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細跟高跟鞋」

「細跟高跟鞋」

裝完奶箱,桑斯南像是逃命似的回了家。

到了家,日頭已經爬上山坡,白毛薩摩耶正站在荔枝樹下,在紅磚牆邊吐着舌頭等她,見她到了家門口,就“汪汪汪”地叫起來。

到了熟悉的地方,桑斯南才呼出一口氣,走到門檻前坐下,薩摩耶坐在她身邊動個不停,倒是把這片過分安靜的空曠處顯得鬧了一些。

她胡亂地撸了撸薩摩耶的頭,就這麽抱着膝蓋倚在門邊上,曬着暖融融的日光,看着望不到底的海,坐了好一會。

等汗逐漸消了,燥意逐漸消了。

才進去沖了個澡,換上幹淨衣服,躺到床上準備睡覺。明明對“無法安穩入睡”這件事已經習慣,但眼下,好似連安穩躺在床上這件事都很難做到。

翻來覆去沒睡着,反而又冒了一身燥熱的汗。她幹脆拿起畫板和畫紙,随便套了件寬松的T恤跻拉着拖鞋走到外面的石板桌面前畫那幅沒畫完的鋼筆畫。

沒過多久,火焰山大排檔,就已經被鋼筆留在了白紙上。

風在一瞬間變得巨大,将畫紙掀開。

前一頁映入眼簾。

是那幅早已經完成的“有只魚咖啡館”,順着被掀開的畫,那股隐隐約約的浴液味道就繞入鼻尖。

躲也躲不開。

和她身上的味道一致。但又略有一些不同,帶有一些游知榆身上特有的香氣,具體是什麽味道,她形容不出來。

只覺得微微有些淡,舒緩慵懶。

讓人能明顯分辨出與她身上浴液味道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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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拂過,将她身上的味道吹散,桑斯南意識到自己開始走神,便定了定神,視線落到眼前畫紙上的咖啡館上。

在湛藍色的小店線條旁邊。

還倚着一只慵懶的白貓,與旁邊的風鈴花共同構成了這幅畫裏鮮活的生命力。早就畫完了,但因為這只白貓和這盆風鈴花,她一直沒有把這張畫發出去。

說不清楚為什麽。

她對這種鮮活的生命,總有着下意識的畏懼。

看了一會,桑斯南猶豫着,最終還是沒有浪費這幅已經完成的畫,把“有只魚咖啡館”和那只慵懶的白貓,一同上傳到了社交平臺。

有人很快評論:【為什麽風鈴花沒有開?】

桑斯南回複:【不知道】

放下手機,她又回到床上,重新開始嘗試入睡。這次沒折騰多久,吃了顆安眠藥後,思緒似是慢慢墜入大海,在洶湧的海浪裏飄來飄去。

睡着之前,她突然想到:

也不知道風鈴花到底開了沒有。

第二天,桑斯南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風鈴花沒有開。她是在給游知榆家裏送酸奶的時候看到的。

同時,她還看到了游知榆。

在淩晨五六點的時間。

踏着熹微的輝光,盤着頭發,穿着黑色吊帶練功裙,腰上随意系着件黑色襯衫,白皙的腿彎處系着根細細的黑色髌骨帶,挺直着柔細卻又韌勁十足的背脊,吟唱着柔美優雅的旋律。

應該是剛練完舞的關系,光潔的肩背和鎖骨胸前處,都被汗水和日光沾上水粼粼的光,整個人通透得像是在發白光,閃爍又朦胧的白光。

這時候的游知榆往往會有些刺眼。

桑斯南不敢多看,也沒有想到游知榆會在這麽早的時間就醒來,并且還在這樣的時間練功。不過,一連幾天都看到游知榆在這個時間點練功之後,她已經确定:

公主仍然是那個公主。

想要的,想做的,沒什麽做不到。

盡管現在心甘情願地待在這座路連着海的小城,但無論游知榆出于什麽樣的目的和原因來到這裏,都注定會再次找到方向。

北浦島的每一個人,對彼此來說都很舊,哪怕是印象中的第一次見面,也都會因為熟悉的鄉音,或者是對方身上的海的氣息,而從對方身上感知到熟悉感。

但所有的一切裏。

唯獨游知榆,新的像是天外來客。

這會讓人清楚地感知到,她是那種,一旦離開,就再也與這裏無關的人。

就像訂了半年的酸奶,總會有到期的那一天。或者在還沒到期之前,就被訂購的顧客抛棄在了奶箱裏,直到過期。

某種程度上,桑斯南有些羨慕游知榆。但這種羨慕并沒有抵達支撐她與游知榆進行某種社交聯結的程度。

接連送了幾天酸奶。

她沒有對游知榆産生多餘的好奇心。盡管她已經得知游知榆是因為巡演結束所以來這裏休假,但游知榆仍然還是日複一日地堅持練舞和開嗓;盡管她已經大概獲知游知榆有四條不同的腿鏈,除了蝴蝶、鏈條和水蛇之外,還有一條上有三只很細小的蝴蝶,并且這四條腿鏈的佩戴時刻蘊藏着某種還需要探知的規律……

但她仍然不好奇游知榆為什麽來到這裏,也不好奇游知榆打算什麽時候離開。

這讓她松了口氣,再也沒因為送酸奶這件事産生抵觸情緒。

這時候,沒事做的明夏眠找上她,約她去火焰山大排檔吃海鮮,還大言不慚地說請客。

桑斯南本不想去,但剛睡了沒多久,外面的薩摩耶就歡快地叫起來,然後就是明夏眠和薩摩耶無一二的興奮喊聲,

“三十四!三十四!”

“汪汪汪!汪汪汪!”

桑斯南捂緊腦袋,但外面叫魂似的“三十四”仍在繼續,她不得不從床上爬起來,頭昏腦脹地套着T恤背帶褲,坐在明夏眠的小電動上,昏昏沉沉地被拖到了火焰山大排檔。

天色半黑不黑,從海面飄過來的霞光還裹挾着海水的氣息,大排檔火氣沖沖,堆滿了穿着白背心拿着蒲扇的中年男人、喝着啤酒歡聲笑語劃着拳的小年輕,還有當天從早市上磨破嘴皮子砍價買來的新鮮海鮮,加上各種調料,咕嚕嚕地泡着、炒着、煮着,飄在空氣中。

各種聲音、味道彌漫、揉雜在一起。

桑斯南越聞越覺得頭暈。

偏生明夏眠興致極高,拖着她在一張靠着海的桌子旁邊坐下,又拿着桌上油乎乎的菜單沒看幾眼,就一拍桌,

“老板!這裏要招牌脆魚、荔枝肉、爆炒螺獅、烤扇貝肉和三只烤牛蛙!”

桑斯南拉住她,“是不是點太多了?”

明夏眠不以為意,“才這點,哪多了,等人過來再多點點吧。”

等人過來?

桑斯南問,“你還約了校長。”

“對啊。”明夏眠狡辯,“我的本意是請你吃海鮮,但我想着兩個人吃海鮮沒有氣氛,就把校長喊來了。”

“你和校長兩個人吃不好嗎?”桑斯南頭暈得沒心思和明夏眠計較自己是不是電燈泡。

明夏眠唯唯諾諾,“我這不是上次和校長單獨喝咖啡,因為太緊張潑了校長一身嗎,你在這裏我能稍微好點。”

桑斯南還想說些什麽。

結果明夏眠“蹭”地一下就站起身來,招呼着,“校長!在這裏!”

腳步聲走近。

桑斯南因為頭暈沒回頭。

卻看見明夏眠等人近了之後,又驚訝地出聲,“游老板,你怎麽和校長在一塊?”

桑斯南給自己倒水的動作頓了頓。

然後聽見一道清雅的女聲說,“正好和游老板今天約着去辦了點事。”

下一秒。

一陣輕柔的風裹過來,那股淡淡的,舒緩的味道瞬間罩在了她的鼻尖。

有人在她旁邊落座,闊腿牛仔褲下細細的高跟鞋抵在了她的帆布鞋旁邊。離得太近,甚至都能感受互相的體溫在濕熱的夏裏相抵。

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自己的帆布鞋。

女人也往旁邊移了移,高跟鞋從細而瘦的腳踝上脫落半截,慵懶的語調近在咫尺,“抱歉。”

她擡眼,對上游知榆狹長上挑的眼尾。

“沒事。”

她舉起杯子抿了口水,那股淡淡的慵懶香味好似萦繞在這水裏,順着淌進了她的身體。

放下水杯。

她突然發現,頭好像沒有那麽暈了。

餘光瞥了一眼身旁嘴角含笑的女人,她抿了抿唇,默默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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