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

酒吧

迷幻燈光,喧嘩人聲,昏暗中氤氲着寥寥的白煙,乍然迷幻,粉藍交織,空氣裏是煙酒混雜的氣味。

中央舞臺的音響開到最大,舞曲勁爆,律動感極強。舞臺人人扭胯、甩頭,表情迷離,沉浸在極致瘋癫的狂歡裏。

顧勉冷着臉。連續拒絕幾個來搭讪的男女,快步朝目的地而去。

他不太分得清卡座的标識,逐個看過去,忽然,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勉,這邊。”

顧勉循着聲音轉頭,是謝如溪。

對方拉着他的手臂,往一個方向走去,嘴裏說:“我果然沒看錯,剛剛看你的背影就覺得是你……”

顧勉沒有掙紮,順着謝如溪的力道走,稍微湊前問:“如溪哥,我哥他怎麽了?”

“什麽?!”謝如溪沒有聽清,下意識朝後,唇面的溫熱轉瞬即逝。

他有些恍惚,等等,他剛剛碰到哪?

好像是——

臉頰吧?

“我說,我哥因為什麽喝酒?”顧勉對此一無所覺,甚至又往前了半個頭,湊到對方耳邊,低低詢問。

謝如溪在昏暗裏,悄悄抿唇,“啊,那什麽,是因為……我其實也不太清楚,思緒沒有細說,但大概是和芽芽鬧矛盾了?具體……我也不清楚,他說得颠三倒四的,我也不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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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勉握着手機的手微緊,剛才給芽芽姐打電話,顯示無人接聽。

“哎呀!思緒,你還好嗎?”謝如溪暫且抛開那一瞬間的悸動,見顧思緒栽倒在沙發下,趕緊上前将人扶起。

顧勉也在另一旁,拐着他的胳膊。

顧思緒醉得不清,整個人東倒西歪的,一直在說胡話。

“……芽芽……芽芽……為……什麽……是不是我……嗚嗚……我……”他嘴巴在動,也一直沒停,但說出來的話卻難懂過天書。

謝如溪嘆氣,“我來到這裏的時候,思緒就喝得不清,倒也還認識我,但後面就……”

“我哥喝到一半你才來的?”顧勉冷不丁地發問。

謝如溪說:“對啊。”

顧勉垂眸,還是不一樣的,至少上輩子兩人是約着一起來喝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哥哥一個人喝悶酒。

所以也沒發生……

“現在該怎麽辦?帶思緒回去?”謝如溪數了數桌面的空酒瓶,有點頭疼,“他不能再喝了,再喝我怕要出事。”

“嗯,帶回去。”

“不對,帶去哪?”謝如溪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他在C城實習,之前這邊的房子退租了,現在……要不帶去我們那裏?”

“到時和我睡一起,或者你們一起睡?”

“好。”顧勉自然贊成把哥哥帶回去,但和誰睡——

“麻煩如溪哥不太好,不過我也不習慣和人睡覺,回頭讓哥哥睡我房間的床,我自己打個地鋪吧。”顧勉淡淡地說。

他從小獨立,沒有任何與人同床共枕的習慣。

連作為他哥哥的顧思緒也不例外。

謝如溪沒有異議,“好,按你說的。”

謝如溪剛開門,早已聽到腳步聲的妮妮猛撲上來,熱情地用臉蹭他。

謝如溪無奈,摸了摸妮妮的腦袋,哄道:“哎,乖乖,先別鬧,等下再陪你玩。”

妮妮像是聽懂了,退到旁邊。

“小勉,需要我搭把手嗎?”謝如溪走向落後一步的顧勉旁邊,作勢要扶人。

顧勉搖頭,“不用。”

“哦哦,行。”謝如溪收回手,讓出位置。

顧思緒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頭歪着,臉紅通通的,也不說胡話了,一只手臂繞在顧勉肩膀,半個身子的力氣全往上面使。

謝如溪把客廳的障礙物全部拿開,什麽凳子啊、狗狗玩具啊、狗狗墊啊……

顧勉将顧思緒先放在沙發上,順手給對方蓋了一條毯子。

“要給思緒洗澡嗎?”謝如溪問。

顧勉頓了頓,瞥了一眼,“喝醉酒不能洗澡,而且……”

他沒說下去,“拿塊幹淨的毛巾擦擦就好。”

“抱歉,我對這個不太了解。”謝如溪不知道喝醉酒不能洗澡。

“那我去洗條毛巾。”說完,他就往衛生間走去,被顧勉攔下。

“我來吧。”顧勉撩起眼皮,漆黑的眼珠像無機質的玻璃珠,定定地看着謝如溪,“能麻煩如溪哥去我房間鋪個地鋪嗎?”

謝如溪像被攝住魂魄,慢半拍回答:“當然可以,家裏的新被子……我去找找。”

顧勉微微一笑,“謝謝如溪哥。”

“不客氣。”謝如溪匆匆轉頭。

顧勉在原地,眼眸深沉,直到那抹背影離去,他才重新動作。

“哥。”他蹲到顧思緒旁邊,兩三秒後,輕聲說,“別着急,我會和芽芽姐談談,你們能好好的。”

他唇角揚起,不像對顧思緒說話,更像自言自語。

“青梅竹馬,從校園到婚紗,從戀愛到成家——”顧勉眼裏湧現一種古怪的執着,“你會幸福的,你不會受到傷害,也不會為周圍人的目光而難過。”

嗡嗡嗡——顧勉的手機響起。

他冷漠地看了眼,屏幕顯示“芽芽姐”。

顧勉沒有猶豫地起身,走出陽臺。

“喂?芽芽姐。”低沉的嗓音在黑夜尤為清晰,帶着主人慣常的冷淡。

對面的聲音有些虛弱,“阿勉,思緒他……咳咳、咳……咳咳……”

她想說完,但喉嚨壓抑不住的咳嗽聲,迫使她說話斷斷續續。

顧勉沒有催促,安安靜靜地等待着。

斑駁的光影照在臉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房間

謝如溪從儲物櫃找出之前的備用棉被和薄墊子,一一鋪在地板,沒花很長時間,

當他最後把枕頭放在地鋪時,他驀地脫力,後背慢慢靠在床側,頭搭在膝蓋,一動不動。

不知道誰說過,當你喜歡上一個人時,只要稍微接近對方,甚至處在對方曾經待過的空間,你就能清晰地嗅聞到,屬于那個人的氣息。

——就像謝如溪這般。

淺淡熟悉的皂香萦繞在鼻息,仿佛從身上每一寸的毛孔滲入,毫無緣由又難以抵抗。

周遭無比安靜,窗外偶爾傳來極細微的聲響,伴随着幾聲嗡嗡叫,消匿無聲。

謝如溪坐在冰涼的瓷磚上,視線垂落,怔怔然的模樣。

雖然偷偷逗留別人房間的行為可恥,但不知道為什麽,他不想離開。

他指尖滑過地板,重複書寫“顧勉”兩個字,一筆一劃。

白天壓抑着情感、努力與之坦然相處,偶然的一剎那,關住洪流的閘口自己打開,他無法自控。

謝如溪心底莫名湧現孤獨,和些許感春傷秋的難過。

暗戀的滋味……總是這麽不可捉摸,哪怕只接觸到和對方相關的事物,想到灰暗無光、不可見天日的未來,就開始沒有理由的低落。

這一瞬間的情緒像是能把人淹沒,灌過頭頂,滲進心肺,迸發出窒息的痛楚。

叩叩叩——門被敲了三下。

隔着一層木板,顧勉的聲音傳來。

“如溪哥。”

謝如溪一僵,連忙起身,應道:“在,怎麽了?”

“我進來了。”

“哦哦,你進。”謝如溪反射地應聲,等他回過神,突然覺得眼前的場景滑稽。

這是人家的房間啊,怎麽還征求他的意見了呢?

他搖搖頭,嘴角扯了扯,在笑自己。

“鋪好了?”顧勉問。

“對,你看看,這樣可以嗎?”

顧勉掃了幾眼,痛快應答:“可以。”

他走到衣櫃,仰起頭,看起來在尋找什麽。

謝如溪問:“小勉,你要找什麽?”

“我看看有沒有新被單,我床上也換一份。”

“有的。”謝如溪立刻回答,“還有好幾份,你要不要挑挑顏色?”

“不用,随便就好。”

“那我過去拿給你。”

“謝謝如溪哥。”

顧勉把自己的床鋪換了一遍,連帶着枕頭被套。

他準備把換下的舊被褥拿去衛生間,扔進洗衣機。

謝如溪伸出手,攔了下,柔柔說道:“我幫你吧,剛好我要洗點東西。”

顧勉沒多想,遞給謝如溪,禮貌道謝:“麻煩如溪哥了。”

謝如溪在看不見的地方,手攥緊棉柔的被單,倏然一笑,“不客氣,順便的事。”

“那你把思緒扶進來,我先去清洗衣物了。”他輕聲說。

“嗯。”顧勉點點頭,走出客廳。

謝如溪慢了一步,和顧勉走向相反的方向。

在衛生間和房間的分叉口,一左一右。

他選擇了右邊。

顧思緒和徐雯雅之間鬧的矛盾,準确來說,不能算矛盾。

第二天,顧思緒酒醒後,就奪命連環扣,給徐雯雅誠誠懇懇地道歉,言明自己昨晚情緒失控,說話也難聽,純粹是一根筋搭錯了,簡直罄竹難書,祈求她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計較雲雲。

徐雯雅愣了愣,準備的一番話卡在喉嚨,再也說不出來。

她和顧思緒的“争吵”,緣于她失約對方精心準備的約會。

——并非她主觀失約,而是她身體出了問題。

昨晚顧思緒借着酒意,聲淚俱下地“控訴”,什麽始亂終棄、不愛他了、心裏沒有他、裝了其他人……

徐雯雅意識到,或許這段時間,她的種種異常早已被對方看在眼裏,但對方從不說,反而悄悄壓在心裏。

她的情緒又酸又澀,心被重重揪起,像橘子皮和果肉糅捏在一起,蔓延着無法言明的難過。

“思緒。”徐雯雅下定決心,“明天你有時間嗎?我有事和你說。”

顧思緒沉默,良久,小聲說:“不、不會是分手吧?”

徐雯雅失笑,“不是。”

顧思緒松了口氣,“那就好。”

他爽快地說:“明天幾點?在哪裏?”

徐雯雅交待好所有,最後還想說什麽,思考自己該不該打個預防針。

但她放棄這個想法了。

“思緒。”

“哎?”

“我愛你。”徐雯雅鄭重地說。

顧思緒眨眨眼,“我也愛你,芽芽,超級超級超級愛你。”

徐雯雅笑了。

愛未必能止痛,但有愛似乎不會那麽彷徨。

當顧勉知道哥哥和芽芽姐之間終于“坦誠相待”時,心裏那顆未曾有人察覺的大石頭,猛地落地。

同時,随着研究所實驗項目的推進,他所期望的一切似乎悄然往前。

因而,在“攻略”謝如溪這方面,顧勉有所懈怠。

他甚至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反正源頭最大的刺已經拔除,哥哥和芽芽姐感情如此穩定,後續再這麽折騰,和上輩子的走向也差得十萬八千裏吧?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芽芽姐不幸離世,哥哥為此傷心欲絕,謝如溪還是遇人不淑,境地凄苦,到時他再插手,總有餘地。

當然,謝如溪不談戀愛,是最好的。

接下來的日子裏,每當顧勉獲得什麽新的“攻略”感悟,他都會牢記心裏,但穩坐實驗室。

簡單來說,就是思想的巨人,行動的矮子。

“我給你做了些葡萄汁,倒進你的保溫杯,在冰箱放着,你明天走之前記得拿。”謝如溪從廚房探頭,叮囑道。

顧勉坐在沙發,鼻梁架着一副藍光眼鏡,手指操作平板屏幕。

聞言,他眼睛不動,只“嗯”了一聲,“我會記得的,謝謝如溪哥。”

“你這次要出差多久?”謝如溪走出來,感慨道,“我這實習都沒有出差,你怎麽進實驗室,做個項目就要出差啊。”

“一周吧。”

謝如溪想了想,“那就下星期六喽?”

“對。”

“好,那天我給你準備幾道新菜。”謝如溪眼尾彎彎,笑眯眯地說,“剛好這兩天研究透了,到時你試試合不合口味。”

顧勉手一頓,有些遲疑,到底沒說出口。

——不一定這麽準,也有可能提前或者延後。

算了,如果到時改時間,他再發個消息給對方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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