,僅揪着重點詢問,“師尊!?可是師尊不是分神期嗎?怎麽會激發洞虛修士的劫雷?”

隗天成那雙泛着森意,黑洞洞的眼瞳調轉方向,直勾勾地對準巫遇肴。

被這麽一雙瘆人的眼睛盯着,巫遇肴差一點就拔劍出手,把對方戳個對穿。

他忍了又忍,持劍的手攢得極緊。

“你到底說不說?”

隗天成輕柔地一笑:“看來師尊真的什麽都沒告訴你。你對師尊而言,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工具,我也真是魔障了,竟然會嫉妒你這樣可憐的黏蟲。”

巫遇肴神色遽變,他向來自卑又自傲,最難容忍旁人的侮慢與欺瞞,隗天成這話讓他殺心畢現,若非最後一絲探求真相的欲望與遵循師尊命令的理智壓着,他早就不管不顧地對隗天成發動殺招,将他埋屍于此。

“我可憐?可笑。真正可憐的是你,無能而醜陋,只知道妒賢嫉能,師尊這樣高風峻節的仙人,怎麽會收你為徒?你這種鄙陋的小人,和那妒才的戒律長老才是一路,你合該拜他為師才對。”

“高風峻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巫遇肴終于忍不住橫劍:“你笑什麽!”

“高風峻節?也只有你和聞思這兩個傻瓜,才會以為懷集仙人秦淮近真是什麽心系蒼生的大好人吧?哦不,不對,現在就連聞思都醒悟過來,發現秦淮近的真面目,只有你,只有你還愣頭愣腦,一心當你的好師尊是聖人。”

巫遇肴大怒:“你竟敢诋毀師尊,我殺了你——”

笑聲戛然而止,隗天成面色一冷:“诋毀?那你可知,當年聞思的災厄,都是我們的好師尊一手造成的?”

“什——”

巫遇肴的劍已抵着隗天成的神府,只差最後一步就能予以重創,可他的手微微發顫,怎麽也無法再進半步。

即便巫遇肴的實力比他高出許多,随時可能将他重傷,隗天成也絲毫沒将這份威脅放在眼裏。

他甚至心情極佳地偏了偏頭,唇邊帶着歡暢的笑意。

他的這份笑意未能持續太久。

因為就在下一刻,他接到了來自秦淮近的傳訊。

秦淮近讓他進入城東的那家客棧,不計代價地破壞雷劫下方的領域,想辦法中斷這次渡劫。

隗天成唇邊的笑頓時就挂了下來。

他沒有動,也沒有再說話刺激巫遇肴。面對巫遇肴聲嘶力竭的逼問,他像是游離在世界之外的浮萍,沉默而平靜。

半晌,等袖中的傳訊符多次發生震動,而且催促的頻率越來越短,震動的幅度越來越快的時候,隗天成終于從浮萍的狀态中脫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那裏,紫紅色的線條正從指尖蜿蜒而上,一路穿過手腕,緩緩往上攀爬。

那是他的好師尊秦淮近種下的傀儡蠱,能帶給他強大實力的同時,也操控着他的性命。

一旦紫紅色的傀儡絲蔓延到肩膀,穿過心脈,就是他被“處死”的時候。

剛剛的一幕,不過是秦淮近對他的警告。

隗天成不再看傀儡絲,凝聚靈力,用從秦淮近那裏借到的洞虛期靈力逼退巫遇肴。

巫遇肴被震退數十米,從口中吐出一蓬鮮血,不可置信地瞪着隗天成。

“所以我才說你們是最可憐的。自恃天賦過人,實際上不過是天道下稍有幾分精致的玩具。天路斷絕,任你再怎麽驚才絕豔,也絕無可能飛升。你素來瞧不起我,甚至不屑與我過不去,可不管是你還是俞闌舟,天賦再好又能如何?還不是被我這樣‘天賦平庸‘的人打得不能還手?”

若不是秦淮近一直給他下命令,讓他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洩露這份能力,他又豈會一直憋着,任由巫遇肴等人在他眼前嚣張?

“你,你到底用了什麽妖法!”

聽巫遇肴将傀儡絲稱為妖法,隗天成勾起一道諷刺的弧度:“這可不是什麽妖法,是那位好師尊賜下的‘恩惠‘。”

再次将攻上前來的巫遇肴打飛,欣賞他撞斷十棵大樹,狼狽嘔血的模樣,隗天成心情甚好地召出牙笙,禦之飛行。

“師尊急召,姑且放你一馬。你自己滾回萬劍峰吧。”

隗天成正要離開,冷不防的,頸間一痛,視線上下颠倒,在失重落地前,看到空中仍在滴血的銀線。

“琴弦……原來如此,你并非沒有習練樂器。想想也是,千山宗以音修功法為核心,即便不是音修,對樂器做不到精通,也不該像你這樣什麽都不學。”

隗天成走到草甸邊,提起自己的頭往脖子上一按,

“你輔修琴弦,利用看不見的琴弦暗算敵人,确實厲害,只可惜你忽略了一點--”

他走到已被洞虛期的靈力壓制得無法動彈的巫遇肴身前,帶着靈力的指節如切豆腐一般紮進他的丹田,緩緩扣緊。

将巫遇肴的痛苦之色盡收眼底,隗天成露出愉悅的笑意,“你忘了——這個世界多有異狀,我們這幾個惡人都死不了,你方才的蓄勢一擊,不過是個笑話。”

盈滿靈光的金丹被他握着指尖,用力掐奪,逐漸綻開一道微不可見裂痕,

“只不過,雖然大家都死不了,但要一個人陷入無窮無盡的痛苦,方式可不止是死。”

他對巫遇肴因為劇痛而尖利高揚的喘鳴不屑一顧,像是遇到髒東西一樣松手,擦了擦指腹的血跡,

“這就承受不住了?當年聞思的金丹可是碎了一半,當他被攪動丹田的時候,可沒像你這般沒用。”

“你——你竟然敢對師兄——!!”

“我?我對他的所作所為,可不及你千分之一。”隗天成用仍帶着血漬的手指掐着巫遇肴的臉頰,眼底盡是惡劣,“我算他什麽人?不過是同門師兄弟罷了。而你呢?你受他大恩,還因為你那不可說道的醜陋心思,對他施加酷刑,你又好得到哪裏去?”

紫紅色的絲線蔓延至手肘,他狠狠地啧了一聲,像丢破布一樣,将重傷的巫遇肴丢到地上,“不陪你在這唠叨了,有本事就爬去師尊那,再用你的劍向我們問罪。”

隗天成激發靈器,正要起航。

倏然,一只冰冷的手從背後扼住他的咽喉,将他狠狠地掼在地上。

鋪天蓋地的靈壓兇暴地環繞于周身,劇烈的罡風之下,隗天成受到重創,猛地吐出大量鮮血。

“你,你是——”被血模糊的視野,倒映着一張寒冽至極的星瞳。隗天成錯愕不已,又一次吐出大量鮮血,這一回,他的全身都在咯咯作響,幾乎被靈壓撕裂的痛苦與極致的恐懼席卷全身,使他的每一個字都帶上了難以維持的顫音,“那、個、聞、未予!?”

幾近被撕裂的痛苦讓隗天成的大腦高速運轉,終于在茫然與不解中,抓住了那一抹靈光。

“你是因為聽到了我剛才的話?因為聽到我傷害聞思,所以——”

千萬撕裂骨髓的罡風讓他再說不出任何一個字。他的耳邊,傳來冷徹透骨的恨意。

“一口一個聞思,你也配?”

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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