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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哪裏痛?你哪裏、哪裏痛,給哥哥看看,”姜朝眠以為他什麽地方受了外傷,手伸過去想碰又不敢碰,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嗓音都在發抖。

伏商卸了力跌坐下來,整個人就勢往姜朝眠懷裏一倒,頭埋進他的肩窩,不舒服地蹭了蹭。

“裏面……到處都痛。”

聲如蚊蚋,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姜朝眠抱着軟綿綿趴在他身上的少年,心尖一抽一抽地疼。

姜萬信那個瘋子,歹毒程度遠超正常人,他雖然不知道這懲罰手段是什麽,但一定非常不好過。

姜朝眠吸了吸鼻子,輕輕摸了下伏商的頭發,小聲哄道:“小伏乖……哥哥保證,很快就不痛了。我馬上就帶你回家,找人來給你療傷……再忍忍,啊?”

說完他半抱半扶把人拖上後背,然後召來流霜,火速禦劍朝望星峰飛去。

伏商把大半邊身子都心安理得挂在姜朝眠身上,只是小心地控制了重量,注意別壓壞了人類。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人類的側臉,看得癡迷。

山上的樹影和流雲在那雙清亮的瞳仁中一閃而過,轉瞬便被其中的焦急灼燒殆盡,不留絲毫痕跡。

伏商願意對天地起誓,這一生中從沒見過這樣美的眼睛。

望星峰上,林汀正在姜朝眠的小樓前不安地走來走去。

看見姜朝眠帶着人禦劍而來,他渾身一松,立刻跑上前去迎接。

“怎麽回事?!你在哪裏找到伏商的?”林汀看小師弟走得跌跌撞撞,連忙伸手要替他把伏商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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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少年兩只手緊緊扣在一起,埋着頭,死活不放開。

“沒……沒事,師兄,麻煩你幫我……開一下伏商的房門。”

姜朝眠氣喘籲籲,半抱着人往房間裏挪。

林汀應聲去了,伏商見姜朝眠累了,連忙下來,搭了一只手在人類肩膀上,“我可以自己走了,哥哥。”

姜朝眠仍然不放心,堅持抱着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這破身子實在太虛弱了!若是放在現世,就伏商這點重量,他甚至能單手公主抱!

……終于,伏商在床上安頓下來。

姜朝眠坐在床沿邊,牽着他的一只手安撫地摩挲着,憂心忡忡地對立在一旁的林汀道:“師兄,他中了姜……我爹的誡笞咒,你快幫他看看怎麽辦!”

林汀剛才觀察半晌,正想說身體應當沒什麽問題,聞言面色卻倏地肅然起來。

“是誡笞咒?怪不得……”

林汀伸手想要搭一搭脈,伏商唰一下把手縮回去,不讓他碰。

“伏商,乖,讓師兄給你看看,看看就不痛了,”姜朝眠湊過頭去,輕言細語地說。

伏商扭頭,作痛苦狀。

怎麽看?咒都被他絞殺了。早說有用,他就多留一會兒了。

姜朝眠無奈,又心疼他代替自己吃了大苦頭,又摸摸他的額頭,低聲哄了幾句。

林汀新奇地看着自己的小師弟,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師弟,沒關系,不搭脈也可以。反正如果是誡笞咒……你知道的,只能熬着。”

姜朝眠一愣,我知道?我知道什麽?這是什麽很有名的東西嗎?還是說,原身也中過招?

他支支吾吾一陣,小聲說:“我……我剛才一時情急,忘了。”

伏商觀他神色,接過話頭問:“那是什麽?”

徒弟開口,林汀自然知無不言。

他說,誡笞咒就像是清風門的家法,不知是哪一代姜家先祖發明出來的,是一種很搓磨人的咒術。

這種咒對人的身體傷害并不算大,尤其不會損傷靈力靈脈,卻對清風門的衆弟子極具威懾力。整個清風門上下,就沒人不怕這個的。

緣因中了誡笞咒的人,身體中就像每時每刻都有一條帶刺的鞭子在抽打一般,卷過你的血肉,撕裂你的筋脈——

這些雖然都是幻覺,但痛卻是真實存在的。

林汀憐憫地看着伏商:“他現在應該……疼得厲害。方才還能被你扶進來,可見這孩子意志力十分強大。我見過不少受罰的弟子,痛哭流涕,滿地打滾,甚至有不少人精神失常……”

伏商:“……”

姜朝眠呆呆地轉頭望向他,他立馬眉頭一皺,施法退去臉上血色,做出堅強忍痛的模樣。

兩秒後。

伏商整個渠僵住,再也顧不得裝病,而是用力回握住姜朝眠的手,急切地想要坐起來。

“哥……哥哥,你別哭啊……我沒事,真、真的。”他結結巴巴道。

完了。

完了完了。

他好像把人類給騙哭了。

姜朝眠瞪他一眼不讓他動,然後狠狠抹掉眼淚,甕聲甕氣地問:“師兄,什麽辦法能解咒?我爹能解是不是?我現在就去找他……”

“哥哥!”

林汀連忙攔住他:“師弟,沒用的。這個咒無藥可解,待它時限到了,自然會消失。”

“那它的發作時間要持續多久?”姜朝眠問。

林汀默然片刻,沉重地說:“十二個時辰。”

姜朝眠:“……”

伏商沒什麽反應。

一來,他在地宮中度過的千年裏,處于疼痛中的時間遠比這短短的十二個時辰漫長得多。這對他來說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

二來,他體內也根本沒有什麽誡笞咒。

他想彌補自己剛才弄哭人類的過失,于是讨好地安慰道:“哥哥,那沒關系,很快就過去了……”

“嘭!”

流霜劍帶着凜冽的殺氣,将姜朝眠身後半面牆整個擊穿,櫃櫥和屏風飛出去,在院子中摔得粉碎,激起一陣雪霧。

姜朝眠握着流霜站在屋子中央,眼角赤紅,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半晌才咬緊牙關,一字一句地說:“我爹,可真不是個東西。”

看上去,恨不得剛才那一劍是直接劈在姜萬信的身上。

伏商:“…………”

林汀則瞠目結舌了好一會兒,甚至懷疑師弟被人攝了魂,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該做什麽。

直到風雪開始往屋裏倒灌,他才想起來上前糊了個防風結界。

“師弟,或許……或許這其中有什麽誤會?”林汀小心翼翼地問,“師父這是……”

姜朝眠一貫笑得春意盎然的眼睛帶着些許戾氣。

“沒有誤會,但我今晚不想提他。師兄,抱歉,”他有點疲倦地說,“勞煩你了,你先回去吧。”

林汀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搖搖頭,在桌上放下一瓶丹藥,轉身離開。

姜朝眠呆立了須臾,扔了劍轉身跑到床邊。

堂堂兇獸梁渠,埋在被窩裏面瑟縮了一下。

好像小時候在外面野完回來,即将被媽媽提住後頸皮的感覺。

然而姜朝眠只是俯下/身來,隔着被子輕輕擁住了他。

“對不起……對不起,這罪本來該我受的……”姜朝眠哽咽道,眼淚忍不住地往外掉。

這麽可憐的孩子,自己一個人孤獨悲慘地活了十幾年,好容易以為跟着自己能過上好日子,結果又發生了這樣的事。

伏商還那麽小,怎麽能忍得了這種痛苦?

這都是他的錯。

溫熱的水滴滾進伏商的脖子裏,他一動也不動,呼吸都停滞了。

那溫度燙得他整個胸腔部位都收縮起來,好像把他的心擰成了一團,難受得發慌。

他擡起手臂,從背後把姜朝眠緊緊攬在胸前,偏頭用臉頰蹭了蹭對方的臉,小聲說:“哥哥,別哭。我不痛,真的。”

姜朝眠的眼睛已經迅速腫成了兩只桃子核,轉頭看他:“怎麽會不痛?沒關系,痛你就叫出來,大喊大叫也沒關系……打滾就算了,地上髒。要不你咬咬我吧,給,咬一口?”

他把手臂伸到伏商面前。

電視裏面那些孕婦生孩子,還有什麽刮骨療傷的時候不就這樣?咬住別人,把疼痛轉移到別人身上。

伏商駭然地看他:“不!我怎麽可能咬你?我真不……不怎麽痛。可能是因為……我的身體比較奇怪?靈力奇怪,所以現在受傷了也……也奇怪。”

他艱難地尋找理由,試圖用另一個謊圓前面的謊。

別問,問就是很後悔。

早知道,一開始就該告訴人類自己沒中咒好了。

“哥哥,你看我,你看,”伏商用一千年來培養出的耐心對人類循循善誘,“如果很痛,我就不會是現在這樣,對不對?”

姜朝眠虛着眼睛盯着他的臉分辨了一會兒,半信半疑地說:“真的嗎?你別忍,痛就告訴我,我會替你想辦法。”

伏商用力點頭,一臉真誠,“好,可是現在真的不怎麽痛了。”

姜朝眠這才不好意思地從床上起來,看了看被他一怒之下轟出的大洞,雪花呼呼地往結界上撞。

“對不起,我剛才實在太生氣,把你屋子打壞了……別的房間也沒有準備,你今晚先睡我的房間吧。我抱你上去?”姜朝眠說。

伏商偷偷松了一口氣,連忙道:“沒關系,我可以……唔,可以靠着哥哥走。”

于是,姜朝眠又是半抱半摟,帶着伏商慢騰騰挪上了二樓。

把伏商送到床上安頓好以後,姜朝眠喂他吃了一粒林汀留下的丹藥,盡管照林汀的說法大概沒什麽用,也算聊勝于無。

他在伏商身邊躺下,側着身子,心神不寧地看着少年,一刻也不肯挪眼,就怕他的“病情”反複。

其實在外面趕了一天路,又經受了一波接一波的驚吓,姜朝眠的精神和肉體都已經疲倦不堪,但他現在就像一張繃到極限的弓,快被自責和心疼的情緒壓垮,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伏商被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湊上前,親熱地把臉頰貼在他頸窩裏,蹭過來,蹭過去。

“怎麽了?很痛嗎?”姜朝眠馬上緊張起來,抱着他的頭輕輕摸了摸。

伏商伸出五指,按在自己的胸前,有些困惑地說:“嗯……有一點。”

為什麽這裏真的有點痛?難不成那個什麽咒,還沒被絞殺幹淨?

姜朝眠紅着眼睛小聲哄他,然後喃喃道:“我要做點什麽,才可以幫你減輕痛苦呢?什麽都可以……”

伏商的困惑戛然而止,一雙貓似的瞳仁在黑暗中滑過一縷金芒。

“那給我摸一摸吧,哥哥。”

姜朝眠:“……???”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特意把耳朵湊過去:“小伏,你剛剛說什麽?”

伏商理智氣壯:“我想摸摸你,可以嗎?你說過,要征求你的意見,那我現在征求了。”

他前兩次想摸不僅沒成,還反被教訓一頓,真是越想越氣,越想越虧。

姜朝眠:“…………”

姜朝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你這孩子怎麽痛着還不老實?!”

伏商茫然:“可是你平時就是這樣摸……那只貓的。”

明明人類自己不舒服的時候也把他抱得死緊,還揉來揉去,怎麽到他這兒就不行了?

誰知姜朝眠聽完,猛地一個翻身坐起來。

伏商吓一跳,縮回手小聲嘟囔道:“不、不行就算了,那我……那我自己忍一忍。”

“不是,我貓……我家饅頭呢?!”姜朝眠大喊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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