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拯救

拯救

這一道劫雷與之前兩道不同。

前頭兩次劫雷，即便聲勢浩大，俞闌舟也能估算大致的品質，評估劫雷的傷害範圍。

而這次，劫雷如無聲湧動的暗流，在天空展現紫紅色的光。

會出現這樣的異狀，絕不代表劫雷變得溫順無害，反而指向另一個極端——

劫雷已大幅增強，增強到他遠遠無法承受的程度。

門邊，一動不動的秦淮近終于顫了顫尾指，重新出現微弱的呼吸，似乎已被不明的規則複活。

俞闌舟不确定“重要角色怎麽樣都死不了”這條定律對自己是否有用，出于謹慎，他飛快地散盡全身靈力，用元嬰大圓滿所能容納的所有靈力，快速建立了一個環繞己身的法陣。

法陣剛剛建設完畢，第三道劫雷便砸了下來。

劫雷抵達的瞬間，門邊的秦淮近恰巧轉醒，唇邊的痛呼将将溢出，就被看似無聲的恐怖劫雷貫穿。

如同玻璃破裂的脆響。

在俞闌舟驀然張大的視野中，秦淮近的軀殼像是融化的細沙，轉瞬碎得一幹二淨。

洞虛期的靈軀，竟在第三道天雷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腦中掠過這個朦胧的念頭，天雷的強勁餘波已随着罡風再次抵達。

幾聲脆響，耗盡元嬰大圓滿修士所有靈力的防禦法陣，在天雷餘波面前如同一塊雪白的豆腐，被輕易地切開，剩餘沖力幾乎毫無損耗地來到他的面前。

正當俞闌舟以為自己這回必死無疑，兀然，一枚金色的符篆憑空而現，竟是半眉道人的傳承空間。

符篆與劫雷餘波相撞，同時化為靈氣逸散。

“唉，老夫都只剩一縷殘魂了，還得出來收拾慘劇，玄、聞二人真是誤我不淺。”

俞闌舟沒有看見任何人影，但聽見這熟悉的聲音，不由自疚：“抱歉，前輩……”

“別說這麽多沒用的，老夫早晚會消散，倒不如走之前再做一件好事。至于老夫的傳承空間……它既然選擇了你，就是你的所有物。如今的它被你激活，依附你的神府，你若是死了，它也會不複存在，倒不如替你擋着一下，也算它大有作為了。”

“前輩，這天雷……”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現在沒有那麽多答疑解惑的時間。你趕緊抱府守心，一邊養傷一邊凝聚靈力。你現在靈力已盡，這劫雷才過去三道，剩下的六道可沒人替你擋了，你好自為之。”

俞闌舟擦去唇角的淤血，閉目修煉。

大量靈氣進入他的體內，逐漸被帶着紫光的元嬰擠壓成靈力涓流，運向四肢百骸。

元嬰大圓滿……出竅初期，出竅大圓滿……分神期。

他的修為如同坐了火箭，節節攀升，毫無凝滞地連破兩層，達到這個世界如今的上限。

也正因為這個令人匪夷所思的現象，讓俞闌舟的一顆心降到谷底，沒有半點僥幸之意。

事态反常必有妖，如此順利迅速的進階，對修士而言絕非饋贈，反而意味着災難。

即便是原著中的男主邵沉夕，也沒得到過這樣的“厚待”——在一場雷劫中連升三個大階。

在這個天路斷絕、人人無法成仙的世界，為什麽天雷要像填鴨子一樣，争先恐後地替他淬體，毫不吝啬地助他提升修為？

哪怕他天賦異禀，對劍道劍意的領悟已不亞于合體期，也不該受到如此“青睐”。

散亂無序的思索中，聞未予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忽然浮現。

「不可。成仙之路早已斷絕，對于如今的涞化域而言，成仙便意味着——」

成仙意味着什麽？

聞未予說“不可成仙”，是不是因為他知道什麽內情？

如果這個世界既“不能成仙”，也“不可成仙”，為什麽當初帶他來到這個世界的不明之聲，會告訴他「成仙——這是你唯一的任務」，「只要成仙，你就能擺脫劇情，擺脫這個世界」？

即便這個客棧被城主布下防毀陣法，經過三道劫雷的轟劈，也早已化為飛灰。

俞闌舟此刻暴天露野，被狂烈的罡風吹迷了眼睛。

紫色的雷亟重新在他的頭頂凝聚，将他身周的所有空氣都暈染成恐怖的紫色。

第四道劫雷已然形成。

上一道劫雷，他因為傳承空間的保護，勉強挨過，被強大濃厚的靈氣送上了分神期。

這一次，已經沒有第二個傳承空間再替他抵擋。連秦淮近洞虛期的修為都在上道雷劫中化為灰燼，以他如今剛跨入分神的軀體強度，是否能在第四道劫雷中成功生還？

就算成功挨過所有天雷，他又會有怎麽樣的遭遇？這個世界成仙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沒有答案。

當第四道劫雷劈下，剛剛完成新一次“複活”的秦淮近，還未被劫雷逼近，就被劫雷的威壓碾成氣流，纖塵不留。

第四道天雷的餘波也終于靠近俞闌舟。

這是俞闌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脅。

他的第六感告訴他，若是被這道劫雷的餘波正中，只怕他的軀殼會被劫雷瞬間撕裂。

等待死亡的時間短暫而又漫長。

在死亡之爪成功降臨的前一刻，一雙冰冷僵硬的手從背後将他牢牢地按入懷中，視線驟然逆轉，他被一個高大的身影及時護在身下。

飛揚的鮮紅映滿視野，仿佛與記憶中的一幕緩緩重疊。

若你能抵擋了過我宗的萬劍陣，替他受過，那我便許你帶他離開。

邵城主，宗主對你有養育之恩，恩重如山，你怎麽能因為私人交情，将宗主的死抛到腦後？”

與所謂的“原著”極其相似的劇情，卻是截然不同的對話。

原著中，“邵沉夕”雖正氣凜然，問心無愧，卻對自己的義兄弟缺乏信任，因為各種誤會對他拔劍相向。

可剛剛從他腦海深處冒出的記憶，與“原著”截然不同。

那段記憶裏，邵沉夕從未聽信外人的挑撥，對俞闌舟深信不疑。哪怕所有證據都對俞闌舟不利，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對立面，邵沉夕也一直相信着他，保護着他……深愛着他。

俞闌舟被重傷關入千山宗的地牢，邵沉夕獨自一人提劍營救；千山宗的長老用放二人離開為條件，讓邵沉夕入萬劍陣，代替俞闌舟受萬劍穿心之罰，邵沉夕毫不猶豫地答應，硬生生受了二十八萬道劍氣，重創了本源；雙邱城的人誤以為俞闌舟害死了他們的恩師，邵沉夕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面對同門的咄咄逼問，他據理力争，費勁千辛萬苦查明真相，還摯友清白。

最終的最終，當他的同門師兄冉固豪因為私仇，設計做出俞闌舟已被萬魔分屍的假象，邵沉夕一言不發地将冉固豪碎屍萬段，毫不猶豫地跳下混沌域，自願成為萬魔的飼料。

每一次，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擋在他的身前，就像眼前這樣－－

“阿暮！”

刺目的鮮紅刺傷了他的眼，也讓他被“物我道”冰封的內心，裂開了一道皲痕。

聞未予的半張臉被血液覆蓋，滾燙的鮮血從頭頂源源不斷地流下，他卻顧不上擦拭，焦急地擦去俞闌舟唇角的淤血：“你怎麽樣？”

确認俞闌舟雖受了不小的傷，但沒有大礙，他如釋重負，露出了自相逢以來的第一個微笑，“還好這次……我趕上了。”

俞闌舟确實沒有大礙，可他知道聞未予傷勢極重，連呼吸都變得時斷時續，極其微弱。

“你快離開！這本來就是我的劫雷，你－－”

焦急的話語被黏膩的手捂住。

“我沒事，這種程度還死不了，但是你……你絕對不能有事，絕對。”

他疲乏地靠在俞闌舟肩頭，輕輕貼着他的面頰，“我終于抓到你了……終于，那麽多次……”

俞闌舟想抱住他，查探他的傷勢，突然，靈魂深處傳來一陣悸動。

有什麽東西，從天的頂層，從天道所在的位置，降臨了。

他察覺到自己的情感被一寸寸的剝離，原本裂開一道口子的冰層，再一次被更厚的冷漠封上。

聞未予同樣察覺到身邊變化的氣息，背脊驀然一僵。

“阿槎，不要！”

仿佛有一個被寫進靈魂的程序，被不知名的力量啓動，俞闌舟毫無感情地看着眼前之人，撫向對方臉頰的動作卻無比溫柔。

“為什麽，要阻止我？

“只差一點，我就能用劫雷殺死自己，補全這個世界的天道了。

“阿暮，這是讓你解脫的唯一辦法，不是嗎？”

“可是我根本不需要解脫！”聞未予強撐着支離破碎的身體，狠狠抓住臉側的那只手，“－－我只要你。”

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