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夕陽雨中吻」
「夕陽雨中吻」
日落時分的北浦島非常美。
海洋和紅色夕陽的結合從不讓人失望。海面上的粼粼金光染上了一點紅調,随着上湧的海風和蒸騰着的海鹽,潑到沿海公路邊上,像是一片燃燒的藍色綢緞,柔軟又張揚,藍調和紅調的融合恰到好處。
可桑斯南卻有點心不在焉,美景完全沒在她心裏留下痕跡。她只是木着臉,牽着那條有些礙事有些興沖沖的薩摩耶,手裏攥着的狗繩時不時被薩摩耶拽一拽。
心裏的那個念頭也時不時被拽一下,蠢蠢欲動地在她緊張的呼吸聲裏鋪了開來。
可偏偏,這時候游知榆還時不時地看過來,嘴角牽着似笑非笑的笑容,“你很緊張嗎?”
“沒……沒有啊。”桑斯南說得有些磕磕絆絆,于是她不得不咳了一下,掩飾自己過分緊促的呼吸,
“就是狗太興奮了,我有點牽不住。”
總不可能都親了兩次了,還因為出來散步緊張成這樣——如果不是游知榆說了“不主動就不讓她親”的這種話的話,她應該不會這麽緊張吧……
桑斯南偷偷地想。
游知榆“喔”了一聲,又轉過頭去,眯着眼看了看前面邁着小碎步的薩摩耶,将被風吹亂的發捋到耳邊,很不經意地問,
“那我來牽小狗?”
游知榆沒說話,只輕微地挑了一下眉心,而後将背在身後的手主動伸了出來,紅色夕陽沉下來,淌在她柔軟的掌心裏,像是融化了的蜜糖。
桑斯南盯了一會。
先是轉過頭去,一言不發地直視着前面的薩摩耶,而後将自己手裏的狗繩騰到另一只手。
緊接着。
空出來的手在自己衣角上擦了擦,便主動牽上了女人柔軟的掌心。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好像所有的步驟都已經在腦海中提前演練過幾百遍。
也的确是預演過很多遍沒錯。
才能不出任何差錯的,牢牢牽住游知榆的手,心甘情願地被那些蜜糖黏住,将她們纏在一起的手,貼在自己的褲腿旁邊,明明已經紅了半邊耳朵,卻很鎮定自若地說,
“它已經不是小狗了。”
她指的是薩摩耶,沒有人會把這麽大一條薩摩耶稱之為“小狗”。
游知榆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很過分地在她手心裏輕輕撓了一下,聲音聽起來很愉悅,
“喔,那就牽這條小狗~”
桑斯南下意識因為這樣的話緊了緊手指,卻又因為自己掌心裏柔軟細膩的手而倏地收斂了一些。
只柔柔地,放松地,被不屬于她的體溫裹着,明明像一只被馴化了的小狗,卻紅着臉極為小聲地否認,
“我也不是小狗。”
“嗯哼~”游知榆心情很好地附和她的話,“你說不是就不是。”
桑斯南沒說話了。
這話聽上去就像是在給她順毛似的,一點也不真誠,還帶着女人特有的調笑意味。
可是。
她望着游知榆嘴角柔軟的笑,望着游知榆被風吹亂的飄揚長發,莫名奇妙的,真的很想讓她給她順順毛。
大概是她現在的眼神太過直接。
在被游知榆捕捉到之後,她下意識躲閃了一下。
可下一秒。
女人身上舒緩的花香味裹到鼻尖,有輕軟的手指捏了捏她發燙的耳朵,她聽到游知榆在她耳邊輕笑,柔懶地喊她,
“乖小狗~”
耳根子瞬間紅了個徹底,卻又不敢、也不想要反抗,只輕垂眼睫,握緊掌心裏女人柔軟的手指。
已經是她膽子最大的應答。
牽手散步,遛狗吹海風,沿海公路和紅色夕陽……這個傍晚的每個動作、每個意象都很美。
白色海灘鋪滿了澎湃的海浪聲,汽笛和嘈雜人聲此起彼伏,海鷗像條魚游過藍紅調的海平面。
桑斯南的目光也跟着盤旋的海鷗游離着,時不時去偷瞄自己旁邊的游知榆,心裏那個翻來覆去琢磨的想法已經浮上水面:
現在親可以嗎?好像有點突兀。
那怎麽才不顯得突兀呢?要先擡手去摟腰,還是直接先伸頭?對了,還有她手裏的狗,是要先放開狗繩,還是不放開?
這裏好像人挺多的,會不會讓游知榆覺得不夠私密?那應該去找一個人少的地方嗎?可如果她有意去引着游知榆往人少的地方走,游知榆會不會覺得她心裏想的只有這件事?
可游知榆也希望她主動親她,但是游知榆也不知道她約她出來散步就是為了親?如果游知榆不希望在這個時候親怎麽辦?
亂七八糟的想法扭成了一堆麻繩。
桑斯南并不能否認:她們已經從咖啡館門口走到了沿海公路,但一路上,這件事确實在她心裏一直盤旋着。
“你在想什麽?”
懶輕的嗓音将她腦子裏繃緊的那根弦輕輕扯了一下。桑斯南定了定神,便看到游知榆朝她挑了一下眉,
“怎麽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有嗎?”桑斯南有些別扭地拽了拽手裏的狗繩,心虛地說,“我感覺我沒有啊?”
游知榆盯着她,像是看出了她的心虛,卻仍舊笑了一聲,那種笑很像是故意為之,并且很坦蕩地向她袒露了這種故意為之。而後又撓了撓她的手指,輕輕慢慢地說,
“你最好是。”
嘴裏放過了她,可纖細的手指卻勾住她不放,似是海邊奇異故事裏才會有的海妖,很過分地細細摩挲着。
桑斯南完全沒辦法招架女人故意逗弄她的笑和小動作。她挺直着背脊,緊張地動了動唇,有些突兀地擡了擡手。
也許這一刻她很想捧住她的臉,像一個游刃有餘的、擅長于調情的人一樣,在浪漫的海邊落日下銜住她的紅唇,将她所有誘人的香氣、似是蜜糖般的口紅瘋狂地吞進自己的唇舌。
就像游知榆親她時的那般自然而舒适。
她也的确試圖去做了,甚至也已經快要伸出手,可這時候,右手裏攥着的狗繩猛地往前拽了一下。
将她有些突兀的動作變得更加突兀。
她瞬間頓住。
游知榆很明顯注意到了她的卡頓,很不露痕跡地牽起了唇角,卻又在她看過去的那一秒馬上憋住笑,目光微妙地落在她懸在空中的右手上,故意問她,
“怎麽了?”
桑斯南只能迅速将自己幹巴巴伸出去的手又收回來,而後又盯着那只什麽也不知道的罪魁禍首薩摩耶好一會,生硬地解釋,
“手有點酸,我擡一擡。”
“這麽一會就酸了?”游知榆這麽說着,又主動伸了另一只手過來,将她手中的狗繩接過,慢悠悠地說,
“看來你家小狗今天表現不好。”
桑斯南剛想強調“它不是小狗”,可一轉頭,便看到游知榆微微仰起來的臉,白白細細的脖頸,都映着紅色落日的粼粼紅光,熠熠閃閃,飽滿得似是瑩着一汪甜蜜的糖漿。
眉眼帶笑,被海風吹亂的發有種恣意又自在的美。
桑斯南呼出一口氣,空出來的手突然有些不知道往哪放,于是試探着,慢吞吞地往前晃了一下。
好像現在就是一個恰當的時機。
她偷偷想着,像個要做壞事的小孩那般緊促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發現沒什麽人路過她們之後,輕輕抿了一下唇,釋出一半憋在胸腔裏的熱氣。
還沒做什麽呢,耳根子就已經紅透了。
緊接着。
她動了動自己無處安放的手指,将自己要采取的舉動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又一遍。終于,她決定還是先去試探着親一親臉,好像這樣會顯得沒有那麽突兀。
而這時候,游知榆突然笑出了聲。
這已經不是那種隐隐約約的笑,而是那種光明正大的,有些故意為之的笑,像滑溜溜的小魚,抓不住也摸不着,鑽進她繃緊着的毛孔裏。
桑斯南心慌意亂地看向游知榆,“你笑什麽?”
游知榆語氣裏仍舊帶着止不住的笑,“你真是……可愛死了!”
又來了。
桑斯南抿了抿唇,她發現每次她因為不擅長而露出笨拙的馬腳時,游知榆就會這樣說她。
性感的女人不會被誇可愛。
“你這真的是在誇我嗎?”她小聲地反駁。
“怎麽不是?”游知榆語氣誇張,盯她好一會,輕飄飄地說,“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愛……”
桑斯南紅了臉。
游知榆又湊過來,将那四個字重複了三遍,語氣似是在哄她,“可愛死了可愛死了可愛死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
游知榆的肩晃晃悠悠的,似是軟綿綿的雲朵,擦過桑斯南的肩和左臂,明明是可以稱得上是輕撞的力氣,卻柔得不像話,隔着衣料,在她的皮膚上留下撞擊的餘韻和揮散不去的花香。
酥酥麻麻的。
桑斯南耳垂發燙,她牽緊女人不停在她掌心裏作怪的手,小着聲音說,
“知道了。”
停頓了幾秒,她覺得自己大概這時候應該也要誇誇游知榆。便紅着臉,小聲地說,“你也可愛。”
話音落下,就有一顆沉重的雨滴砸在了她的眼睫上,她茫然地擡眼,看到了游知榆微微緊張起來的神情。
這時候,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吼了一句,
“下雨了!”
也不知道是誰抱怨式地應了一句,“怎麽這麽倒黴啊,天氣預報不是說今天沒有雨嗎?”
緊接着,便是嘈雜砸下來的雨滴,砸落在幹燥的地面上,砸落在鹹濕的海風裏,砸落在她們的身上。
周圍的人群如鳥獸般散去,海灘上擺着的小攤小販也火急火燎地開始收拾自己的攤位。一時之間,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亂糟糟的,攜帶着那些雨意,瞬間充斥在了這片海灘。
紅色夕陽還未完全沉下,隐隐夕晖仍舊充盈在空氣中,被朦胧的雨絲裹挾,變成了一層朦胧的紅霧。
桑斯南還沒反應過來,呆呆地說了一句,
“下雨……了。”
話落。
“我們先找個地方躲一下!”
耳畔傳來游知榆利落的聲音,而後牽着她的那只手突然就将她拽了過去,她恍惚着,看到游知榆柔順的發絲在氤氲着的雨絲裏飄了起來,似是一朵飄搖的花兒,在她眼前綻放開來。
穿着裙子的女人,就這麽拽着她往前跑。
很像那個一起逃亡的夏夜。只不過那時,她們背對着的,是惡毒的大伯和窘迫的生活。而現在,她們想要逃離的,是讓桑斯南感到可怖的雨。
可她現在仍覺得雨是可怕的嗎?
桑斯南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被游知榆牽着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太陽雨裏逃亡的時候,她感受到的,沒有害怕,沒有想要逃離。
一切都在這場意想不到的太陽雨中浮現。
她恍惚地看着游知榆的背影,一邊往前跑着,尋找躲雨的地方。而另一邊,她能感知到在這一瞬間,冰冷的雨水砸落在她身上,砰砰作響,黏膩的雨意将她包裹,仿佛将她置身在了無數個碎片化的鏡頭畫面裏。
仍然會有那件披在她肩上的外套,沒買到的麻糍,厲夏花走之前那一天紅潤的臉色……也會有那個潮濕雨夜水池邊的那場舞,以及當她浸泡在搖搖晃晃的水池裏時,岸邊的女人凝視着她,撫摸着她臉說的那一句:
「那就記住我。」
還有第二次,她們坐在昏暗的客廳裏,手裏端着兩杯熱氣騰騰的茶,在粘稠的雨意裏,随意倚在她家沙發上的游知榆不經意說起的那一句:
「你說,我們以後會不會變得很喜歡下雨了?」
一切都瘋狂地閃過她的腦海。
一切都瘋狂到讓她忘不掉了。
散步的沿海公路離海岸線近,周圍比較空曠,等她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躲雨的小店時,名為“吃條魚吧”的小餐館已經關了門,所幸外面的遮雨棚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給她們提供了暫時的躲雨之地。
來勢洶洶的雨在遮雨棚上“哐哐哐”地砸下來,在她們頭頂發出砰砰的響聲。桑斯南看了一眼“吃條魚吧”的餐館招牌,心想北浦島這些店的店名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一轉眼,便對上了游知榆試探的目光。
這場雨來得太快,即使她們跑得快,身上還是不免淋了一些雨,彼此都沾染了一些黏膩的雨意和濕意。
便顯得目光的粘纏在此刻越發膠着。
“你沒事吧?”游知榆輕輕問她。
“沒事。”桑斯南很輕松地搖了搖頭,稍微往遠處眺望,沉甸甸的雨砸在海裏,掀起狂風驟浪。
而她卻慢悠悠地蹲了下來,摸了摸薩摩耶身上罩着的那件襯衫,已經濡濕,往裏探了探,裏面的毛發是幹的。
剛剛情況緊急,又怕薩摩耶淋了雨生病,所以幹脆把自己的襯衫脫下來給薩摩耶罩住。
她松了口氣,給薩摩耶解開襯衫。
薩摩耶便歡快地抖了抖身上的毛,“汪”了一聲。她随意地撸了撸薩摩耶,才站起身來和游知榆解釋,
“它應該也沒事。”
游知榆眯了眯狹長的眼,“你真的不害怕?”
桑斯南語氣誠懇,“真的。”
游知榆輕慢地點了點頭,表情終于松快了下來,“我以為你在逞強。”
“當然不會。”桑斯南下意識否定。
游知榆卻又眯了眯眼,明明什麽話都沒說,卻好像在說,你逞的強還少嗎?
桑斯南心虛地縮了縮手指,還是鼓起勇氣為自己辯駁,“我覺得……我現在好像的确是很喜歡下雨了。”
“嗯?”游知榆從鼻子裏哼出一個音,想板起臉繼續和她算之前逞強的賬,卻又看到桑斯南被淋得濕濕的發,以及濕潤的眼,于是心軟了下去,只說了一句,
“我也是。”
桑斯南怔了幾秒,反應過來後內心有些小雀躍,沒人告訴過她,和一個人共同厭惡,或者是共同喜歡一件平常事物的感覺,會如此奇妙。
至少在這一刻,她們是擁有共同秘密的同伴。
雨點聲由大到慢悠悠的小,涼涼的風刮得遮雨棚噗噗作響,延綿不絕的雨絲好似一根根纏黏在一起的細線,将她們被雨水打濕的眼神很微妙地勾纏在一起。
夕陽斜雨,剛剛查看薩摩耶的狀況時,桑斯南下了一節階梯,于是此時,她們正一上一下地站在遮雨棚下的臺階上。
桑斯南微微斜站着,只要稍微往前擡一擡頭,她的鼻尖好似就會碰到游知榆的唇。她是在剛剛忍不住去望游知榆時意識到的這一點,而之後……
她的目光便不受控制地被游知榆豐腴誘人的紅唇所勾住,被空氣中氤氲着的雨意纏黏得不那麽清白。
她悄悄攥緊手指,呼出一口熱氣。
而這個時候,游知榆好似沒有意識到她在密謀什麽似的,很随意地将自己氤氲着濕意的發絲從白皙細瘦的頸側撩開。
女人柔細白膩的頸亮了出來,有些晃眼。桑斯南的目光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可又沒完全躲開,只模棱兩可地磨蹭着。
有個念頭輕柔地拽着她,教她不該在這個時候躲。
游知榆注意到了桑斯南微濕眼睫下搖搖欲墜的目光,不露痕跡地牽了牽唇角,微微湊近了一些,慢悠悠地微張紅唇,
“不知道雨什麽時候才會停。”
女人柔潤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桑斯南驚得一下擡頭,對上女人灼灼的目光,以及微微傾在她面前的那截細白脖頸。
艱難地滾了滾喉嚨,微微仰頭,被游知榆的目光抓住,有些不知所措地答,“可能還要一會。”
在這場傾盆而洩的大雨裏,一切都是朦胧的,雨聲、海浪聲、遙遠的汽笛聲、不知從哪條舊街傳來的嘈雜交談聲,離她們很遠,又好似離她們很近。
斜晖下沉,桑斯南站在階梯下,眼睫濕潤,垂落的發微濕,甚至有隐秘的水珠不着痕跡地淌下來,順着她利落的下颌線條滑落,弄得她有些癢。
她無措地滾了滾喉嚨,那微涼的水珠便順着她的脖頸滾落下來,落入了游知榆灼燙的眼底。
小狗眼睛這麽亮,耳朵卻是紅紅的。
游知榆微微俯視着桑斯南,忍不住這樣想去捏一捏,并且她也真的這麽做了。
“那怎麽辦?”
她一邊說着,一邊将自己的手虛虛搭在了桑斯南的兩肩,這很像是她們在海邊跳舞時的氛圍。
但不僅如此。
她還過分地捏了捏桑斯南紅透的耳朵,微涼的手指沾染了些許雨意,将這個平日裏已經習以為常的動作勾纏得不那麽清白。
“我……”
桑斯南說了一個字,發現自己的聲音很低,她沒辦法将“我不知道”四個字說完整。
在女人又挑釁式地捏住她發顫的耳朵時,她忍住自己胸腔燙得吓人的憋悶感,終于鼓足了勇氣,将今天一整天憋在心裏的密謀透了一點出來。
她呼吸急促地,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手指,有些局促地捧住游知榆的臉,從下往上地微微仰視着女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可以親一下嗎?”
大概是因為她過分笨拙的語氣。游知榆沒忍住輕輕笑了一下,卻還是勾住她的後頸,呼吸慢熱。
像只慢條斯理的貓兒,蹭了蹭她的鼻尖。
低低的柔媚嗓音順着她的臉頰攀上來,
“笨蛋。”
這聽上去就很像是允許,桑斯南繃緊着的背脊顫了顫,她摟住游知榆的腰,将游知榆拉近。
而游知榆也低低地勾住她的脖頸。
她主動吻了上去。
終于,一個綿密的,透着雨意的,被一場夕陽下的雨所記載的吻,就此發生,有些涼,有些朦胧,有些濕,裹挾着桑斯南首次主動的青澀,卻又在緩緩地交換呼吸中,找到了前兩次的節奏。
她不敢太過放肆,只小心翼翼地摟着游知榆發軟的腰,竭力不在這一場粘稠的雨中失去自己的理智。甚至還在不小心瞥到薩摩耶好奇的眼神時,頂着自己滾燙的臉,謹慎地挪了一下位置。
擋住了薩摩耶的視線。
而游知榆卻也在這時候将她勾得更緊,在呼吸的間隙裏,輕輕咬了一下她,捏着她的耳朵,說,
“接吻的時候別分心。”
桑斯南一下紅了臉,有些手足無措,卻又被游知榆輕柔地拽着,沉浸在了這場粘稠的、張牙舞爪的、被重新洗禮灌上記憶碎片的雨裏。
心裏只剩下一個含含糊糊的想法:
以後每一次下雨,她都會想起這個吻嗎?
雨絲黏黏糊糊地沁入了土地,和天上的雲層剝離了開來。而兩個因為這場雨而變得更加黏糊的兩個人,也在雨停之後分了開來。
分開之前。
游知榆輕輕勾了勾桑斯南的手指。于是桑斯南又頂着那雙快要紅透的耳朵,在她唇角微微啄了一下。
簡直純情得不像話。
游知榆享受着桑斯南這樣的純情,卻并不滿足一個簡單的親嘴角。于是又故意問,“這就完了?”
桑斯南肉眼可見地有些紅了臉,但還是鼓足勇氣,将她抵在搖搖晃晃的,還沒開鎖的雙開木門旁邊,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臉,輕輕地吻她。
旁邊就是敞開的木質奶箱,裏面空空蕩蕩,不知是什麽時候打開了沒關上,此刻被風刮得呼呼作響,制造着些非比尋常的動靜。
在這樣的聲響裏。
笨蛋小狗有些羞澀的主動引得人有些神智不清,擡頭是藍得發黑的天,低頭便是令人眩暈的地面。結束之後,游知榆忍不住将桑斯南的後頸摟得更緊,埋在她的頸間,微微緩着氣。
女人的氣息不要命地灑在頸側。
桑斯南繃緊着背脊,鼻尖已經冒出了薄汗,她環抱着女人柔細的腰肢,手心燙得發疼。
“那個……我要不,就先回去了?”她主動開了口。
游知榆緩了一會,從她頸間擡起頭,鼻子裏哼出一口氣,“幹嘛,不想和我多待一會?”
“不是。”桑斯南有些緊促地否認,“就是……就是怕……”
她沒敢把後面幾個字說出來。
“嗯?”游知榆眯了眯眼,“怕什麽?”
桑斯南抿着唇,點了點鞋尖,聲音小得像是蚊子嗡嗡叫似的,“怕一直想親你。”
游知榆挑了一下眉。
剛想說笨蛋小狗怎麽就開竅了呢,結果話落,桑斯南就慌慌張張地松開她,甚至還有要往後退的趨勢,卻又因為游知榆的目光膽小地縮了回來。
“我還是先回去好了,你早點睡,然後……”
說到這裏,桑斯南攥了攥手指,又紅着耳朵,鼓足勇氣,湊過來親了她一下,睜着清亮的眼,對她說,
“晚安。”
然後就火速般地轉身,從院子裏跑了出去,黑發飄搖,白色襯衫衣角被海風吹得鼓鼓的,像條哼哼唧唧的羞澀小狗,又笨又純情。
光是看着背影,就已經覺得可愛。
游知榆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笑眯了眼,心裏樂開了花。等人影跑不見了,她才有些不舍地收回自己的視線,慢悠悠地拿着鑰匙開了門,走上了二樓卧室,推開窗戶,往坡下那連成一條條線的路燈那邊看。
便看到。
飛快跑下坡的身影又從拐角拐出來,跑了一陣遇到人了就停下來,很冷靜地放慢了腳步,等人走了,腳步又輕快了起來。
是小狗沒錯。
開心了就搖尾巴,不開心了就哼哼唧唧。
游知榆撐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人影越變越小,最後終于在對面坡上的那個小屋門口出現時,才拿起手機,發微信出去:
【跑這麽快做什麽?】
【我又沒在後面追着你不放】
于是那個身影便僵了一下,甚至還回頭往她這邊看了看,雖然看不到表情,但單看動作就已經有些茫然。
身影停了兩秒。
給她回複了微信:【鍛煉身體】
游知榆沒忍住笑出聲:【好的,那你多鍛煉】
桑斯南發了個表情包過來:【小狗要戰鬥.JPG】
游知榆回複:【小狗親臉.GIF】
于是那邊的桑斯南卻沒回複了,等游知榆提起裙擺想下樓時,桑斯南的回複才浮出水面:
是一條新的表情包,一只白毛淚眼汪汪的小狗的照片,上面寫着四個大字:1的脆弱。
表情包只持續了不到半秒鐘,便馬上撤回,然後是快要将她手機刷屏的消息振動,密密麻麻地彈了出來:
【發錯了!】
【不小心點到旁邊的了】
【本來是要點這張的】
【這些都是明夏眠發給我的】
【真的】
【真的】
【真的】
然後是兩張截圖,一張截過來了手機表情包界面,裏面是密密麻麻的小狗表情包;另一張是和明夏眠的聊天截圖,對話氣泡裏也是這些表情包。
似乎竭力在向她證明:
只是手誤,并且所有的表情包都是明夏眠發給她的。
有這麽緊張?
游知榆滑動着彈出來的消息,一條一條看下去,還沒來得及回複過去呢,手機又突兀地響起了一通微信電話。
竟然還打了電話過來給她解釋。
白送上來的小狗,不逗白不逗。
游知榆本來想着要等一會才接電話,可又怕把人逗得太狠了。還是沒等多久,接通了電話。
那邊幾乎沒有任何呼吸聲。
她唇角微微牽起,差點笑出聲,卻又忍住,想到桑斯南在那邊可憐巴巴地揪衣角的模樣,語氣放軟,
“知道啦,你不小心點錯了表情包。”
那邊的靜止終于被擊碎。電話裏的桑斯南謹慎地呼出一口氣,有些倉促地說,“我等下把這個表情包删了……”
“為什麽要删?”
游知榆截斷了她的話,輕輕笑了一下,笑聲便在這通電話裏似有若無的拉扯感裏鋪滿,“膽子這麽小……”
有些輕佻,卻又有些柔潤的口吻,
“你确定你真的是1?”
桑斯南很明顯地在那邊僵了一下,呼吸又都滞住,過了好一會,才試探性質地問,
“那我不删可以嗎?”
笨頭笨腦的小狗終于也會試探了,只是仍然還這麽講禮貌。
游知榆輕笑,鞋尖輕輕點着地,沒有給出準确的答案,“那随你咯,笨蛋膽小鬼。”
桑斯南不說話了。
電話裏只剩下隐隐起伏着的呼吸聲。過了好一會,那悶悶的嗓音才出現,“這又是什麽新的稱呼。”
“怎麽?你不喜歡?”游知榆故意問。
桑斯南沒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聲音小得快要聽不見,幹巴巴地承認,
“喜歡。”
這通電話同樣也持續到了深夜,聯結了她們彼此的生活節奏。游知榆知道桑斯南喜歡在晚上喝一杯熱水再睡覺,桑斯南洗澡的正常時間大概是半個小時,桑斯南洗完頭發之後不喜歡吹只喜歡用幹毛巾擦然後晾幹……
本來想問要不要視頻。
可游知榆這兩天都沒睡好,白天出門化了妝還好,晚上卸了妝……她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的黑眼圈,還是掐滅了這個想法。
算了,下次吧。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勢洶洶的困意便也從她的身體裏溢了出來,她實在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于是那邊正說着話的桑斯南便突然滞住,“你是不是困了?”
游知榆想說“沒有”,可她又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桑斯南很敏銳地抓住了她的困意,
“你困了,快睡覺,晚安。”
一連串的句子,将她堵得啞口無言。
平時也不見這麽敏銳。游知榆靜悄悄地想,卻實在又是困得不行,眼皮都沉得要掉到床上了。
“但我還想和你說一會話。”她犯困的語氣,連自己聽起來都像是在撒嬌。
桑斯南頓了一下,聲音輕輕的,就像在她耳邊上似的,
“那我不挂電話。”
克制着呼吸,“等你睡了再挂。”
這兩句話飄到耳邊的時候,輕得跟雲朵似的,有些霧蒙蒙的。游知榆感覺自己聽清了,又感覺自己沒有聽清。
因為意識沉了下去。
沉甸甸的,帶着電話裏傳來的……克制的呼吸聲,連同隐隐約約的、再次襲來的雨聲,一同跌進了她的幻夢裏。
這個晚上的夢不是重複的。
仍舊是一片暗藍色的寬闊大海,迷幻的色調霧蒙蒙地籠罩在她身上。她沉甸甸地喘着氣,被一個人緊緊地牽着,不要命地往前跑,像是在逃離什麽,又像是被綁架。
而她身後,隐隐約約有根線拽着她。
讓她不得不竭力去睜開眼,去看身後那個模糊的人影,而就在她快要看清的時候,一雙攜帶着涼意的手捂住了她的眼,輕輕地在她耳朵邊上說,
“不要回頭看。”
是桑斯南的聲音。
睜開眼的時候,游知榆心跳極快,她不記得這個夢後面的內容了,也不記得她們在夢裏跑了多久,更不記得她們到底有沒有逃出去……只記得,夢裏的她和桑斯南,在那個有些可怖的夜晚漩渦裏,是唯二的兩個同類。
這是噩夢嗎?其實也不算。
只是游知榆仍然有些心有餘悸,半夜醒過來看到的房間是暗的,昏得像是有什麽東西壓在空氣裏,沉甸甸的,窗外有些很細微的雨聲,朦胧小雨。
她沒開燈,只摸出了自己的手機,半眯着眼,頂着有些晃眼的光,看到桑斯南的電話在兩個小時之前挂斷。
而現在的時間是01:54.
原來她已經睡了這麽久了,那桑斯南呢?現在會在做什麽?
她有些惆悵地看着那通被挂斷的電話,在對話框裏打下一行字,發了出去:
【我夢到你了】
【剛剛醒過來】
【有點想你】
【外面好像又下雨了】
【你害不害怕?】
連續發了幾條,都沒有得到回複。這個時間點,桑斯南就算失眠,也不一定會玩手機。
更何況,游知榆還是希望桑斯南在好好休息的。
想到這裏,她便将手機放了下來,想要繼續睡,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不知過了多久,意識還清醒着。
她有些煩躁地翻了個身。
衣料與被單發出摩擦的聲音,惹得人越發心煩意亂,就在下一秒。
一樓的門好像被輕輕地敲了一下。
她一下滞住,心髒猛然間跳了跳,以為自己聽錯,卻又期盼着自己沒有聽錯,便不敢再翻身。可似乎是為了印證她的想法似的,門又被輕輕地敲了一下。
這下她沒敢再遲疑。
她急匆匆地從床上下來,穿着拖鞋推開了窗,一陣攜帶着秋日涼意的夜風便急切地吹了進來,刮着她的臉,以及昏暗房間裏那些沉甸甸的空氣。
窗外是有些細微下落的雨。
而就在她推開窗的那一瞬間,有個瘦削高挑的人影從底下跳了出來,頂着一頭被風吹得亂糟糟的發,和微微汗濕的白皙脖頸,沾着汗津津的水光,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有些性感。
一看就是剛剛跑過來的。
樓下的人頂着像小狗似的純粹而澄澈的眼,看到她的時候還微微亮了一下,朝她揮了揮手,卻又突然滞住,有些笨拙地理了理自己亂糟糟的發。
大概是怕吵到鄰居,很小聲地喊着她的名字,
“游知榆,是我。”
游知榆愣了幾秒反應過來,迅速轉身跑到一樓,中間還撞到桌角,客廳裏發出乒鈴乓啷的響聲。
她沒顧得上。
也沒顧得上照鏡子,查看自己現在美不美。只怕人在門口站久了冷,急匆匆地打開了一樓的木門。
便看到了一個有些局促地站在門口的人。
夜色裏,周遭的房屋都是靜悄悄的。桑斯南在門口站着,身上沾染了一些透涼的雨意。
看到游知榆穿着睡衣開門的那一剎那,她紅透了耳根,目光有些游離,只敢直勾勾地盯着游知榆的眼睛,不敢再往其他白得晃眼的地方看。
“那個……”她攥着有些發燙的手機,“你說夢到我了,然後又說有點想我,我就過來看一下。”
卻又低着聲音,磕磕絆絆地說,
“正好……正好還當鍛煉身體。”
ps:本文是互攻哈,這裏兩個人讨論這件事,只是剛開始談戀愛的試探和情趣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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