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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或許是那個晚上，透過迦勒底高大的防風透明牆進來的月光太美好，又或許是面前的人披月光為紗衣的雍容姿态太美麗，藤丸立香自然而然地對清君，做出了邀請。

“您能做我第一次的對象嗎？”

“……”像是被吓了一跳，那雙漂亮的金屬色眼眸裏的瞳孔一瞬間似乎拉成了野獸樣的豎線，但轉瞬，清君好看的眼睛就笑眯了起來，溫柔舒展的眼角眉梢再也找不到半點兒危險的野獸氣息，“禦主，您好大膽啊。未來的姑娘家在追求人的方面都這麽直率的嗎？”

藤丸立香猛地回味起自己說了什麽，臉頰忽地一下紅透了，手忙腳亂地把達芬奇那套“靈子轉移到從者們的過去，通過體驗從者生前的環境，加深彼此理解，提升禦主和從者的羁絆”的提案和清君交代清楚。

“原來是這樣啊。”清君一直安靜地垂眸聽講，等藤丸立香說完後，才又慢慢地掀起眸子，披着清輝的禦主像一顆碎星落入他眼底的金潭中，“清能敢問禦主，為什麽會選擇清嗎？晌午的時候，紅頭發的大人，和小孩子體型的大人，都為了這個寶貴的機會，為了争奪您而争鬥起來了吧？”

“為什麽不選擇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而是選擇了清呢？”

藤丸立香直覺清君的問題不僅僅是表面那麽簡單，于是她沒有很敷衍地回複，而是認真地審度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藤丸立香和清君是在第一特異點便結伴戰鬥過的，在了解到清君是與自己同一國度的英靈時，藤丸立香便對其産生了天然的親近感。然而也許是誕生于比較封建的古代，清君對于藤丸立香總是禮貌而疏遠的，只有看藤丸立香被大大咧咧的伊利.巴托裏逗得面紅耳赤不知所措時，才會上前幫藤丸立香解圍。

藤丸立香一直認為清君是一個文靜溫柔的人。可以的話，藤丸立香一直想在迦勒底再次邂逅這位溫柔的男子，向他表達謝意，與他建立起深厚的羁絆。

但被召喚到迦勒底的從者與在特異點邂逅的從者總是有很大不同的。好的方面是以前的敵人變成了如今可靠的夥伴，但清君的變化顯然是屬于另一方面……曾經并肩作戰的夥伴集聚在迦勒底，卻無法再找回曾經相處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清君忘卻了曾經的那段記憶，也許是相處的環境發生了變化，曾經自然而然聚集到一起并肩作戰的兩人，在迦勒底卻像只是點頭之交的陌路人。

清君在等藤丸立香的回複，他等得并不焦躁，月光很好，氣氛很靜谧，等待的時間的流逝也便沒有那麽讓人難以接受。

終于，他的禦主看着他的眼睛，回答了他的問題：“因為我，想更了解清。所以，能接受我的邀請嗎？”

那雙燦金色的眼眸就這麽筆直地看着清君，裏面包含的只有真切的期望，幹淨又溫暖。

清君覺得自己像被包裹進暖和的溫泉裏一樣，不由輕輕喟嘆。

折扇一片片地翻折，張揚舞爪的繪火紋被收攬進白雪的扇紙中。

月光下，終于展露出來的清君雍容清雅的儀态像是被着上了一層妖異的色彩，但他微笑起來的時候，又的确是個十足十的教養良好的貴公子。

“您真狡猾啊，用那麽率真的目光來動搖清的心。但是恭喜您呀，您成功了，清的心已經違背了自己，向着純潔又坦誠的您了……禦主，清一定滿足您所願。”

月宮裏出來的仙人就這麽輕易地不可思議的，同凡人定下了誓約。

等凡人飄飄然恍如夢游雲端，再輕飄飄傳遞來比夜風更冷，轉瞬就抓不住的警言。

“但您要保證，定要以誠實待清，一直、一直……”

*

清君在迦勒底是傾向于宅派的，有些英靈不太适應迦勒底的現代快節奏，便喜歡待在自己的寝室裏，過自己的小日子。清君在這方面更甚，簡直像古時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族女子，藤丸立香甚至沒有見過他與哪位英靈或哪位職員攀談交往過。

藤丸立香不想再麻煩清君讓不善交際的他多費心神，于是準備自己去和達芬奇報備一下決定了清君的事情，順便安撫或暴力折服一下還想搞事反對的某些苗頭……

所以當清君拖曳着他的華服，折扇抵着笑唇守候在達芬奇工作室，對趕來的禦主說他已經準備好一切事宜的時候，藤丸立香陷入了短暫的混亂。

“達芬奇那……”禦主問。

“已經和達芬奇大人和醫生大人請示過了，二位都同意了。”清君認認真真答了。

“沒有人來找……問問嗎？”禦主還是不放心。

清君點點頭、又搖搖頭，眼睛裏浮着淺淡的愉悅笑意：“剛才是有幾位從者前來關心禦主的行程，清同他們交待了禦主的決定後，便都表示了理解。禦主大人甚是得人心呢。”

藤丸立香被誇的有點不好意思，但總感覺還有哪些事沒有交代清楚，又覺得簡直順利得過了頭。

清君像是理解了藤丸立香所思，不待被問就一一交代：“禦主不在期間大家的日程安排，迦勒底已經做出了安排。而且達芬奇大人說此次靈子轉移，轉移目的地與迦勒底的時間流速不同，并不會耽誤禦主太多時間。靈子轉移期間的通話工程，依舊由醫生大人負責。還有馬修大人，他之前來過一次，但需要去檢查身體，又離開了，他囑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您……但是現在看來，禦主似乎不太信任我。”

說到最後，清君笑了一下，像在自嘲。

藤丸立香連忙說自己不是那個意思，最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馬修就是愛操心，明明我才是前輩。”

清君看着藤丸立香的笑顏，雙手緩緩打開了折扇，擋住了自己淡下來的神色：“您二位之間的羁絆，着實叫清羨慕。”

“嗯！”藤丸立香的應答聲很爽朗，讓清君忽地覺得有些心裏發悶的直爽，明明他最喜歡直率的感情才是，但藤丸立香接下來的話又輕而易舉地讓清君的心情好轉，“我現在，也正是為了和清君建立起這樣的羁絆，才會選擇靈子轉移的。”

清君忽然感謝剛剛打開折扇的自己，讓現在的自己面頰羞紅的難堪模樣得以不被禦主那雙坦誠如明鏡的眼眸看到。

但是愉快的心思已經從話語裏體現出來了。

“清也……如您一樣期待着。”

期待着……

與您分享過去，與您建立羁絆。

獨享這與您一起的短暫的二人時光。

*

靈子轉移後的降落點不是火場高空或是大海這種讓人一進入便危機感爆棚的地方，藤丸立香還有點不适應。

但當一睜眼便看見如碎鑽明珠點綴鵝絨黑幕布般的漫天繁星時，那種現代社會看不到的浩瀚星空便将還有點不适應的禦主完全折服了。

“清君，你看，是星星哎！”禦主興致勃勃地拉了拉身邊人的寬袖，亮晶晶的眼眸對上了那雙含笑的眼，才忽然發現自己因為興奮做了多麽逾越的事，那可是恪守男女授受不親的老規矩的清啊！

“抱歉啊，我太興奮了。”禦主想抽回手，卻被清君反握住了——這是他在迦勒底絕對不會做的舉動。

“禦主，清是來與您建立羁絆的。這樣的親近，清是不會拒絕的。”貴公子似乎想用折扇擋一下嘴角的笑弧，但是一只手不方便打開貴重的折扇，于是他只能點着唇角，好提醒自己不要因為那份愉悅顯得過分失态。

但是在藤丸立香眼裏，就是清君表現了他從未表現出的快活與自得。也許清君是真的不适應迦勒底的生活，所以才會因為來到了熟悉的環境而變得開放和怡然。這麽一想，藤丸立香便不舍得去打擾他的好心情，雖然清君握着自己的方式讓她有點不舒服，但還在忍受範圍內，于是藤丸立香便由清君去了。

星辰在浩瀚的穹頂鋪滿，把牽着手的二人的身影襯托得渺小又不起眼，但只有靠近的二人知道，對方在自己眼裏有多麽耀眼，壓過滿天繁星。

古代的夜晚極度安靜，不一會兒，藤丸立香就輕聲開口，像是怕打破這美好的靜谧：“清君，我還從沒有見過那麽多星星呢，好漂亮啊。清君生活的時代好美啊。”

錦衣華服的少年即使身處田郊，也像是佛龛上的金像在閃閃發光，他的眼睛是彎月的淡色金箔色。天上的星星那麽多，找不到月亮的蹤跡，那不是繁星壓過了月亮的皎潔，而是那月兒住進了清君的眼睛。

眼中住着月兒的貴公子笑道：“清也是第一次發現星空居然如此美麗。和禦主在一起，清就能看到美好的事物呢。”

今晚的清君絕對有些異常，藤丸立香摸着自己翻滾上熱度的臉龐如此想：“清以前也絕對看過的吧，請不要這麽捉弄我呀。”心髒會受不了的。

害羞狀态下的禦主錯過了微笑的從者以近乎冷漠的淡薄語氣說的輕聲回複：“清不會騙人的。這樣的星空，生前從未見到過。”

欣賞了一會兒星空，藤丸立香開始考慮他們今晚的住宿問題。降落地點附近有農田，那必然接近農戶，他們可以在農家借宿一晚。

将這個想法告訴清君後，本來以為會得到贊同的禦主卻發現他的從者微微搖了搖頭。清君依舊微笑着：“禦主的想法大概是行不通了。”

藤丸立香一開始還沒有理解清君的意思，緩了緩，禦主臉色一變：“太安靜了！”

古代夜晚安靜無人聲可以理解，然而現在四周連蟲鳴都沒有，安靜到詭異。

“我們去看看！”産生職業習慣的救世主禦主立刻向着村落的方向趕去。

清君捏了捏被甩開的手，掌心的餘溫無法留住，不一會兒就散去了，指腹觸到的依舊是如玉石一樣的冰冷肌理。

“哎呀呀，就是因為知道您會這樣做，才不想告訴您的。”誰叫清君是不能撒謊的英靈呢？但是，最終，還是被禦主發現了，“真是沒辦法啊。星空不美嗎？清不好看嗎？醉心于美景不好嗎？明明笑得如此開心，現在又是那副皺着眉頭、令人心疼的模樣啦。”

盡管如此叨叨着什麽，錦衣華服的從者還是不費吹灰之力的趕上了禦主的腳步。

他身上繁複精致的和服勾過道路兩旁橫生的草葉，卻沒有被勾破，只是帶走了一兩滴夜露，像是忽然吹過消失無蹤的微涼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