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水蜜桃的吻」

「水蜜桃的吻」

回程的路,好像會比去時的路短很多。

夏天結束後的第一天結束得異常快,藍色複古越野車慢悠悠地滾動車輪,停到“顆顆大珍珠店”的黃底白字泛舊的招牌下。

藍色海浪翻滾着夜晚的濕氣,渾厚的車載音響裏,鼓點節奏俏皮又暧昧,恰好輪到回程歌單的第十一首歌,前奏是輕快甜蜜的吉他,感性幹淨的女聲很應景地唱着《十一種美麗》。

桑斯南慢吞吞地停穩車,往旁邊看了一眼。

她好像應該快點下車,在游知榆下車之前給游知榆打開車門,至少要給這場已經出了不少差錯的汽車電影,在結尾處畫上一個完整的句號。

可是莫名的。

她拖拖拉拉地挂好檔,拉了手剎,去解安全帶的動作也特別徐緩,就好像在刻意拖時間似的。

但她覺得自己并沒有在故意拖時間,而只是因為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副駕駛那邊。

她豎起耳朵。

聽到游知榆好像動了一下,好像在整理裙子,好像在收拾自己包裏的東西,好像在看着她,好像在解安全帶……

就在這時。

旁邊發出很輕微的窸窣聲。

桑斯南瞬間松開自己解安全帶的手,虛虛地往那邊看了一眼,便迎上游知榆微微上挑的眼尾。

車內光線有種模棱兩可的藍,是海也是夜,也有些濕,似乎是海水的濕和那杯冰可樂的濕攪在了一起,将空氣翻滾得越發粘稠。

倚在副駕駛上的女人将手輕輕地搭在安全帶卡扣上,遲遲沒有按下卡扣,側臉朦胧,高挺的鼻梁被昏藍的光在鼻側投下陰影,那顆棕色小痣就隐在這樣的光影裏。

有些不明顯,但讓人沒辦法不被抓住。

就像空氣裏的花香味,明明已經變淡許多,卻還是懸浮在桑斯南的鼻尖,被她吸進去,灼傷她悶得發疼的胸腔,又被她緩慢地吐出來,來回翻滾着。

桑斯南不由自主地滾了滾喉嚨。

就這麽一下。

就似乎被游知榆發現。

她聽到游知榆隐隐約約地笑了一聲,看到游知榆搭在安全帶卡扣上的手指,很微妙地松開,擡起。

不小心擦過她搭在卡扣上的手指。

似是過了電一般。

她縮了縮手指,于是也沒能把安全帶解開,只是有些匆促地移了移身,又正坐着來掩飾自己的緊張。

“聽完這首歌。”游知榆慢悠悠地收回手,漫不經心地解釋自己不急着解安全帶的原因。

桑斯南心慌意亂地說了聲好。

噠、噠、噠……

節奏緩慢、有規律的聲音在車內響起,她往旁邊看了一眼,是游知榆輕輕搭在車窗邊的手指,在随着幹淨利落的音樂節奏敲打着。

明明聲音很小,可桑斯南還是注意到了,并且不受控制地,将自己的思緒和心跳沉溺其中。

敲了不知道多少下。

游知榆突然輕笑一聲,發問,“如果我現在就邀請你去我家看貓,會不會顯得我有點太急了?”

桑斯南猛地咳了一下。

她不可能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但還是被游知榆的突如其來驚到了。接連咳嗽了幾下,她磕磕絆絆地解釋,

“那個,我緊張的時候,就很容易咳嗽。”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手扣住了自己的膝蓋,反複摩挲着,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消解自己的緊張。

“我知道。”游知榆耐心地說,等她看起來稍微好點了,又歪頭看她,故意又問,“所以要去看嗎,貓?”

桑斯南這下沒咳了。

發燙的手指磨了磨膝蓋,她呼出一口氣,說,“你哪裏來的貓?”

游知榆回答很快,“撿的。”

桑斯南愣住。

游知榆又看着她笑,一邊笑着,一邊伸手過來,将她倒扣在膝蓋上的手拿起來,用自己溫軟的手指虛虛地勾住她的指節。

嗓音輕而懶,似是夜海裏洶湧的浪花,輕輕地撞擊着她的心髒,

“而且它還會翻跟鬥。”

桑斯南的手指因為癢而不小心地顫了顫。

已經牽過兩次,現在,用手指繞住她指節的女人,已經學會了某種讓她變得乖順、并且能讓她緩慢由被動到主動的技巧。

明明只是這樣小小的動作。

卻已經讓她後頸發軟。

“騙人,哪裏有會翻跟鬥的小貓。”桑斯南艱難地開口,明明已經用了極大的氣力,發出的聲音卻低得好似消在了空氣裏,一點也不明顯。

“我說有就有。”

這句話明明有些強勢,可被游知榆說出來,卻又多了某種誘哄的味道。

桑斯南悶着喉嚨,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應對這種她從未經歷過的場面。

她緊張得心髒都已經快要跳出來,只差當場就炸開。

換做以前,她大概會直接開門下車逃走。可現在,她不僅逃不走,還不想逃走,甚至還真的想去看看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翻跟鬥的小貓。

哪怕她知道,游知榆在騙她。

而就在這個時候。

游知榆一下笑出聲來,松開她們牽在一起的手,在昏暗的光線裏,捧着她燙得發紅的臉。

柔軟的目光落到她眼底,發酵着某種甜蜜。

“你幹……森麽。”桑斯南呆呆地問。

“可愛死了你。”

游知榆笑得東倒西歪,将她臉上的肉捏來捏去,像捏小泥人似的,又像逗狗似的,一會捏她的臉,一會捏她的鼻子,一會捏到了一個特別醜的表情。

桑斯南覺得她奇怪,但卻沒有打斷她。

甚至忍不住跟着她笑,發覺自己笑得有些過分便又強迫自己收斂起來,迷迷瞪瞪的,一點兒也不酷。

好一會,游知榆才心滿意足地收手,

“好吧,不逗你了,快點回去,開車小心,到家之後給我報平安。”

話落。

桑斯南還沒來得及反應。

游知榆便放開她,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一點黏糊勁兒沒有。

桑斯南下意識擡了擡手,卻撲了個空。

她有點失落。

但也還是倉促地跟着解開了安全帶,想跟着下車,結果剛一推開車門,車裏就又傳來啪嗒一聲。

轉頭。

游知榆已經重新坐了回來,并且又将車門關上了,就像是剛剛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桑斯南突然有點開心,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開心,也不知道為什麽游知榆又坐了回來。

她只是,木木地,又跟着游知榆坐了回去。

“怎麽了?”她試探着問,怕自己想太多,又怕自己想太少。

要恰當把握一段關系的節奏,果然是件麻煩事。

車內那首未放完的歌已經接近尾聲,幹淨清澈的女聲唱完最後一句“11種美麗,我全部全部都交給你”,便慵懶地哼着輕快的旋律。

桑斯南攥緊方向盤,靜候着游知榆的應答。

等這首歌的旋律快要哼完之際,游知榆很随意地撩開自己被風吹亂的長發,看向她的時候,有些淩亂的發絲仍舊被風輕輕吹動着,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暗藍色的夜晚,車窗外昏黃的光線,朦胧地交織在一起,晃晃悠悠地潑進來,似是一幅迷幻又朦胧的油畫。

桑斯南繃緊了背,“什麽事?”

話落,她就看到游知榆緩緩地擡手,在她們座位中間的置物籃裏翻了翻,細微的動作在狹窄的空間裏發出突兀的聲響。

她無措地攥了攥手指,“找什麽,要我幫你嗎?”

“找到了。”靜谧的空氣裏,游知榆将要找的東西翻找了出來,然後拿在手裏捏了捏,包裝袋擠壓的聲音在被拉緊着的空氣中有些明顯,

“這個糖今天好像還沒有用到。”

桑斯南眼睛微微一睜。

果然,被游知榆找到的東西,就是被明夏眠偷偷塞進來的“爆珠接吻糖”。本來可以就這樣過去,可眼下,又被游知榆坦蕩蕩地亮了出來。

“其實……其實……”桑斯南無力地解釋,“它也可以當作普通糖果來吃,應該也挺好吃的,就是果汁糖。”

“那你喜歡什麽味道?”游知榆不放過她,似是故意在問。

桑斯南瞬間紅了耳朵,“我……我都行。”

“好吧。”游知榆說着,便很随意地給自己剝了一顆,扔進嘴裏,在腮幫子裏滾了滾,又抿了抿,有些含糊地說,

“還挺甜的。”

原來就真的只是吃糖而已?

桑斯南沒那麽緊張了,可那點失落又卷土重來。真是見了鬼了,不是緊張就是失落,就像是特意擺在她面前的極限二選一。

不過,如果一定要讓她選的話……

“可能咬破的話裏面的果汁爆炸之後會更好吃。”她竟然這麽呆板的,真的在讨論糖果。

“是嗎?”

游知榆挑了一下眉,而後又在剩下的糖果裏面挑了挑,“還有水蜜桃味和青提味,你要哪種?”

桑斯南卡了一下殼,覺得自己的cpu已經燒得快要冒煙了,停頓了好一會,才費力地修好,重新運轉起來。

“你吃的什麽口味?”她謹慎地問。

“水蜜桃。”游知榆說着,突然笑了一下,不太明顯,卻還是被桑斯南捕捉到。

“那我吃青提味。”桑斯南回答。

游知榆挑出那顆青提味的,突然又頓住,看她一眼,将青提味放了回去,又将水蜜桃味拿了出來,慢條斯理地剝開,

“那還是水蜜桃味吧。”

桑斯南沒想太多,順從地想要去接游知榆撕開包裝的糖果,卻又被游知榆一躲。

她愣住。

“張嘴。”游知榆簡潔地說。

桑斯南反應過來,有些害羞地輕輕張開了嘴,等着游知榆的投喂。

游知榆頓了一下,微微地動了動喉嚨,将自己手裏的糖果喂出去。

暗淡的光線下。幹淨柔軟的女人,睜着純澈的眼,似是某種小動物般完全信任你的眼神,敞開濕潤的口腔和潔白的牙齒,将自己最軟弱的位置呈現在你面前,微微仰頭望着你。

等你給她投喂糖果。

誰能受得了?

游知榆緊了緊腿,将快要送到桑斯南嘴邊的糖果突兀地收回來,然後在桑斯南疑惑的目光下。

直接伸手,托着桑斯南的後頸。

吻了上去。

她幾乎能看到桑斯南在那一刻瞪大的雙眼,笨蛋小狗受到了驚吓,無措地僵在了原地,連尾巴都忘了搖。

“摟着我的腰。”

呼吸的間隙裏,她捏了捏桑斯南的後頸。

桑斯南迷迷糊糊地去摟游知榆的腰,傻傻愣愣地閉上眼睛,橫沖直撞地承受着這個吻。不知道是咬破了,還是撞破了那顆纏繞着她的水蜜桃味糖果。

果汁瞬間爆了出來,像迅速脹大的棉花糖密密麻麻地充斥在口腔,而後又順着緊緊繃住的喉嚨滑下,像是從她背上瘋狂冒出的汗意,有的消散,有的殘留,有的留下餘韻,

歌單裏的最後一首歌已經結束,又循環到渾厚的旋律裏,在呼吸聲裏顯得模棱兩可,又将氛圍推到了極致。

這個時候。

不知道是誰,有些急。

于是分坐在兩個座椅上的腿便不小心撞到了一起,這顯然是個意外,讓兩人都沒忍住,都晃了一下。

失去氣力,腰背發軟。

卻又都被彼此支撐着,将這場來之不易的汽車電影的結尾,用一個恰到好處的吻來畫上句號。

分開時。

水蜜桃味好像還未消散,有些甜。

甚至還萦繞在鼻尖,隐隐約約的。

游知榆很自然地給桑斯南擦了擦嘴,桑斯南很自然地給游知榆理了理頭發。一切都已經比最開始要自然。

桑斯南看着游知榆慢慢地坐回座椅,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自己被揉皺的裙子,而後又微妙地擡眼看她一眼。

她迅速收回目光。

局促地将手放在方向盤上,又裝作鎮定自若地去調了調車載音響的音量,“這個聲音好像有點太吵了。”

游知榆望過來,沒對她生硬的話題轉移發表評價,只笑了一下,而後慢悠悠地從自己包裏掏出鏡子和口紅。

現在還要補妝?

桑斯南剛冒出這個疑問,游知榆便将鏡子遞了過來,語氣像是在撒嬌,“幫我拿着。”

“好。”

桑斯南看了一眼游知榆被親亂的口紅,喉嚨有些發緊,卻還是乖巧地給對方舉起了鏡子。

游知榆滿意地摸了一把她的臉。

而後又拿起口紅,湊近來,細細慢慢地補着妝。

散發着花香的女人近在咫尺,正對着她,擦了擦嘴,而後将手裏的口紅細細轉悠着,描摹着豐腴而誘人的色彩。

桑斯南虛虛地咽了一下喉嚨。

心跳太快,車內所有的熱氣都仿佛聚焦在了她身上。

她不得不低了頭,試圖去緩解這樣的熱。

而游知榆卻不放她離開,語氣輕慢地問,“怎麽不看我?”

桑斯南咳了一下,感覺到自己後頸似是有汗淌了下來,她攥着自己滾燙的手指,舉着自己手中搖搖欲墜的小鏡子,艱難地轉移話題,

“都已經要回去了,為什麽還補口紅?”

游知榆輕飄飄地瞥她一眼,“那你覺得我是補給誰看的?”

桑斯南不敢說話了。

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期待着這樣的煎熬趕快過去,卻又不希望游知榆離開。

好矛盾的感覺。

“笨蛋。”不知過了多久,游知榆終于補完口紅,拍了拍她的臉,而後将鏡子和口紅都扔給了她,

“say goodbye的時候當然要漂漂亮亮的啦。”

桑斯南還沒反應過來。

游知榆就笑盈盈地又捏了捏她的耳朵,“乖,回家給我報平安。”

說着,便推開車門下了車。

桑斯南愣着,等車門關閉的聲音出現在耳邊的時候,她才發現游知榆這次是真的下了車。

她急着忙着下了車。

邁着慌亂的步子趕到另一邊。

卻發現游知榆已經走上了坡,晃晃悠悠地穿着那雙洞洞鞋,手裏拎着一雙高跟鞋,笑靥如花地朝她揮手,

“回去吧。”

她看到她輕啓紅唇,對她做着口型。

有一點失落,但她還是沒追上去,站在原地,等游知榆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了,才捂着自己難以平複的心髒,迷迷糊糊地上了車。

卻又發現。

游知榆的鏡子和口紅都還在她車裏。

她坐在駕駛座,系好安全帶,整個車裏都是游知榆的味道。她迷茫地打開小鏡子,一下子漲紅了臉。

她臉上的口紅已經是游知榆的了。

而且也有些亂七八糟的,抹在臉上,很像她家薩摩耶偷吃完火龍果時的模樣,呆呆傻傻的,一點也不好看,也不漂亮。

她胡亂地抽出一張紙,擦了擦嘴。

又拿出剛剛被自己忽略許久的手機,發消息過去:

【不是說say goodbye要漂漂亮亮的嗎】

【怎麽不提醒我臉上亂糟糟的……】

【小狗難過.gif】

看上去很像是在委屈,可她好像确實有點委屈。因為今天晚上,游知榆漂漂亮亮地和她說了byebye,而她卻頂着一張糊塗蛋的臉和游知榆道別。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這麽想着,她擦自己臉的動作便變得越發大力起來,而就在這時,手機亮了一下,游知榆回複了過來:

【可是我喜歡看你臉上有我的口紅】

【我覺得你這種時候就漂亮得剛剛好~】

擦臉的動作瞬間變得遲疑。

桑斯南疑惑地看着自己亂七八糟的臉,懷疑游知榆在哄她,或者游知榆就是故意的。

故意留給她鏡子和口紅。

故意讓她頂着這樣的臉,和她說再見。

游知榆故意的?

好吧。桑斯南擦臉的動作停了下來,她對着那個小鏡子,扯了扯嘴角,好像是沒那麽難看?

委屈的心情一下被安撫。

桑斯南不想被游知榆看出來,自己竟然是一個這麽好哄騙的人,于是回複過去:

【騙人】

游知榆聰明地沒和她繼續這個話題:【快點回去,等你安全到家了再說,不然不理你】

桑斯南抿了一下唇,看了看旁邊的顆顆大珍珠店,有點不情願,但還是回複:

【好吧】

發完,大概是為了不影響她開車,游知榆沒有再繼續回複。桑斯南癟了一下嘴,拉開了手剎,換了檔,起步的時候莫名其妙地覺得音響有點吵,便直接關了。

一個人開車回家,比剛剛回程的速度都要快。

沒幾分鐘。

桑斯南就停好了車,匆匆忙忙地拿起手機,發過去微信:

【到家了】

游知榆沒有馬上回複。

桑斯南盯着手機,漫不經心地拉開安全帶,像是着了迷似的,失神地關上車門,鎖了車,等到進門坐到沙發上的時候,手機才冒出熟悉的通知聲:

【我猜你現在才進屋】

桑斯南有些驚訝:【你怎麽知道】

游知榆回複:【因為笨蛋的心思很好猜呀】

桑斯南有些不服氣:【那你猜錯了】

【我現在都已經坐在沙發上好久了】

游知榆一下就抓住她的漏洞:【那你肯定是剛剛才坐在沙發上】

桑斯南覺得自己騙不過游知榆:【好吧】

好像到了這裏,話題就自然而然地應該結束了,這個夜晚已經有了很好的結束,也到了彼此都應該洗漱休息的時間。

但桑斯南莫名其妙不想這麽結束。

她絞盡腦汁,手心冒了不少汗,燙得吓人。她在衣服上胡亂地擦了擦手,想要開啓下一個話題,甚至恨不得現在把那句“好吧”撤回來。

撤回來?

好像是可以撤回來。

只要游知榆沒有看見的話。

桑斯南謹慎地想着,便直接把那句“好吧”撤了回來,而就在那一秒,游知榆的消息也同時彈了出來:

【你打這麽久的字,手不累嗎】

這很像是某種信號。

桑斯南盯了那行字好一會,又捏了捏自己出汗的手心,很小心翼翼地回:

【不累,就是拿着手機容易出汗】

這句話發了出去,游知榆那邊好一會沒有回複。

桑斯南以為自己絞盡腦汁給出的又是錯誤答案,正想撤回然後又說自己其實自己确實有些累時,手機突兀地一振。

是一通電話。

她吓了一大跳,可又在看到屏幕上的備注後,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在沙發上樂呵呵地滾了一下。

卻又對上薩摩耶鄙夷的眼神。

于是突然滞住,悄悄地斂起嘴角,又坐直身子,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做足了心理準備,卻又怕游知榆等得太久,匆忙地按下接聽鍵。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

腦子突然宕了機,只聽着電話那頭游知榆輕輕的呼吸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憋了好一會,才憋出一句,

“你好。”

空氣在那一瞬間停了下來。

直到游知榆在那邊笑出聲,才重新開始流動。

輕輕悠悠的笑聲順着電流信號飄過來,似是抓不着撓不到的羽毛,飄在了背上,讓人發癢。

桑斯南揪緊自己的衣角。

“你在做什麽?”笑完了,游知榆又問。

“我……”桑斯南清了清自己被呼吸堵住的嗓子,說,“我就剛剛坐在沙發上……”

總不可能說什麽都沒做吧?

電光火石之間。

她瞥到了薩摩耶,便下意識一答,“逗狗。”

游知榆“喔”了一聲,似是在那邊走了幾步,忙着收拾些什麽,“原來小狗也會逗小狗。”

桑斯南抿唇,也不說自己不是小狗了,“反正我還是比薩摩耶要好點吧?”

“這個——”游知榆拖長聲音,“也不一定。”

桑斯南哽住。

“畢竟我也沒和薩摩耶去看過汽車電影。”游知榆很輕巧地将她堵了回去。

桑斯南試圖轉移話題,讓游知榆不要将注意力停留在她家的薩摩耶上,“那你在做什麽?”

“我準備去洗個澡。”游知榆漫不經心地彙報着自己的行程,“剛收拾好衣服,現在去浴室……”

電話裏傳來慢悠悠的腳步聲,“現在進浴室了。”

桑斯南屏住了呼吸。

電話裏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以及游知榆被水聲掩蓋住的輕慢嗓音,“現在剛打開水龍頭……”

“那我……”桑斯南緊了緊自己攥住手機的手指,聲音都在發顫,“先挂電話了?”

她這是個問句。

說出來之後自己都驚訝,有什麽好問的。

直接挂不就是了?

這麽想着,她便有些別扭地摸了摸自己的後頸,那裏好似還殘餘着女人手指的觸感。

瘋狂的記憶随之而來,不要命地将她腦子裏的念頭拽出來。

桑斯南像是被那些念頭燙到似的,飛速地收回手,幹巴巴地說了一句,“那我先挂——”

而就在這個時候,游知榆輕輕笑了一下,有些強硬地截斷了她的話,

“不準挂。”

緊接着,淅淅瀝瀝的水聲沒停,似是正在發酵着某種能鋪到她呼吸裏的香氣,女人的嗓音好似被熱氣蒸得軟了一些,

“我還想和你打電話,不可以嗎?”

笨蛋三十四:不可以。

有只魚: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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