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四十六只小烏鴉

第四十六只小烏鴉

慈寧宮那邊，太皇太後的禮則是一對羊脂玉如意，皇太後的禮是一對小牛角弓。

“這弓箭還有這麽小的？”

綠芍驚訝不已，看着不到她膝蓋高的牛角弓說道。

青荷不禁失笑，“這是給小孩子用的，自然是小的，不然別說拉弓，光是拿都拿不起來。”

這倒是。

皇太後出身蒙古科爾沁部，蒙古百姓無論男女老幼都擅騎射打獵，因此蒙古的刀弓箭馬也都是好東西。

這對小牛角弓形狀優美，色澤光亮，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

周影都覺得愛不釋手。

青荷道：“常在喜歡不如就挂在屋子裏，弓箭也有辟邪之效。”

“不了，還是收起來。”

周影搖頭道，這東西要是拿來當擺設才是糟蹋了，好好保存起來才不糟踐。

青荷答應了聲是，不無惋惜地拿了下去。

正清點着東西，突然小蜻蜓啊地叫了一聲。

“怎麽了？”

青荷看過去。

小蜻蜓手裏捧着的是一個匣子，青荷皺眉，思索了片刻，想起來了，“這不是德嫔娘娘送的禮嗎？”

“是啊，我也記得是。”

周影點點頭，“這禮物有什麽不對？”

“常在您瞧。”

小蜻蜓忙捧着匣子過來，楠木匣子帶着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味，匣子微啓，露出裏面明晃晃的光澤，在這匣子裏赫然是一顆顆圓潤的珍珠。

周影都有些驚訝，她拿起一顆珍珠仔細瞧了瞧，“這珍珠似乎是一個大小的。”

青荷剛沒發現，此刻聽了周影這麽一說，忙低下頭一瞧，還真是！

“德嫔娘娘好厚重的禮。”

綠芍感嘆道。

周影眼眸微閃，這份禮即便是送給佟貴妃也絲毫不為過，德嫔卻送給了她。

有意思，看來德嫔也不是真的任人欺辱的人。

“啪啪啪。”

外面傳來幾聲禁鞭抽空的聲響。

周影眼露詫異，這是萬歲爺來了？

鹹福宮東配殿。

端嫔在小佛堂內，聽着外面的動靜，閉了閉眼睛。

趙嬷嬷替端嫔心酸，不免口出狂言：“娘娘，如今得意又算什麽，真能生下來才好！”

“嬷嬷慎言。”

端嫔只是淡淡地說道。

“給萬歲爺請安，萬歲爺萬福金安。”

周影臉上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迎了出去。

康熙從肩輿上下來，伸手攙扶起周影，态度間可見親昵，“太醫說你有兩個月身子了，可感覺怎麽樣？”

“妾身沒什麽特別的感覺，說實在話，”周影跟康熙邊往後院走，邊小聲說道：“要不是周太醫說他把了兩回脈，妾身自己都不相信呢。”

“沒感覺是好事。”

到底不是第一回有孩子了，康熙也懂一些：“要是頭幾個月不舒坦，那才叫麻煩呢。”

周影眼尾勾起，親自打起簾子：“萬歲爺倒是比妾身還懂一些”

康熙眼含笑意，入屋子坐下後，才拉着周影的手：“瞧瞧，這就醋上了。”

“妾身哪裏就吃醋了。”

周影不認，抿了抿唇角，“不過是白說一句罷了，說來，妾身還要去謝恩呢，您賞的那套頭面實在好看得緊，就是重了些，妾身想着先用些小物件，等将來生了孩子再戴重的也不遲。”

“這樣也好。”康熙點點頭，對她的安排不置可否，眼神掃了桌子上一眼，德嫔那匣子珍珠還留在桌上呢，“那是？”

周影招呼青荷把那匣子珍珠捧過來，随後獻寶似的遞給康熙：“萬歲爺瞧着覺得怎麽樣？好不好看？”

“圓潤有光，是上品。”

康熙随口贊了一句，“哪來的？”

“萬歲爺猜猜看？”

周影側着頭，笑眯眯說道。

康熙不由得失笑，沉吟片刻，珍珠并不算昂貴，可這一匣子品貌上佳的珍珠，怎麽也價值三四百兩銀子。

“是佟貴妃送的？”

“錯了。”

周影搖搖頭，“不過，您猜的也近了。”

近了？

這就更奇了。

康熙皺眉思索，腦海裏浮現出一個人影，但他自己又覺得這個猜測有些不可能。

畢竟，先前沒聽說她跟昭常在走得近乎啊。

“是德嫔？”

“呀？”

周影瞪圓雙眼，“您怎麽猜得中？”

“真是德嫔？”

康熙真有些吃驚，他印象裏，德嫔是個安靜、沉默寡言甚至稱得上軟弱可欺的性子，因着佟貴妃的緣故，跟宮裏頭妃嫔們根本沒怎麽往來。

她能送昭常在這麽一匣子珍珠，可見對昭常在情分不一般。

“就是德嫔姐姐。”

周影颔首：“妾身剛剛收到禮時也驚訝呢，說起來，妾身跟德嫔也不過先前打過一次交道，先前下雨的時候，德嫔被困在亭子裏，又冷又寒的，妾身看不過，借了把油紙傘跟手爐給她而已。倒想不到，德嫔姐姐把這點兒小事看的這麽重。”

周影并不打算瞞着康熙她跟德嫔交情不錯這件事。

原因無他，這種事不必瞞着康熙，暴露在康熙面前，反而對她跟德嫔更加有利，至少會讓康熙覺得她們兩個都是重情義、知恩圖報的好人。

康熙吃驚之餘不免感嘆，“德嫔的确是個好的，但凡旁人對她一點兒好，她定要回報十分。”

“妾身倒是受之有愧，一點兒小東西換得了這麽些好東西，”周影皺皺眉，“不知道的還當妾身是貪圖德嫔姐姐的好東西呢。”

康熙失笑，合上匣子，把那一匣子珍珠推到周影面前，“她既送了你，定然是想你收下，你收下便是，再說，東西再好，也比不上情義二字，難得你跟她處得來，這豈不是比什麽都好。”

“是，既然萬歲爺這麽說，妾身就收下了。”周影道，“也不知德嫔姐姐喜歡什麽，回頭我也預備一份兒禮物等将來德嫔姐姐生了孩子送過去。”

梁九功在外候着，看着天上飄下的雪花，耳旁傳來屋子裏的喁喁細語。

他心中不由得有幾分佩服這個新上來的昭常在，能跟萬歲爺聊的有來有往，還不叫萬歲爺覺得乏味，這位常在有本事啊。

這可不是什麽人都有的。

好比說萬歲爺母家的親表妹佟貴妃娘娘，進宮這麽多年了，每回萬歲爺都跟她聊不來。

即便如今有了四阿哥，兩人也無話可聊。

這顯然不能是萬歲爺的問題，只能是佟貴妃的問題了。

日頭漸漸西沉。

屋子裏點了燭火，明黃的燭火照亮了周影的側臉，從額頭到鼻子再到下巴，線條柔和，一雙明眸亮如晨星。

康熙只覺得昭常在身上有旁人沒有的韻味，他捏了捏周影的手，“好了，時辰不早，朕也該走了。”

“萬歲爺慢走，妾身送您出去。”

周影要起身，康熙按住她，“不必了，外面下着雪，你這一出一進的，受了冷可不是鬧着玩的，朕知道你的心意就夠了，好生坐着。”

“是。”

周影沒客氣。

畢竟身體是自個兒的，能善待自己一分，她寧可善待自己一分。

親自送是不成的，但是目送還是可以的。

等遠遠目送康熙的身影消失後，周影這才收回眼神，對青荷道：“把這匣子珍珠收起來吧。”

接下來就看德嫔的本事了。

投桃報李，人家送了一匣子珍珠，她總得給人家德嫔一個出氣的機會。

養心殿裏炭火12個時辰都備着。

康熙擡腳進了西暖閣，伺候的宮女上來摘下鬥篷，康熙伸着手，目不斜視，淡淡對梁九功吩咐道：“去查查昭常在說的送傘是怎麽回事。”

堂堂一個嫔，肚子裏還懷着龍種，居然被凍在半路。

這事要不是佟貴妃的手筆，後宮裏哪個主子有這樣的熊心豹子膽！

“喳。”

梁九功心裏暗嘆了一口氣。

這事并不難查，畢竟當日德嫔被困在亭子裏，路過的人都有目共睹。

只是絕大多數人都選擇裝作沒看見罷了。

一來她們跟德嫔沒交情，幫了德嫔又沒好處，二來這顯然是佟貴妃在給德嫔立規矩，她們出手算怎麽回事？別看後宮妃嫔一個個跟佟貴妃別着苗頭，誰也沒打算明面上跟佟貴妃撕破臉。

縣官不如現管。

僅僅只是佟貴妃管理着後宮事務這件事，就足夠叫衆人掂量掂量在明面上得罪佟貴妃的代價了。

“奴才去打聽了，說是那日剛好所有的傘都壞了，德嫔娘娘的人只好匆匆回去永和宮換傘回來……據說德嫔娘娘的手爐都是冷的。”

梁九功話音剛落，就聽得上面傳來砰的一聲，像是奏折拍在桌子上的聲音。

“混賬！”

康熙陰沉着臉，“德嫔于她犯過什麽錯，她這般容不下！好一個立規矩！”

梁九功噤若寒蟬，不敢言語。

康熙這回是真的惱住了。

原本佟貴妃前幾日一直給養心殿這般送茶送點心，康熙都有些心軟，想今夜去看看她。

但是現在，聽了這事後，他哪裏還有心情去看佟貴妃。

他還怕自己去了承乾宮後，會壓不住火氣。

“擺駕，去永和宮。”

康熙閉了閉眼，徐徐吐出一口怒氣。

不知道就罷了，既然知道了，怎麽也得去安撫下德嫔。

他心中深處對佟貴妃越發失望。

連一個常在都能知道該做什麽，身為貴妃，她怎麽能如此任由着自己的性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