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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

藤丸立香驚醒過來,還迷蒙的眼前有一幢幢人影,經過鍛煉後稍微有了些自我保護意識的身體下意識伸出了拳頭。

清君輕而易舉地擋住了來自禦主的“襲擊”,無奈地看着意識還沒有完全回籠的藤丸立香,笑着說:“睡迷糊了嗎?禦主。”

藤丸立香的瞳孔慢慢聚焦。

禦主有些怔愣地看着從者。

“清……君?”

“是清君呀,禦主。”因為禦主早上起來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自己的名字,從者的心情十分愉快。清君還摟着藤丸立香,繪火紋的華麗折扇別在腰間無法打開,因此清君難得的歡快笑顏便被藤丸立香盡收眼底。

與以往扇後難見分明的笑意相比,此時清君的笑顏那麽真實又那麽溫柔,像是透過樹葉落下來的斑駁晨光,美好又單純。

藤丸立香心中未知緣由而起的焦躁就這麽被清君的笑顏安撫了。

禦主的眼睛還有些空茫,滿滿當當的都是從者的身影:“我做了一個夢,清君。”

從者順從地接上了話頭:“是關于什麽的夢呀,禦主?”

禦主閉了閉眼,似乎在回憶夢境內容:“我夢到了……啊。”

禦主感到從者擁抱自己的力度一瞬間加大了。

從者的聲音有些抖:“是、是我嗎?禦主,您夢到的是清君嗎?”

禦主沒有睜眼,用腦袋在從者懷裏蹭了蹭,盡管露宿野外,從者身上也無一絲雜亂,甚至還能聞到類似于熏香的美妙氣息。

禦主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哎……是清君吧。”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的從者,幾乎喜極而泣。

從者深深擁住了自己的禦主。

“清也是,一整晚,滿腦子,思的想的都是禦主。”

“啊啊……禦主、清的禦主,就這麽……一直在清的身邊吧。”

從者沒有問禦主,有自己所在的夢看起來是什麽樣的,是美夢?還是噩夢?對于從者來說,只要有自己出現在禦主的夢境,就足夠使他滿足愉悅了。

禦主遲遲沒有回應,似乎再次陷入了夢鄉。

晨光裏,華裳青絲的從者緊緊的擁抱着他沉睡着的禦主。

禦主橘紅色的發絲晃進了從者的視野裏。

清君抱着藤丸立香,覺得自己在擁抱一團火焰,灼灼燃燒的火焰。

但他卻只能抱得更緊些、再緊些,就算會被灼傷,也不能再放手。

*

當藤丸立香意識正式回籠時、真正睡醒時,看到的就是一副新嫁娘的羞澀模樣盯着自己的清君還有兩人遠遠超過安全線的距離。

“……”藤丸立香沉默兩秒,腦海裏似乎同時響起了某位經驗豐富的紅色Archer和某位沉迷于虛拟世界的粉發醫生的聲音。

【Master,如果不想死于修羅場,撩人就要适可而止。】

【當然是選擇推倒啊!開啓攻略線,走上巅峰人生吧!】

這大概就是後者只能沉迷于虛拟偶像的原因吧。

毫無猶豫地把腦海中的羅曼醫生小人推搡到一邊,在紅色弓兵小人欣慰的目光下,藤丸立香面無表情地起身,神态動作無一不自然。

“抱歉,昨晚辛苦你了。”

清君笑得賢惠又溫婉:“那是清應該做的。”說罷,從者微微垂下眼簾,一副不勝嬌羞的姿态。

藤丸立香:“……”怎麽感覺氣氛更奇怪了?!

腦海中的紅色弓兵小人恨鐵不成鋼地朝藤丸立香的膝蓋射了一螺旋劍,跑得沒影兒了。

最後藤丸立香還是決定用回她的禦主方法。成功轉移從者的視線。

“咦?那位獵戶大哥呢?”

見藤丸立香移開了視線,清君有些掃興地把玩起了自己的折扇,聽到這話,他垂下眼簾,繪火紋再次蔓延在白雪紙片上。從者的一雙眼睛在繪火紋折扇上露出,微微地眯了起來,像是在笑:“他呀……不見了。”

“清君也沒看到他去哪裏嗎?”藤丸立香将篝火的殘渣用土掩埋,擡頭時看到獵戶昨晚墊在身下的衣物還放在原地,便問。

久久沒有回答。

藤丸立香奇怪地扭頭。

從者舉着他的繪火紋折扇,擋住了大半張臉,垂下的眼簾遮掩去了眼底的情緒。

“清的眼裏只有禦主啊。”

似乎接受了這個回答,禦主說:“那可能是他先離開了吧,總不至于那妖物回來一遭而我們卻毫無所覺。”

從者彎了彎眼睛,似乎在贊同禦主的話。

起床後,禦主嘗試與迦勒底進行聯系,這本該是昨晚靈子轉移後就該做的事,然而突如其來的事件卻使禦主根本沒時間去聯系迦勒底。禦主皺着眉擺弄了一會兒,在從者疑惑的視線中說:“可能是靈子風暴的緣故,目前信號有點亂,聯系不上迦勒底。不過這種事以前也有發生過,過一段時間應該就能恢複通訊。”

從者點頭表示理解。

從者說自己昨晚聽了獵戶的描述,已經知道鄰村的地址,就算沒有他帶路,兩人也可以先去富裕的鄰村落腳。

禦主覺得自己撿到寶了:“清君好厲害!只聽那些描述就知道了嗎?我有點路癡呢,好羨慕清君這樣的天賦。”

“您過譽了。”從者雖然很受用來自禦主的贊美,但并不會欺騙自己的禦主,“清其實也不太認路,因為一直沒有來到外間過。但只有這條路,印象特別深刻。”

“唉?”禦主驚訝,靈子轉移目的地都是從者記憶最深處的地方,那麽,就算是轉移到某個從者的家中也不是沒有可能。

清君點了點頭,卻不再多言:“清以前,就住在這附近。”

“那要去家裏看看麽?”禦主順勢而問。

清君怔了怔,看着純然關心的藤丸立香,勉強地勾了勾嘴角,他心愛的繪火紋扇依舊溫柔地替他擋去那些不想被少女知悉的表情:“不用啦……只要有您在身邊,那種地方就不再重要了。”

“清在這個世界(過去),最挂念的,只有您。”

“……只有您了。”

*

獵戶口中的鄰村的确當了那一句“富裕”。同雖然已經被燒毀,但依稀能看出貧窮痕跡的第一個村子,這個“鄰村”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小一點的鎮子。

這個時候的人們大都以耕種水稻為生,然而靠近城鎮的地方,大片的農田被改建成了花田。争奇鬥豔的富貴花朵們享用着莊稼們不敢想象的肥厚土壤,無拘無束地綻放。

問了花農,藤丸立香才知道這些花田都是為了不久後的“禮佛節”所種的。

日本一向有“一粒米上也有三個神明”的說法。古時候的人們把雷電、太陽、風等自然現象奉為神明,也有人把吸食人類願力為生的物怪奉為神,有與天地同輝的主神,也有不知什麽時候誕生什麽時候消失的禍津神。有信仰,就算是山間妖怪也能成為神明,這就是日本的神明的奇妙之處。

但在某種情況下,“神”是和“王權”結合在一起的。當王權推崇某位神時,那種信仰便會空前強大。

在這個時代,天皇崇佛,于是人人禮佛,人人信佛。

花農說,以前村子有別的守護神,不過後來漸漸便不靈驗了,神廟便荒廢了。只有佛祖會保護人,佛門下的和尚會來幫助村子驅趕妖物,于是在村長的推廣下,大家把以前供奉的神明的神廟改成了寺廟,将供奉以前的神明的谷物換成了上京貴人們喜愛的富貴花朵。

禦主顯然對那個被遺忘的神明比對後世三大宗教之一,已經沒什麽新鮮神秘感的佛家更感興趣。

然而花農卻對前任守護神的問題卡了殼,花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其實這些是聽村裏的老人說的。我出生前好多年,村子就已經換了信仰了。不過我們這兒以前是種稻子的,那麽應該是信能求風調雨順的龍神吧。”

這時,一直旁聽的從者笑了下:“那看來那位‘龍神’并沒有滿足你們的祈願。”

這問題總是有些尴尬的,花農梗着脖子答:“可龍神除了求求雨還有什麽用?當年村子被妖物作亂時,他做了什麽?是京中的和尚大人們為我們捉了妖物,保我們平安!”

禦主見情況不對,忙賠禮道歉拉開了從者。

離開了色彩濃烈到幾乎壓抑的花田,從者乖乖地向禦主道歉,為自己剛剛的失态。

禦主搖搖頭表示并不在意,只是擔憂問從者他是否心情不好。

清君避開了藤丸立香擔憂的視線,折扇後的嘴角似笑非笑。

“清只是……近鄉情怯罷了。”

雖然清君否認了自己的失常,但是藤丸立香發覺在他們拜訪村長後,清君的心情似乎變得更差了。

村長是個面目和藹的老人家,穿着面料極好的衣服,拄着很像禪杖的檀木拐杖,手腕上還繞着一串黑曜石一樣的佛珠。不過村長已經很老很老了,眼睛大概是有些老花,看人眯成一條縫,耳朵也不好使了,一定要人在耳邊大聲吼才能聽到。

古時候的人的壽命沒有現代人那麽長,剛才那個花農也不過二十五六,藤丸立香覺得這位老人大概能做那個花農爸爸的爸爸的爸爸。

知道了兩人的身份後,村長老淚縱橫,他的拐杖拄在地上咚咚響,一邊念叨“苦命的孩子呀”,一邊哭訴“這可恨的妖物啊”,還想把藤丸立香往懷裏帶。

清君即時把一臉懵逼的禦主拉了回來。

村長沒有抱着禦主,便把堂上供奉着的一個骨灰罐抱了起來,繼續哭:“我苦命的阿大,也是死在妖物作亂中啊。那些不入流的假借神之名的妖怪,殺了我唯一的兒子啊。”

從者笑了:“你信仰的佛和佛門下的和尚沒有救他嗎?”

禦主皺眉拉了拉從者的衣擺。

但好在村長似乎沒有聽清這句話。

見夜深,兩人又風塵仆仆,村長極度熱情地邀請禦主和從者先在他家住下,說看到禦主和從者就像看到了死去的兒女,不忍心他們露宿街頭。

禦主盛情難卻,只好應下。從者只是笑了笑,再沒說一句話,遵從禦主的決定。

“你今天真的有點奇怪。”禦主這麽對從者說。

面對禦主的質問,從者反常地沉默了。但禦主知道每當溫和好說話的人決心沉默的時候,她便再也不可能從他們嘴裏翹出一個字。

禦主嘆了口氣,說:“如果你不喜歡這裏,我們明天就離開吧。這是你的時代,我們去你喜歡的地方。”

見從者依舊沉默,禦主只好先回自己的房間,這時禦主才發現這是她兩天內的第一次獨處。

一個人安靜下來的時候,兩個人相處時不會注意的細節都被一一回想起來。

“得必須立刻聯系迦勒底了。”禦主呢喃着這句話,慢慢地陷入夢鄉。

*

從者的房間。

“可是清的歸處,只有你的身邊啊……”

“為什麽總是不懂呢……”

“禦主(安珍)大人。”

*

“今年的進奉可以解決了。”

“村長大人,您是說?”

“今天來的那對男女,男人身上的妖氣那麽濃,我不會搞錯的。”

“難道隔壁村子也是他們……?”

“啊,肯定是!妖怪的把戲不過就這些!”

“村長,我們要不要去京中請貴人啊?”

“呵呵,那妖物想來我們村作亂,沒那麽簡單,京中此次正好派了人來……誰?!”

*

“原來您沒有耳聾呀,欺騙小姑娘是不是太過分了?”

那是不會出現在這種村子的貴族腔調。

老村長拄着拐杖朝着來人的方向冷笑一下:“妖怪再怎麽僞裝,也是惡心的怪物。廊下武士大人——請來助我降服妖魔!”

然而聽到村長求助援兵,那人依舊是不急不緩,他打開了折扇,繪火紋在白紙上面熊熊燃燒,而他的眼睛比火焰更加熾熱,也比塗描火焰的朱砂更加冰冷。

“是清魯莽了。雖然您沒有真的耳聾,但至少您的眼睛不好應該是真的。”

聽到了熟悉的姓名,村長猛地睜大了眼。此時他才真正看清了“妖物”的模樣。

月華金鈎的蛇樣金瞳,月華煉霜一樣的錦緞長發,銀輝下衣袂飄飄的貴族公子像是從月宮降下的仙人。

然而村長卻像是看到了比妖怪可怕一百一千倍的怪物似的,剛剛還沉着冷靜的模樣就像是在做夢,躲在村長後面的心腹驚訝地看到一向在京中貴人面前也要保持體面的村長像是再簡單不過的,看到夢靥的孩子一樣哭喊了起來。

“廊下武士大人!武士大人!快來救我!來救我!”

而對面在村長的襯托下愈加如仙人般的貴族公子不屑一笑,輕擡折扇。

“轉生三味——”

揭露從者身份的寶具名還未說完,就被劈過來的刀光斬斷了。

“武士大人!”

村長的呼喊已經證實了這姍姍來遲的英雄式出場人物的身份。

“哈哈,抱歉抱歉來遲了。剛剛正在睹月思主人呢。不過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打斷我鄉思的是個年輕美貌的女孩兒,而不是一個行将朽木的老爺爺啊。”油嘴滑舌的武士到現在依舊有心情開玩笑,然而在場沒有任何一個人應和他,“哎,這就是老古董的不好吧。真希望有個吐槽啊。”

清君眯着眼睛看了看折扇上擋了那一刀而出現的豁口:“呵,武士?”

“哎呀呀,真是一位嚴厲的人啊。不過我的确沒有能擔任這名號的本事啊。這位……妖怪貴公子?你就把我當成一把刀吧。” “武士”只束成馬尾的頭發随着再次拔刀的動作滑落肩頭,“一把,專門斬殺妖怪的刀好了。”

“呵。”清君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但卻解除了身上的僞裝。那不屬于人類的部分,就這麽在在場的人或驚訝或了然的視線中顯現。

看着漸漸妖化的清君,武士苦笑了一下,但動作卻沒有絲毫退縮。

“哎呀呀,真是高看我了啊,隊長。我也只是斬殺過女鬼的普通靈刀罷了。”

“不過嘛……斬殺‘龍’,也會是個不錯的履歷經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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