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 74 章

丹臨城的地牢是姜朝眠第一次真正親身到過的地牢,和他過去在電視上看到的大不相同。

幹淨,敞亮,通風良好,就連刑具都閃閃發光,看起來像某種可愛的道具,威懾力大大減弱。

很有幾分社會主義文明監獄的風範。

唯一與整座地牢氛圍格格不入,有失人性化的地方是,這些原本一看就是單人間的牢房裏,這會兒統統塞了至少三個人以上。

“以前這裏很少有人會犯下嚴重到需要關地牢的罪行,”端木華朝他解釋道,焦頭爛額到不行,“平時都是空的,這陣子人多到不夠住。”

丹臨城和其他地界相比,最大的優勢便是富得流油。

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修仙者,在這裏都能過上很好的生活,所以城中治安一向也很好。

姜朝眠跟着端木華,視線一一掃過兩邊的牢房,裏面關着的人基本都穿着自己的衣服,男女老少都有,沒有一個人像窮兇極惡的罪犯。

他們各自尋了角落一聲不吭蹲着,看上去井水不犯河水,唯有臉上戒備中帶點兇狠的神情,透露出互相之間的關系。

姜朝眠正看着,忽然感覺肩上的饅頭倏地弓起背脊,對着其中一間牢房惡狠狠喵嗚一聲。

緊接着,一個人從陰影中沖出來,哐當一聲撞在鐵欄栅上,雞爪般幹瘦的手拼命往外伸:“看什麽看!你憑什麽看老子!你這人模狗樣的逼玩意兒……等我出去就把你們都殺了——”

一連串的污言穢語連珠炮似地噴出來,跟在身後的侍衛連忙催動欄栅上的符咒,鐵條立時發出兩道白光,滋滋作響着把那男人擊飛出去。

其它牢房中産生了一些輕微的騷動,有人把目光投過來,但很快又不感興趣的轉了回去。

“朝眠兄,你別生氣,就當他放屁,”端木華笑得尴尬,“這些人都是瘋子。”

姜朝眠根本沒上心,忙着安撫懷中氣得想要竄出去的貓咪,随口道:“都是瘋子?其它人也是?”

端木華嘆氣道:“沒錯。這些全都是這段時日以來,丹臨城內參與了惡性事件的案犯。看着很正常吧?其實他們……哦,停屍的地方到了,就在前面。”

他停住腳步,回身猶猶豫豫地看着姜朝眠,“就、就這麽進去了?”

“怎麽?”姜朝眠奇怪道,“難道你們還有什麽一次性防護服?”

“什麽……胡服?不不,我是說……你要把它也帶進去嗎?”端木華一言難盡地指着那只看起來純潔雪白弱小可愛的貓團子。

“不行嗎?還是說屍體見了貓……當真會起屍?”姜朝眠好奇道。

他本來也沒打算帶饅頭,是走的時候這家夥硬要跟上來。不過現在想到那個畫面,還真有種要見證古老都市傳說的激動呢……

可惜端木華搖搖頭,說:“不是啊,我是怕它亂跑,把它弄髒了。”

姜朝眠:“……放心,它會老實待在我的身上,哪兒都不去。是吧饅頭?”

白貓舔舔爪子,一雙金色的貓瞳中莫名流露出鄙視的意味。

端木華這才放心地推開門。

一個二十米見方的寬敞房屋中,整整齊齊擺放着許多被白布蒙起來的屍體,足有十數具之多。

與端木華抓到地牢中的案犯數量相比,這已經幾乎占總人數的五分之一。

這麽多人,一夜之間,全部死亡。

端木華鐵青着臉吩咐:“把他們臉上的布都揭開。”

“是!”

“等……”

姜朝眠話還沒說完,所有屍體身上的白布無風而動,齊刷刷往下一翻,露出十多張青紫腫脹的死人臉。

姜朝眠:“…………”

雖然他對屍體的耐受度是還可以,但……這種場景是不是也太掉san了?!

端木華殷切地過來拉他:“朝眠兄,你快來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姜朝眠艱難地咽了下口水,靠着撫摸饅頭那條大尾巴才稍稍緩解了一些恐懼感。

他走到其中一具屍體旁邊,對着那人腫得像紫薯的腦袋和慘白的屍身看了半晌,除了沒看到外傷,其餘什麽都沒看出來。

他忍不住問:“你們沒請仵作嗎?仵作怎麽說?”

“你說驗屍人?”端木華攤手,“驗是驗了,可我覺得他驗的結果太離譜了,根本是胡說。”

“是什麽?”姜朝眠問。

“說是溺死的。”端木華說,“這怎麽可能呢?”

“……回少城主,從屍體狀态看,的确是淹死的。您就是再問老頭子我一百次,我也是這個答案。不相信的話,你自己剖一次試試。”

驗屍人是個暴躁的老爺子,被帶過來回話時,滿臉受辱的表情,非常不服氣。

端木華耐心道:“華伯伯,您講講理,這些人一直都關在我的牢裏,全程有人看守,這裏也根本沒有一滴水,你說他們怎麽淹死的?被自己的口水嗎?”

“而且我查過了,這些人身上也沒有水系術法和符咒的痕跡。”端木華補充道。

驗屍人頭一偏,“那你就問不着我了。你只是問我怎麽死的,我都告訴你了,為什麽會這麽死不該是你小子去查的嗎?”

端木華一噎,盡管不想承認,但好像也有點道理!

他還想說點什麽,驗屍人看也不看他,索性走到其中一具屍體前,扒開脖子道:“你自己看,喉頭腫脹,氣管子裏頭還有白色泡沫,嘴角也有……這不就是憋死的?又沒人掐他們脖子又沒人上吊,那不是溺死還能是什麽?”

“那水呢?”端木華問。

這回換驗屍人被噎住,半天才氣咻咻道:“你去找啊!要不我怎麽說怪呢!”

端木華哭笑不得,只得道了歉,命人把他請下去。

姜朝眠在一旁看懂了:“有淹死的特征,又沒有找到水……那就只能說是窒息而亡?”

端木華點頭:“但是絕對不會有人能在半夜跑進去,當着守衛的面,一個一個掐死他們。而且,脖子上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姜朝眠知道厲害的法醫能夠從屍體上發現蛛絲馬跡,可既然仵作不行,他更不行了。

他和端木華走到外面,舒出一口氣,問:“他們都是怎麽關進來的,你跟我詳細說說。”

“你還記得昨天咱們在路上遇到那個挨兒子毒打的綢緞莊掌櫃嗎?”端木華問。

“這些人,都和那個掌櫃的兒子一樣,平時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人,莫名就變得殘暴起來,甚至對身邊親近的人下毒手。”

據端木華說,連他都想不起來,這一切是從哪一天開始的。好像丹臨城的人只是在某一個非常普通的瞬間,突然就一起着了魔。

“一開始,我們只是發覺城裏的打架鬥毆比往常多了一些。接着,是偷竊搶劫的案子數量直線上升,”端木華用力抹了把臉,“然後就是殺人放火變成了一件尋常的事,幾乎每旬都要發生一兩次。就連殺妻殺子這種百年難遇的滅門慘案,居然也接連出現了三四起。”

“瘋了,就像全都瘋了一樣。”

道義,仁德,城律,修煉者的戒規,仿佛在丹臨城許多人的身上徹底失效了。

曾經富庶安樂的膏腴之地,如今成了處處血流成河親人相殘的無間地獄。

“現在地牢裏關着的這些人,是這段時間犯下過滔天重罪的,沒有造成嚴重後果的那些,我都放回家了,”端木華愁眉苦臉,“因為根本關不完。”

“雖說憑這些人犯下的罪過,本來也該是要死的,但現在他們死得這樣不明不白,我擔心……”

姜朝眠了然:“你害怕這不是偶然事件。”

“沒錯。”端木華輕聲道。

就像發瘋和暴行一樣。

假如這種死亡,也是會傳染的呢?

那在可以預見的将來,丹臨城将很快變成一座死城。

“大家都在傳說是梁渠現世惹的禍,我覺得要真是梁渠,靠我們端木家肯定應付不來,所以想請你過來幫忙,”端木華誠懇道。

姜朝眠:“……你覺得我能應付梁渠?”

端木華連忙崇敬地點頭。

“……我真的沒有……算了!”姜朝眠心累地放棄了解釋,“但是我覺得,跟梁渠應該沒關系。”

“為什麽?”端木華問。

姜朝眠按住饅頭忽然作亂掃來掃去的尾巴,說:“因為它不是善戰到能滅世的兇獸麽?幹嗎要用這麽費勁的辦法來搞你們?直接開個大招,把一個城池連鍋端了不行嗎?”

饅頭:“……”

端木華:“……”

端木華:“沒說能滅……”

姜朝眠:“不行嗎?那它憑什麽當滅世兇獸啊?憑臉嗎?”

饅頭:“……”

端木華:“……”

“這種陰毒的法子……我們假設這背後,是有罪魁禍首在搗亂,而不是天要亡你丹臨,”姜朝眠最後自信總結道,“那一定非人類莫屬了。”

端木華:“……為什麽不能是妖或者其它種族呢?”魔怪倒是可以排除的,畢竟它們沒這個智商。

姜朝眠呆了一下,“哦,還有其它種族?”

端木華:“……”

姜朝眠說:“總之我的意思是,你先不要害怕!如果是梁渠的話,來一百個我也只能等死啊!”

端木華:“……”更害怕了!

好在姜朝眠接着道:“先說說死的這批人,有沒有什麽共同點?”

端木華忙道:“我還記得你之前在沽海教我的,已經查過了!”

姜朝眠頓時打起了精神:“是什麽?快說。”

“他們基本都是第一批,并且在同一天被抓進來的,”端木華翻出自己的城主手簿,“喏。”

姜朝眠聽出端倪:“基本?還有例外?”

“對,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端木華困惑道,“有兩個死者,進來要比其他人晚了幾天。”

姜朝眠翻看了一遍手簿上記載的案犯資料,除了入獄時間,的确沒有發現其它問題。

但是例外的存在,也讓他們很難得出非常确定的結論。

“先按這個方向查着,我這兩天去城裏轉轉,再多看一看,”姜朝眠起身把手簿還給端木華,往外走去。

端木華追上他:“現在就去?我給你派兩個人保護你吧?現在城裏亂得很,我怕……”

“沒事,”姜朝眠自暴自棄加了一句:“畢竟我可是打敗過梁渠的人……哎!饅頭你去哪兒?!”

白色團子一溜煙竄出去,不見了。

“啊!姜兄你不是說它只會在你身上待着嗎?!這可怎麽辦??我叫人來幫你找!”端木華比姜朝眠還急。

姜朝眠悻悻擺手:“沒關系,可能是聽說又要出去受苦,丢下我跑路回去睡覺了。”看方向,的确是朝城主府的內院跑的。

端木華:“……”

他立刻問賬房支來一袋靈石并一袋金锞子,塞到姜朝眠手中,真誠道:“朝眠兄,有勞你受苦了,萬事小心!”

姜朝眠害羞地接下:“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好、好的,我去了。”

炒面:老板,我真不是那個意思!(拉開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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