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太原
太原
太原位于山西中部,乃是大明邊陲重鎮之一,也是各色人等交彙集散之地,汾河晉水兩相交彙,水陸便利,四通八達,駱遠華和南思羽自汾州一路而來,雖路途并不遙遠,卻也行過層山疊翠,歷盡晨風暮雨,這日到得太原城中,但見來往客商絡繹不絕,車馬如流,商業十分繁茂。思羽肩上背了一個大大的包袱,大半是遠華所帶的草藥,走了半日,便覺得甚是饑餓,遠華在旁聽見他腹中傳來咕咕之聲,本一直郁郁不樂,此刻也不禁笑出聲來。
思羽渾然不覺,只一徑向前走去,遠華見街邊正立着一座酒樓,便将他衣袖輕輕一拉,見他回過頭來,便向旁邊撇了撇頭,思羽見幾個官兵正往裏走,不由皺眉道:“這種地方的飯菜又貴又不好,不如換個地方……”遠華不語,便站在街邊不動,思羽望了她片刻,方笑道:“罷了,你想去便去罷。”
兩人便進了酒樓窗邊一張桌子旁坐定,遠華向跑堂要了一壺酒,又叫了四色酒菜,一碟素果,一碟小餃,思羽只當她今日胃口大開,便也有些歡喜。酒菜上桌,她卻只吃得幾口便擱了筷子,他見她仍是沉默寡歡,便道:“既叫了這麽多,還是多吃些罷。”
遠華道:“方才覺得很餓,現在卻飽了,你多吃點。”只抿了口酒,便轉開目光呆呆看着窗外,思羽凝視她半晌,方笑道:“太原倒是個好地方,你以前和駱老來過?”
遠華點頭:“三年前來過,城東郊外有處礦井,爺爺曾帶我去那裏給礦工和家眷們看過病送過草藥,我明日正想過去看看。”思羽奇道:“你們怎會尋到那裏去的?”遠華道:“當日爺爺在城中看見一塊礦石,心中喜歡,便問了出處尋了去。”思羽見她提起駱歧山,雖面上神情郁郁,但語調如常,方放下心來。
兩人一時無話,思羽吃得幾口,隐隐然卻覺身後如芒在刺,便一拐手肘,将桌上包袱拂在地上,彎腰拾起之際目光便往後一轉,只見身後一張桌子旁坐着兩三個官兵,其中一人正不斷向這邊觑來,他心中暗暗警覺,便将酒一飲而盡,攜了遠華出來。
次日清早,兩人便帶了草藥,往太原東郊而去,行了多時,康莊大道變成了羊腸小徑,漸漸人跡罕至,方見遠處丘陵地帶中,一橫山脈延綿起伏,逶逦向北,山下林木蔥茏處隐着一個小小村落。遠華自那日晚間淋了雨,身體便一直有些恹恹不支,見路邊一塊石頭光滑平整,便喚住思羽,在那石頭上坐下來,接過他遞過來的水壺喝了幾口,漸漸穩住氣息。
思羽在她身邊坐下,見她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心下便有些擔心,道:“要是覺得不舒服,便早些回去罷。”遠華擡手拂去額上汗珠,笑道:“我不礙事,歇一下就好。”
兩人坐在一處,往周圍望去,只見萬裏長空之下,如茵芳草随風輕動,如雲湧天際,又似波生碧海,悠悠起伏,綿綿不盡,遠華默默望了片刻,輕輕嘆道:“我最愛這般景色,每次置身其中,總會覺得天地這般廣闊,人又這般渺小,便好像什麽煩惱都微不足道了……”
思羽笑道:“你覺得這片草地好,我在關外見過比這更好的,那裏的草更高更綠,草原也更遼闊,你若喜歡,待明年春暖花開,我們便一起去看看……”遠華面上一片向往之色,眼裏似有光芒閃爍,忽又黯淡下去,低下頭道:“明年……卻不知你我明年又在何處?”
思羽心中湧起萬千滋味,他本是念頭所至便随口說出,并未細細想過,此刻卻覺得這想法十分堅定,便凝視着她笑道:“到時我教你騎馬,我們一起在草原上策馬揚鞭,你一定很喜歡。”
遠華垂着目光,面上漸漸浮起一絲笑意,站起身來道:“我也歇夠了,咱們走罷。”
不多會兒兩人便行至村口,村中俱是木石搭建的簡陋房屋,一間緊挨一間,雜亂無章,只一條泥土路便貫穿始終,偶有幾個衣衫破爛的孩童從村頭水井處挑水行過,見了兩人便好奇打量,其中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跛了一條腿,提了桶水蹒跚而行,水從桶中不斷溢出,他卻只顧埋着頭咬牙前行,遠華看了他一會兒,便上前按住他的水桶,那少年吃了一驚,擡起頭來疑惑地望着她,遠華笑道:“王小千,你不認得我了?”
那王小千望了她半晌,面上忽閃過一絲驚喜之色,放了水桶拉住遠華,歡聲道:“駱姐姐?”遠華笑道:“是我,你娘和你奶奶還好罷?”王小千道:“我娘眼睛有些不好使,現在城中幫人洗衣服,我奶奶去年冬天便起不了床,也沒錢請大夫,只好一直拖着。”
遠華面上便有些凄然,握了王小千的手道:“我去看看你奶奶。”王小千喜得連連點頭,遠華便提起他手中水桶,思羽忙趕上前接過,遠華一笑,輕聲對思羽道:“他爹爹三年前在礦井下壓死了,他便頂了他爹爹,誰想又在礦井下壓斷了腿,正好我和爺爺經過,替他接了骨,才算勉強保住。”
思羽心中一沉,便道:“這礦井主人是誰?怎麽如此草菅人命……可給了撫恤金?”王小千在前面聽見,便轉回頭道:“這礦井是城中李員外家的,爹爹死的時候給了一兩銀子,我傷了腿,卻只給了二十文。”思羽怒道:“豈有此理!這李員外如此欺壓百姓,你們怎麽不報官?”王小千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他是知府大人的岳丈,我們向哪裏告去?”思羽道:“難道就沒有王法了?我就不信山西巡撫不管這事。”
遠華道:“官官相衛,如今這世道,又有幾個是真心為民作主的官兒?聽說他們也向上告過幾次,根本沒有結果。”思羽默默無言,良久方嘆道:“想不到太原如此富蔗之地,竟也有如此貧困之衆……”遠華道:“你沒見過的多了,即便是京城中,也有你想象不到的貧苦之人。”思羽想起一路所聞所見,低聲嘆道:“确是如此。”
正說間,三人已行至村尾一間破敗的房舍前,門口只挂了一張看不出顏色的破布簾,掀簾進去,只見屋中光線昏暗,家徒四壁,連一張木床也沒有,一個老人正背着門躺在一張草席上,聽見響動便掙紮着轉身坐起,王小千過去扶起她,在她耳邊道:“奶奶,駱姐姐來了。”老人顫聲問道:“可是三年前替你治腿的駱大夫?”遠華笑道:“是我。”上前細細打量老人一番,見她雙眼渾濁,面色枯黃,捏了捏她身上關節,又拉過她手腕診了回脈,沉吟片刻,便喚過王小千道:“你奶奶是多年風濕入骨,積勞成病,這草席不能再睡了,得想辦法弄張床……”打開包袱翻檢了一會兒,取出幾味草藥交與王小千,又道:“每日早晚你煎了給她服下,這幾日我都在太原城中金升客棧中,奶奶若無起色,你便來找我,我再想辦法。”
老人在旁道:“怎麽不見駱老先生?”遠華心中一酸,輕聲道:“爺爺已經去了……”老人默然,面上也有些傷感,遠華強忍心中悲痛,陪她說了一會話,便起身道:“王奶奶你好好歇着,我去村中其他人家看看。”便同思羽辭了王小千出來,那少年執意相陪,遠華輕輕拍拍他瘦弱的肩膀,笑道:“你好好看着奶奶,今後若有機會,一定再回來看你們。”
兩人在村中轉了一圈,所帶草藥已去了大半,又見天色已晚,便辭了村民往城中趕去。思羽一路悶悶不樂,遠華也沉默不語,回到城中已是一更時分,兩人腹中都有些饑餓,遠華往懷中一摸,卻只摸出幾個銅板,便問思羽:“你還有錢嗎?”他面上有些尴尬,道:“沒有了。”遠華奇道:“昨日你不是說還有幾兩銀子嗎?怎麽這會兒就沒有了?”
思羽将頭轉過去看着街角,低聲道:“我留在王小千家了……”遠華望了他半晌,面上笑意隐現,望見街邊正有一處面攤,便道:“幸好昨日付了房錢,不然今晚就只能露宿街頭了。我這裏還有幾個銅板,也夠我們吃碗面了。”思羽轉回目光,道:“還是留到明日罷……”
遠華道:“明日的事兒明日再想辦法,先吃了再說。”便拉了他的衣袖坐到攤邊,不一會兒,兩碗熱氣騰騰的湯面便上了桌,遠華喜道:“好香!”将兩碗面條端在一處,從其中一碗裏挑了兩筷到另一碗中,方将面多的那碗推給他,思羽心中一陣溫暖,正要埋頭吃面,卻發覺她正睜着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便放下筷子道:“看什麽?”
遠華目光閃爍,笑道:“想不到竟然有機會和當日南平王府的小王爺坐在街邊一起吃面。”
思羽啼笑皆非,便不理她,她見他閑閑喝了口面湯,又道:“我記得你小時候好像很挑食?”
思羽一愣:“你倒還記得清楚。”遠華微微一笑:“你那時可神氣得很,見了我總是不理不睬的,我見不慣你的模樣,便故意和你作對,你怕都忘了吧?”思羽憶起前塵往事,不由笑道:“怎麽可能忘了?你那時兇得很,我都打不過你。”擡頭見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心底處升起一股甜甜的滋味,一時便有些手足無措,正想鼓起勇氣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卻聽她道:“你額角上的疤痕委實有些難看,待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替你去掉……”
他胸中一腔柔情頓時煙消雲散,埋頭狠狠吃了幾口面,賭氣道:“難看就難看,我就喜歡這樣。”
遠華若有所思,凝神半晌,忽正色道:“沐大哥和簡平妹子這幾日也應該到太原了,你見過了沐大哥,便打算往何處去?”
思羽喝了口面湯,沉吟良久,緩緩道:“這段時日我也想了很多,與其碌碌無為,不如振作精神,駱老說得對,并不一定要高居廟堂才能有所作為……”擱了筷子直視遠華,肅然道:“我想學醫術,你可願教我?”
遠華正将面碗端在嘴邊,聞言嗆了口湯,連連咳嗽,思羽待她喘息漸定,便道:“莫非你認為我資質驽鈍,不适合學醫術?”遠華放下面碗,見他目光誠懇,便笑道:“我只是有些吃驚罷了,你若真想學,便要好好拜我為師,”一時童心大起,裝模作樣板了臉,颔首道:“你從頭學起,看你天資聰穎,若是勤學苦練,兩年便也可出師了。”
思羽大喜,端起湯碗起身敬道:“那便以湯代酒,先敬你一杯謝師酒。”遠華眉開眼笑道:“免禮。”思羽擡頭見她面上笑意融融,笑成彎月般的一雙眼睛中亮色無邊,眼光便有些發直,良久舍不得移開。夜深人寂,面攤上方挂着一盞昏黃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搖曳曳,便依着兩人的輪廓在地上投下深深淺淺的光影,遠華面上一紅,悄然別過頭去,輕聲道:“夜深了,咱們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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