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 30 章
實驗室
“所以那幾天學弟都不在?”陳媛媛清洗完手裏的試劑瓶,放進消毒櫃,自己擦了把手。
顧勉手裏的筆一頓,“嗯,有點事,請了假。”
“有點可惜啊。”陳媛媛遺憾地說,“學校邀請了翟方明教授會在客播廳演講,機會難得。”
顧勉說:“到時我看轉播。”
“也行。”陳媛媛想了想,“如果你有什麽問題,可以發群裏,我們演講結束後,能擠到翟教授旁邊,就幫你一起問了。”
她又開玩笑地說:“我可能要拿錄音筆記下,畢竟學弟問題肯定不簡單。”
顧勉微微一笑,“謝謝學姐。”
陳媛媛擺手,“害,多大點事,不客氣。”
顧勉換下實驗服,走出教學樓,灰色雙肩背包的底層嗡嗡響。
他腳步一頓,将背包換了個方向,從最內層拿出手機。
“喂?哥。”
“阿勉,學校的請假申請書簽好了。”
顧思緒站在醫院的走廊,背對着病房門,慘白的燈光照在他臉上,似鬼魅般。
“我之後把爸媽的電子簽文件給你吧,你可以自己弄上去,不用這麽麻煩來找我。”他微微仰頭,“你也長大了,這些事都能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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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掠過耳際,過道的樹木沙沙搖晃,陽光透過葉間的縫隙,将地面分割成細碎的光塊。
顧勉垂眸,握着手機的指骨攏起,青色的經脈蜿蜒。
“不麻煩,就微信說一下的事。”他輕聲說,“不是嗎?哥。”
顧思緒啞然,“好吧。”
“芽芽姐的情況怎麽樣了?”顧勉轉移話題,問道。
顧思緒沉默,随後嘆了一口氣,“精神還不錯,二階段藥物的副作用沒那麽嚴重。”
“但還是吃不下東西,一直幹嘔,睡眠也差……”
顧思緒這個月有點憔悴,那根觸之不彎的弦,無時無刻緊繃着。
尤其芽芽最近在換新藥,他更是如此。
常常晚上被驚醒,半夜過後,就睡不着了。
——睜眼到天亮。
顧勉其實比對方更清楚徐雯雅的身體情況,研究所那邊的數據現在是由他接手的,每天的報告最後都會在他郵箱。
而徐雯雅現在的狀況,符合上輩子藥物成功的案例。
“哥,你別擔心,芽芽姐會好起來的。”顧勉溫聲安慰,“你也要注意身體,別芽芽姐還好好的,你反而倒下了。”
“嗯,你說得沒錯。”顧思緒深吸一口氣,“對了,阿勉,下星期去C城注意安全。”
他雖然奇怪,弟弟為什麽突然想請假去C城,但也沒多問,避免自己成為“控制欲強”的家長。
“好的,哥。”
晚上
“……小勉,你說這些東西夠嗎?”謝如溪盤腿坐在地毯上,前面是攤開的行李箱,他一一細數。
“對了,野營的東西還要準備,第二天等我面試完,我們一起去商場看看?”
顧勉搖搖頭,“不用,野營的基礎裝備我已經買好了,除了私人物品要添置,其他沒有要操心的。”
“你準備好了?”謝如溪往旁邊挪了挪,頭挨着沙發墊,笑着說,“那行,麻煩小勉了。”
“不麻煩。”顧勉淡淡地說,“野營場的負責人專門做這些生意,我只是花錢買服務。”
謝如溪已經沐浴過,脖頸還殘留殷紅,發頂有些淩亂,額前的碎發直直耷拉。
客廳淺色的氛圍燈氤氲光線,和米黃的沙發融為一體。
他神情懶散,眉眼雅致,白皙的皮膚光澤瑩瑩。
像一塊沒有棱角,适合在掌心把玩的溫潤玉器。
謝如溪眼皮惺忪,打了哈欠,下巴搭在手臂。
“小勉,我好緊張。”
顧勉滑動平板的手停住,“面試?”
“不是面試。”謝如溪以一個很考驗面部平整度,堪稱死亡的角度,看着顧勉。
沒有任何嶙峋,凹陷,依舊是棱角分明,眼鼻口連成完美的弧度。
——真的骨相絕佳,一點也沒崩啊。
他暗暗感嘆,有種深夜墜入绮夢的飄飄然。
“小勉,說來你可能不信。”謝如溪小聲說,“我在緊張野營、”
顧勉淡淡地問:“這有什麽好緊張的?”
“我也不知道。”謝如溪幽幽嘆氣,掌心捂着心髒處,“就——心跳得很快。”
“一想到野營,想到要進那座山,我的心髒砰砰亂跳,怎麽也停不下來。”
說完,猶覺不夠,含糊道:“……就感覺它橫沖直撞,非要把自己撞死……救命,好像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的錯覺,然後自己吓自己……”
顧勉已經按滅屏幕,端正坐姿,靜靜地聽謝如溪說話。
這把謝如溪整得發躁,心裏想:老天,他就随口吐槽幾句,對方為什麽這麽認真?像聽什麽國際會議一樣。
“是不是因為熬夜?”顧勉思索了一下,“這幾天你晚睡了嗎?”
話題猝不及防拐彎,謝如溪愣住了。
“啊?”
“熬夜會導致交感神經興奮,激活體內的某些系統,使得心率加快,有些人還容易低血壓,心髒因此代償性的加速,稍不注意,心律失常、心髒供血不足,嚴重者還會心肌梗死。”
謝如溪:“……”
“應該不是。”他被問得自己也不确定,“就比平時晚半小時,沒這麽嚴重……吧。”
顧勉面色平靜,“不一定,生理的警示鬧鐘遠比你想得精準、靈敏。”
“小勉,你好意思說我?”謝如溪乜了他一眼,“天天熬夜的人是你。”
“真要擔心,也應該是你擔心。”
顧勉沉吟片刻,“但基因卻決定人體百分之九十的疾病是否發生。”
“如溪哥,當身體給予你信號時,你就應該遵從它的警示。”
謝如溪啞口無言。
“好,我今晚早睡。”他無奈一笑,撐着沙發,準備起身,“晚安咯,小勉。”
“晚安。”
謝如溪把行李箱提到窗邊,緊貼着牆壁。
他朝房間走去時,顧勉忽然喊了一聲。
“如溪哥。”
謝如溪回頭。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緊張什麽——”顧勉半身陷入黑暗裏,嗓音不疾不徐,像在安撫他的情緒,“面試你努力了,就相信自己能行,結果如何并不重要……
“如果因為野營不熟悉,而感到緊張的話,你可以試着相信我,我有經驗。”
他唇邊的弧度上揚,再次重複,“如溪哥,你可以相信我的。”
謝如溪晃神了一瞬,半晌,他眼尾彎起,柔柔一笑。
“小勉,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四月中旬,C城的氣溫比A市低好幾度,地勢較高,山多溫差大。
謝如溪穿着薄外套下飛機,幾乎剛呼吸新鮮空氣,就打了個噴嚏。
顧勉注意到,低聲問:“還好嗎”
謝如溪揉了揉鼻子,“沒事,我有點鼻炎,應該是濕度、溫度不适應。”
“那先去找個餐廳。”顧勉建議,“裏面暖和點。”
“好。”
兩人當天的行程都比較匆忙,因為第二天就是謝如溪考研面試的時間。
倒不是謝如溪非要把時間卡得這麽死,主要是學校那邊“朝令夕改”,一直在變。
終于定下時間,說好不變,最後還是提前一天。
謝如溪事假請好了,航班定好了,酒店也是這個時間,總不能急匆匆就早一天。
所幸,中途沒出什麽意外,他面試發揮得還不錯。
——至少他自己是滿意的。
鳴鴛山
“山裏的空氣确實不錯,身心都被淨化了。”謝如溪仰起頭,慢慢閉上眼睛,山間的風拂過臉龐,帶着凜冽的氣息,沁入心脾。
耳畔是瀑布墜落的聲音,石壁堅硬,激流蕩漾,氣勢愈加恢宏,交織着無數響動,卻不顯得嘈雜,反而別有一番韻味。
顧勉站在他身旁,簡單地應聲:“嗯。”
“天還沒亮就拄着‘拐杖’爬,爬了一個上午,總算沒白費力氣,山頂的景色很美。”謝如溪手臂伸直,抓着欄杆,淺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怎麽突然想到來山裏野營?”
顧勉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現在想起來問這個,會不會太晚了?”
謝如溪笑容愈深,“會嗎?”
“嗯。”
“那我不問了。”謝如溪往前傾身,懸崖下白茫茫的霧,陡峭的山半遮半掩,一眼看不到盡頭。
他歪過頭,琥珀色的瞳孔盛滿溫柔,“山裏好安靜啊,我喜歡這裏。”
“……”顧勉沒有說話。
謝如溪也不在意,望着形狀各異、隐沒在薄紗裏的山頭,“我能喊嗎?”
顧勉點頭,“當然。”
“啊啊啊啊————”謝如溪喊得随意,至少雙手沒有攏成喇叭狀,看起來像一時興起,純粹是為了練練嗓子。
他呼出一口氣,情緒在四肢百骸流淌,卻并不難受,反而像卸下什麽,一身輕松。
“好了,下去吧。”謝如溪微笑着說。
“現在?”顧勉問。
“嗯,下去不用這麽急了,可以慢悠悠的。”
“好。”
“我們有下三分之二的山嗎?”謝如溪捋了把劉海,眯起眼睛,“啊,太陽快下山了。”
“差不多,湖泉亭在前面,證明我們離半山腰是三分之一的距離。”顧勉滑動手機屏幕的地圖,确定位置後,熄屏,慢慢收回口袋。
“要去湖泉亭坐坐嗎?”他狀似不經意地說,“我聽說那裏的視野很開闊,正對西面,能看到紅日落山的美景。”
“真的嗎?”謝如溪心裏一動,“去。”
落日的餘晖是淺金色的,漫天灑落,山裏的雲很亮,層層疊疊,像把藍天分割成獨特的相框,留存大自然不一樣的照片。
“夕陽在燃燒啊……”謝如溪怔怔地望着天際,澄澈遼闊,看不見地平線,也看不到盡頭。
金光落在他的臉龐,細小的絨毛也清晰可見,像鍍了一層璀璨的流沙。
顧勉凝視着謝如溪,很奇怪,他注意到眼尾的那顆淚痣。
——恰好在睫毛掃下來時,完全被遮擋住,但笑起來,卻是淺淺的點綴。
“如溪哥,你喜歡這裏嗎?”
“喜歡啊。”謝如溪輕聲說,“誰不喜歡這麽浪漫的夕陽。”
更何況,他還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看。
謝如溪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麽緊緊攥着,有點酸,有點澀,但充盈着喜悅。
“那能滿足你60分想象的場景嗎?”
謝如溪一愣,有幾分錯愕,緩了緩,才回答:“能。”
他手指蜷縮,指甲刮蹭冰涼的石欄,低低說:“你問這個幹嘛?”
“哦——”顧勉側過頭,面色依舊平靜,但卻放輕了聲音。
“大概想在60分的基礎上,再去嘗試,能不能得到一個滿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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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