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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章

「可惡，撐不住了嗎……」

「不如說，終于撐不住了嗎……」

「啊……真是不像話……這樣的話，不就更像個贗作了嗎……」

視野中最後的畫面是橘發金眸的少女一臉無措地向自己伸出手的場景。她翻飛的白裙裙擺遮擋住了視線，像是輕飄飄落下的一層裹屍布，把貞德.Alter的眼睛，徹底蓋住了。

「慌什麽啊。這樣不正如你所願嗎，抓住機會，就這麽逃走啊。」

「反正……就算在我身邊，你所向的還是那些愚蠢的騎士吧。」

「反正，不管我做什麽，都比不過真正的英雄吧？」

「啊啊……因為我是贗作啊。」

「狗屎一樣……」

「真可笑。」

貞德.Alter曾經對于自己是救國聖子貞德這件事深信不疑。

在祖國飽受侵略之苦的時候揭竿而起，聆聽神音，指引法蘭西數戰不敗的英雄，得到萬民掌聲與愛戴的是貞德，是他（貞德.Alter）……

然後，被拯救過的人們無情地背叛，冠上莫須有的罪名，被繳送上火刑架，含冤蒙辱悲情死去的，也是貞德，是他（貞德.Alter）。

——召喚他的吉爾.德.雷就是這麽告訴他的。

正因為如此，所以他（貞德.Alter）所做的一切都是貞德所為，他（貞德.Alter）所憎恨的也是貞德所憎恨的，不管犯下什麽慘絕人寰的事，那都是……情有可原的。

因為被背叛過所以憎恨，因為被火刑過，所以從地獄歸來的時候，也将曾傷害自己的火焰當做報複回去的武器。

一切都是那麽的理所當然，

——直到真正的聖子貞德來到他面前時。

貞德.Alter還記得自己在奧爾良特異點看到那個持白金鳶尾花旗幟，和自己有着完全一樣的樣貌的從者時，因為太過于驚撼，竟然慌慌張張地同身邊的吉爾.德.雷搭話：“喂，吉爾，那是什麽怪物啊？”

那是懷揣着異常的憎恨誕生的無畏複仇鬼第一次産生了害怕的情緒。

後來貞德.Alter就知道自己心神動搖的緣由了。

因為那不是什麽怪物，是怪物的話還比較好些，只要扔個火球過去就能解決——但那是貨真價實的，所有人眼中真正的貞德。

貞德.Alter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個瘋瘋癫癫的吉爾.德.雷，竟然也會有那麽正常的一面，對着那個敵方的家夥行了騎士禮，貞德.Alter很想告訴他他的騎士行為和滑稽如小醜服的魔術師禮裝完全不搭，讓人看了就想笑，但不知道為什麽，到最後貞德.Alter也沒有說出來，更沒有如往常一樣笑出來。

他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尊雕像，攥着旗杆的手緊到指甲陷入肉裏也未發覺，強撐着聽完真正的貞德的長篇大論，努力沒有當場嘔吐出來。

在聽到關于貞德.Alter其實是吉爾.德.雷利用聖杯“創造”出來的“僞貞德”，因為真正的貞德是不可能以滿腹仇恨的複仇者職介降臨，也不會因為私欲響應召喚的完美聖人。

聽完這一切，剛剛還怒目而視自己的聖人忽然換了一副面目，看着自己不再像看着他的敵人，而是用一種惋惜驚痛的聖人眼神注視着那從他亡骸中誕生的自己。反胃的程度突然到達巅值，為了不叫自己真的嘔吐于陣前，貞德.Alter笑了起來。

那是史無前例的超強大爆笑，貞德.Alter連眼淚都彪了出來。

“你是在同情我？還是在羞辱我？聖人大人也會那麽壞心眼嗎？”這段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貞德.Alter花了好一會兒才說完，說完，貞德.Alter擦了擦眼角的淚，失去笑意的聲音一下子低沉了下來，“別太過分了喂。”

那個時時刻刻都在散發着聖人光輝的聖子用一種看着不懂事孩童的責備眼神看着自己：“我并沒有否認你的意思。但是現在事實已經昭昭，你并沒有經歷過背叛，請停下摧毀奧爾良的惡行。”

貞德.Alter忽然就理解自己為什麽那麽害怕的緣由了。

因為那家夥說的都是事實。

貞德.Alter是聖杯創造的二次靈基，參照貞德這一人物誕生的可能性英靈。記憶裏征戰的記憶，無邊無際的火焰，只是複制粘貼一下刻在靈基上的粗糙履歷。

真正經歷這些，擁抱過榮耀，被摔下神壇又在最後成功翻身，受人們數百年敬仰的英雄，不是自己啊。

真正的貞德，就是個被背叛被火燒被辱罵都不會憎恨，到最後還是能以高貴的Ruler（裁定者）職介降臨的真正的聖人。

根本不可能是抱着滿腔的仇恨惡劣地傷害自己所愛的土地，自己守護的人們的Avenger（複仇鬼）。

真正的英雄發話了：“你背負了不屬于你的仇恨，做下了不應犯下的罪行。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以貞德之名犯下的罪孽，就由我貞德來讨伐，來贖罪，這就是我現身于此的意義。”

貞德.Alter想，他都要被貞德的話感動了。

這麽想着，他感動地眨了眨眼，然後笑着沖那個聖人豎了個中指。

“你以為你算老幾？老子沒發話就叽叽歪歪沒完了是吧？”

“說什麽拯救，贖罪什麽的……噗哈、哈哈哈哈哈！簡直笑死人了，聖子大人，你可真聖人啊。真可怕啊，你這樣還算個人嗎？！”

“你以為那些灼燒我靈魂的火焰是你那些立時就能忘記的火刑可堪比拟的嗎？！”

就連吉爾.德.雷也陷入沉默，貞德.Alter想所有人應該都被自己吓到了。

被他的不要臉和強詞奪理。

但就算這樣，他還是會說的——

“誰能決定你是真正的貞德？只要毀了你，貞德就剩下我一個了不是麽？哈，那麽到時候，我就是真正的貞德！”

不可能讓步的，不可能妥協的，不可能承認的。

因為貞德所寬恕的那些背叛，所承受的那些痛苦，所化解的那些憎恨，恰恰都是構成自己（貞德.Alter）的所有啊！

因為他的生命裏沒有榮耀與凱歌，沒有愛與真情，所擁有的只有無邊無際的火焰啊！

如果這一切被否定了，那麽他這個存在（靈基）該如何立足（會消失的啊）？！

看着陷入瘋狂的貞德.Alter。

執白金鳶尾花旗幟的聖人微微嘆息，将身邊滿臉擔憂的橘發少女擋在身後，看着高臺上那個扭曲的己像：“好吧，你的話語已确實傳達到我這裏了，關于你，貞德.Alter這一存在……”

“——是多麽不可救藥這一點。”

白金的聖人悲憫地拔出劍。

就像他那光輝榮耀的傳說裏寫的那樣，

将卑劣的贗作淨化在神的光輝中。

他并不對自己的滅亡感到難過，因為那是沒有過去也無未來可談的他從一開始就被定下的宿命。

只是，好不甘心啊……十分的，不（憎）甘（恨）心着。

憎恨着創造出自己的吉（友）爾（人），憎恨着即使被施加狂化受他奴役卻依然會對自己投以憐憫目光的英（戰）靈（友）們，憎恨着明明不被期待卻又出現在戰場上的那家夥……更加憎恨的是那對自己投來可笑的同情目光的禦（敵）主（人）！

同情是比詛咒更加可怖的一把利刃，仿佛在昭示着贗作一開始就不配同真品對弈。

不管他做了再多破壞，留下再多痕跡，在貞德的光輝面前，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這場戰鬥結束，他依舊是光輝無比的聖子，而他只是他輝煌歷史上污點都不算的玩意兒——

這如何能叫他……

不憎恨到靈基深處！！！

但是就算再如何憎恨，還是要消失了，要什麽都不留下就消失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

他不想消失！

為了繼續存在，

他什麽都願意做！

也許正是因為這份憎（不）恨（甘），讓他留下了一絲虛無缥缈的痕跡，才有了再次被吉爾德雷召喚的奇跡。

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他所擁有的只有自己的現（存）在（在）。

不管那存在是為了被人憎恨，還是被人利用，即使是頂替着最為厭惡的身份，做着曾嗤之以鼻的事，都沒有關系了。

因為現在他，正好好地存在着——

以“貞德”的名義。

劇痛的身體像是被包裹進母親的羊水裏一般，幹涸的血管久逢甘露而歡呼雀躍着，将魔力運輸往全身。

迷蒙睜開的眼中，看到了那宛如神之光的光輝，還有影影綽綽的人影。

“弗朗西斯先生，他醒了！”

「這個叽叽喳喳的吵鬧聲音……？」

色覺像是慢一拍才回籠，就被鮮豔的橘色烙印了不可磨滅的印痕。

「是火嗎？但是……為什麽不燙人呢？」

從被“火焰”執起的手上傳來的溫度溫暖又巴适，有什麽略涼的水滴落在了上邊，給貞德.Alter帶來了一絲清明。

他努力睜眼望向了水滴的出處，那是一雙宛如日輪一樣的眼睛，此時卻挂着淚珠，雨和朝陽完全不搭嘛，就不該叫那雙日輪落淚，這麽想着，貞德.Alter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擡起手抹去了那些煩人的水珠。

擦去了那些淚珠，看着少女驚訝睜大眼睛裏小小的自己，貞德.Alter笑了起來。

“我記得你……”

當時在那個讨人厭的聖子身邊站着的禦主。

這一次，居然選擇了我啊。

這也是，因為貞德的身份，的緣故嗎？

啊啊，不管怎麽樣了……

已經不想去思考了。

現在，只要存在着，就足夠了。

當弗朗西斯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手足無措的藤丸立香，和緊緊抓着藤丸立香的手，再次沉沉睡去的從者。

少女被英靈抓住的手背上，只剩下一劃令咒。

現在至少先發一章證明人身安全沒有跑路有在反思。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