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五、鳳梨頭少年

十五、鳳梨頭少年

用一頓飯換來以後好多好多頓飯,綱吉和雲雀都很滿意。

嗯,這句話怎麽理解都行,而且只能信一半。

當綱吉明白自己被委員長大人套路時,他已經坐在餐桌旁,開始給Reborn和藍波喂飯。迪諾坐在他對面,正以與其帥氣面容截然不同的笨拙姿态吃着碗裏的飯菜,嘴角沾了一圈飯粒,衣領處也滴了許多深色醬汁,看上去笨手笨腳的,比藍波還不如。

估計是因為手下們都去吃晚飯不在身邊,所以他又恢複了廢柴狀态。

“迪諾師兄,小心點,你的碗又要掉了。”第二十一次替迪諾抓住險些被他打翻的碗,綱吉順手在他碗裏添上幾顆魚丸,順手給吃飽了的Reborn倒了杯咖啡。

揮舞着小筷子大快朵頤的藍波見他吃飯吃得滿臉髒兮兮的,得意地大笑:“你好笨啊,飯粒掉得比藍波大人還多!”

迪諾尴尬地笑笑:“那是因為羅馬裏奧他們都不在嘛……”

他剛說完,媽媽便捧着熱毛巾走了過來,雙手遞到他面前,溫和道:“給,把臉和手都擦擦,吃完飯再去洗個澡,我把阿那達的舊衣服找出來了,尺寸應該合适,之前我也洗幹淨了,就是有些舊,只能委屈你暫時穿着。”

“沒關系,有換洗衣服就好。”迪諾歡喜地接過毛巾,然而收回手時卻差點不慎打翻手邊的碗盤,還是綱吉眼疾手快地擋住,得到他一個歉然的微笑,“謝謝,還有抱歉。”

綱吉回以幹笑,屈指撓撓側頰。

晚餐後,綱吉在廚房幫媽媽洗碗,藍波抱着電視遙控器看動畫片,不想繼續給人添亂的迪諾則蹭到悠哉游哉喝咖啡的Reborn身邊,希望能用自家老師的魔王氣質克制自己的廢柴體質。

“老師。”雙腿并攏,迪諾一本正經地端坐,壓低聲音問:“聽說複仇者監獄逃出了一個犯人,現在可能潛藏在并盛町,您不打算提醒阿綱嗎?”

“我知道。那是需要蠢綱自己發現的事,也是屬于他的考驗,我不會.插.手。”端起杯子,用杯底輕輕敲了兩下杯托,Reborn在杯面吹開一陣醞釀了苦澀芳香的薄霧,掩住他面上高深莫測的神情,“你別多事。”

迪諾嘆了口氣,挺直的脊背像一瞬間抽掉骨頭般軟軟倚在沙發上,十分同情地道:“看來師弟又有罪受了。”

尾音未落,他眼裏迸射出興奮的光,手指摩挲着下颚:“不過這樣也好,彭格列十代目候選對戰複仇者監獄罪犯,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戲。”

“好戲?呵呵。”Reborn意味不明地輕笑,垂頭拉低帽檐,嘴角的弧度惡劣而又愉悅,“的确是場好戲,你可千萬不要錯過。”

迪諾以為他是在同自己說話,笑眯眯地應了一聲。卻不見他正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眸光隐隐折射出幾分惡趣味。

“畢竟,那可是個出色的霧屬性幻術師啊……”Reborn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音量呢喃道。

廚房裏,正把洗幹淨的碗筷放進消毒櫃的綱吉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他摸摸手臂上争前恐後冒起的雞皮疙瘩,若有所感地看向客廳裏的Reborn,直覺告訴他:他家老師又要搞事了。

收拾好餐具,綱吉一手抱着藍波,一手拉着迪諾上樓洗澡。前者是因為他年齡小,無法自己洗澡,後者則是因為綱吉害怕自己不看着,他會沉進浴缸把自己淹死。

在看到迪諾因手下不在身邊而弄出的一連串驚人的操作後,他百分之百相信這位不靠譜的師兄絕對做得出這種事。

廢柴之名,名副其實啊。

一對師兄弟外加一個熊孩子,三人在浴室折騰了許久,歷經浴池嗆水、腳踩肥皂裝槍、手.榴.彈.炸.花灑等槽點滿滿的事件,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洗完了澡。

從浴室出來,身心俱疲的綱吉直奔床鋪,往上面一趴就不想動彈了。

“阿綱,辛苦你了。”迪諾笑嘻嘻地撓頭,似乎對于自己的廢柴屬性适應良好。

“……不客氣。”綱吉有氣無力地說。

洗完澡,換上奶牛睡衣的藍波精力充沛地在房間裏跑來跑去,被熱水蒸得白裏透紅的臉蛋稚嫩可愛,可惜好動的性子讓他當不成安靜的瓷娃娃。

“藍波!”迪諾的目光追逐着他跑了一會兒,眼睛一轉,不知想到什麽,突然沖他招招手,“能不能把你的‘十年火箭炮’給我看看?”

藍波停下繞圈,眨巴着大眼睛無辜地望過去:“不行,首領不讓我給別人看。”

“沒關系,讓我看看嘛。”迪諾蹭到他身邊,雙臂一展,摟住他軟軟的小身子,“我知道波維諾家族的首領已經把‘十年火箭炮’全權交給你保管了,我就看看,絕對不摸,也不使用!”

“唔……”藍波眼睛骨碌碌地轉動,故意吊着他不說話。

迪諾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指尖在地上敲了敲,豎起兩根手指:“我給你買兩大袋葡萄味的軟糖,怎麽樣?”

“藍波大人要三袋……不,五袋!”藍波立刻伸出小手讨價還價。

“成交!”迪諾一把握住他的手。

癱軟在床的綱吉聽着兩人幼稚的交易,嘴角彎了彎,覺得好笑又溫馨。

他知道“十年火箭炮”,曾在被Reborn逼着看的全意文《黑手黨特殊事件簿》中看到過介紹。那是波維諾家族的鎮族之寶,據說能夠讓人跟十年後的自己交換五分鐘,現在由家族繼承人保管。

聽說很多人都在找這位神秘的繼承人,希望借用“十年火箭炮”看看未來的自己的處境,可惜始終一無所獲。不過……

綱吉把臉換了個方向面對藍波,他仍在和迪諾談條件,得寸進尺的小模樣與尋常熊孩子一模一樣。

若是讓那些苦苦尋找波維諾家族繼承人的黑手黨知道,他們遍尋不得的人居然是個用“十年火箭炮”使用次數換糖的小孩子,恐怕會郁悶得想吐血吧。

綱吉漫無邊際地發散思維,意識也在疲倦的催使下漸漸模糊,即将陷入睡夢。

這時,終于談妥條件的藍波從自己蓬松的卷發裏拿出一支粉色的炮筒遞給迪諾,然而迪諾伸手去接時不小心手滑了一下,炮筒脫手而出,在半空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直奔綱吉而去。

迷迷糊糊的綱吉心裏突然升起強烈的危機感,但他只來得及睜開眼看向造成危機感的源頭,就被漲大的炮筒一口吞了下去。

“糟糕!”迪諾暗叫不好。

粉色煙霧彌漫,轉瞬間又消散一空,一道修長的身影突兀出現于床鋪上,占據綱吉原本的位置。

跌坐在地的迪諾愣愣地擡頭往上看,視線從那人系着紅繩的白皙腳踝,沿光潔幹淨的黑色西裝褲緩緩攀上,輕輕劃過交疊的長腿,繃直的腰線,寬闊的胸膛……

當目光定格在他臉上時,迪諾一怔,眼睛猛然瞪大,面頰泛起了淺淺的紅暈。

“蠢綱,該練習意大……利……文……”

好巧不巧的是,Reborn推門走了進來,如平常那般說着提醒綱吉學習意大利語的話,卻在看到床上的人時,也跟迪諾一樣呆住了。

“十年前的Reborn,師兄。”那人輕笑,低沉的笑聲在胸膛鼓動出優雅磁性的質感,“真是許久未見了。”

“咔擦”一聲,Reborn捏碎了一塊門框。

……

一陣粉色煙霧後,綱吉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他茫然四顧,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布置簡約利落,卻又不失溫馨氣息的房間。

房間整體呈藍白色調,家具和裝飾用的擺件都很少,除去必要的床、衣櫃和桌椅外,稱得上大件物體的就只有倚床而放的,裝滿各種各種書籍的書架。

鋪得整整齊齊的床榻旁靠着低矮的床頭櫃,上面只擺了一盞臺燈和一個倒扣的相框,暖黃的燈光溫柔籠罩着枕邊一小塊區域,柔和而落寞。

這裏……是十年後的自己的房間嗎?

綱吉不安地動了動腳,懷着些許好奇在房裏轉了一圈。可惜這間房幹淨得出乎意料,幾乎沒有什麽存有十年後信息的東西,所以走出沒幾步,他又退回床邊。

這時,床頭櫃上倒扣的相框引起了他的注意。

綱吉盯着那個神秘的木格紋相框看了半分鐘,心裏天人交戰:一邊是不應該随意窺探他人隐私,一邊是那不是別人,那是他自己,不算隐私。如此糾結許久,他終究沒能按捺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個相框。

簡約的木條中間,鑲嵌着一張雙人照。用以隔離保護的玻璃片反射出明亮得近乎刺眼的光圈,刺痛了綱吉的眼。

照片裏,一個是他,還有一個,是曾出現在他夢裏的黑發少年。兩人并肩而立,笑容雖內斂平淡,卻是如此真摯溫和。

旁邊還有幾行日語。

——贈予我最親愛的摯友,願天國沒有悲傷。

“砰——”

五分鐘時限到了,綱吉眼前驀然彌散出熟悉的粉紅霧氣,薄霧散去後,他維持着手拿相框的姿勢回到了十年前。

而十年後的他,回歸後做的第一個動作,便是珍而重之地撿起掉在地上的相框。

“可惜,這次回去,沒能見到你。”他将相框放回床頭櫃,聲線沉沉若雨前的天空,壓抑而悲傷,“田……沼。”

與此同時,十年前。

從十年後回來,綱吉還沒來得及從震驚中回神,就被Reborn一記飛踢重重踹到床上,小腳丫子有力地在他身上踩踩踩,踩得他又疼又懵圈。

“痛痛痛……Reborn你幹嘛……哎喲!”

旁邊的迪諾眼觀鼻鼻觀心,一本正經寶相莊嚴地沖他比了個大拇指,贊嘆道:“阿綱,你果然是真男人!”

綱吉:“……”

他做什麽了!不,十年後的他做什麽了!?

知道無法跟暴怒中的Reborn講道理,綱吉認命地蜷起身體任他踩個痛快,直到他出完氣跳開,才慢慢舒展手腳。

……渾身都疼。

捂住被重點關注,現在疼得好像要斷掉的腰,綱吉龇牙咧嘴地撐坐起身,目光觸及Reborn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禁打了個哆嗦,底氣不足地問:“Reborn……你為什麽這麽生氣啊?”

“我跟你說,十年後的你啊……”聞言,迪諾興沖沖跳出來想給他解釋,卻被大魔王一記眼刀劈了回去,蔫蔫地縮回角落。

“哼。”Reborn冷哼,右手扯下帽檐,一開口便是霜寒萬裏,冷酷惱怒而又咬牙切齒:“我記住你的話了,蠢綱!”

綱吉一臉迷茫,忍不住朝迪諾投去求救的眼神,卻見他諱莫如深地用力搖頭。

不能說,不敢說,會被打死。

綱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

距離莫名其妙被換到十年後那夜已經過去了三天,這三天裏,不知被十年後的綱吉給怎麽刺激了的Reborn喪心病狂加大了訓練的強度,每天都讓綱吉累得像死狗,被獄寺和山本輪流背着回家。

綱吉也曾嘗試道歉,然而他連十年後的自己做了什麽都不知道,道歉的話聽起來總是幹巴巴的,不夠誠懇,除了讓Reborn更生氣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他倒是想找師兄迪諾打聽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每次問起,他都一臉高深莫測,要麽誇十年後的他真是盛世美顏,要麽顧左右而言他……肯定是被Reborn威脅過了。

原因不明,道歉不接受,無計可施的綱吉也只能老老實實接受訓練,并且在心裏暗暗慶幸,加大後的訓練量只是剛好達到他的極限,而非超過極限讓他往死裏練。

一場無妄之災。

“阿綱,一會兒還要訓練嗎?”這天放學後,山本左肩書包右肩球袋,站在綱吉旁邊等他一起走,明亮瞳孔折射出熠熠光彩,“正好今天棒球社沒有活動,我陪你吧。”

“沒關系,獄寺君陪我就好了,你不是也要訓練嗎?”一口氣睡了兩節課的綱吉困倦地伸伸懶腰,溫聲婉拒。

他并沒有把黑手黨的事告訴山本。

山本的夢想是成為國家棒球運動員,他有天賦,夠努力,以後必定前途無量,理應生活在明媚的陽光下,活出一段璀璨的人生。這樣的人,怎麽能卷入黑手黨那種地方?

而且,綱吉不但自己不去打擾他,也不允許身邊的人去暗示他。Reborn不行,獄寺不行,誰都不行。

黑手黨是黎明前最濃郁黑暗中的一縷夜色,不适合這個開朗熱情的少年。比起讓他跟着自己冒險,綱吉更希望在多年後的某一天,自己能夠在電視上看到他的比賽,然後會心一笑,默默祝福他,為他高興。

本該從容精彩的人生,不應颠沛流離。

然而山本卻不是這麽想,他一直努力靠近綱吉,靠近綱吉的世界,希望在他身邊有一席之地。從他們相遇那天起,這份酸澀而充實的情緒便始終圍繞在他心頭,無法躲避,無法放棄。

山本始終是勇往直前的人,想做什麽便立刻去做。他太懂得擁有的可貴,所以珍惜每個喜歡的人事物,因為誰也不知道,離別何時會來。

未來如何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把握當下,一定是正确的。

“阿綱好偏心啊。”山本扁扁嘴,眼裏的笑意換成玩笑的調侃,“就算你更喜歡獄寺,也不能容不下別人啊!”

“山本……”綱吉哭笑不得。

獄寺聞言,一把勾住綱吉肩膀,得意地咧開嘴,笑得十分燦爛:“那當然!我可是十代目的左右手,唯一的!”

最後一句還加強語氣,既是強調,也是警告山本不要跟自己争奪綱吉的注意力。

“嘛,我覺得章魚頭你離左右手的标準還差得遠呢。”山本笑眯眯地反擊,幹淨利落在他心上來了一刀。

“你說什麽!?”

“你這麽容易就被激怒了,證明我說的是對的哦。”

“棒球笨蛋,你給我閉嘴!”

“啊啊,還不讓人發表意見,獨.裁、霸道、不成熟。”

看着兩人再次于十秒內吵起來,綱吉用力一拍額頭,倍感無奈。也許他不把山本拉進自己的世界,還有一部分是因為獄寺吧,總覺得他們兩人不太能和睦相處呢。

任他們吵了一會兒,等吵得差不多,綱吉才上前勸架,把他們分開。

他正想收回之前的話,讓獄寺和山本一同陪自己去訓練。可還未開口,一種怪異的預感陡然如電流般劈過心頭,令他下意識挺直背脊,回頭看向窗外。

恰在這時,有位身形單薄的少年從窗邊走過。

他穿着常服,高而挺拔,饒是奇特的靛青色頭發修剪成了特立獨行的鳳梨頭,也無損他從容矜貴的氣度。似乎察覺綱吉的注視,他腳步一頓,回頭看來,清俊面容綻開優雅的淺笑,眸底的暗光回蕩出詭豔漣漪,充滿了邪肆而魅惑的味道。

綱吉眼神一晃,面前的景象仿佛模糊錯亂了一瞬,等他調整過來,那個少年卻已經消失了。

他捂住胸口,感覺心慌得厲害,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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