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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羽毛筆鄭重在日歷本上畫了一個圓,線條完美閉合,将數字包裹。

今天是十二月一日,在仙樹睡着的時候,外面下起了小雪,早上天才蒙蒙亮,樓下三只小東西就吧嗒吧嗒上樓來敲門了。

下雪了,它們要出去玩。

起床打開門,披着衣服下樓,給壁爐裏添一些柴,仙樹沒急着放它們出去。

“去洗臉,吃完早餐才可以出去,吃飽了才不會冷。”

妮可最聽仙樹的話,抱上黑色的小熊玩偶和富貴,她吧嗒吧嗒跑去浴室了。

在領主莊園的日子,因為太喜歡仙樹了,妮可努力學習着她的一切,她天生懂得如何照顧人,用熱毛巾把老魏和富貴全身上下都擦一遍,把他們放到壁爐邊烤幹,才開始清潔自己。

她喜歡對着鏡子洗臉,但身上穿着厚厚的毛衣,不舍得在衣服上開洞把翅膀放出來,爬高高就很不方便,這時候仙樹就會彎下腰兩手探入腋下把她抱起來,放在洗手臺上。

她高高舉起雙手,仙樹就幫她把袖子撸上去,她才開始抓着自己的小帕子洗臉。

完事還要給自己編條像仙樹姐姐一樣的長辮子,有時候也會換花樣,把頭發盤成一個牛糞坨坨,上面戴一朵布花裝飾。

仙樹姐姐說,這叫‘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妮可不懂啦,只覺得這樣很好看。

最後再幫着準備早餐,大家圍着壁爐一起吃過飯,仙樹姐姐給它們都穿上厚厚的小衣服,戴上小手套,大門打開,大家歡呼着沖進院子裏玩雪。

有妮可在,仙樹輕松很多,她可沒精力陪小東西們玩游戲,天知道那只五百歲高齡的老魔王為什麽會如此沉迷于過家家。

理所當然的,小熊玩偶擔任父親角色,妮可是女兒,富貴是女婿。

女兒跟父親最親,女婿是最不受待見的,但富貴的喙咬人很痛,每次它撲棱着飛過去,老魏身上都要掉一撮毛,後來富貴就晉升為這個小家庭裏的老二了,老大是妮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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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樹看得直發笑。這個老東西,難道是因為自己沒有家,才會從游戲中尋找慰藉嗎?

泡上一壺花果茶,仙樹端着茶杯坐在窗臺上看小東西們在院子裏堆雪人。

毫不意外,渴望家庭的老魏在雪地上吭哧吭哧刨出了自己四世同堂的理想之家,一堆粗糙的小雪球。

富貴不參與,站在雪淋不到的窗臺上,看見仙樹出來,它飛過來站在她肩膀上,仙樹習慣性擡手順順它的背。

妮可速度很快,雪地上有一個最大的圓球,是仙樹,因為那個雪人頭上有一枯樹葉搓出來的長辮子。

雪人仙樹身邊圍了三個小圓球,是妮可、富貴和老魏。

一轉頭,看見仙樹姐姐,裹在大圍巾裏只露出一雙靈動大眼的湖泊精靈又繼續忙活起來,為她堆出日夜思念的領主大人和司政大人。

藍色半透明光屏在眼前顯現,仙樹第無數次打開跟宗星的對話框。

上一次對話在十天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好熱哦。

不是在熔石山嗎,那邊不是很冷嗎,頭幾天兩個人聊天時,他時常抱怨當時惡劣的天氣,抱怨自己的盔甲不夠保暖。

為此仙樹到處收集鴨絨,又去鎮上的裁縫店花大價錢給他定制了兩件羽絨服,并且回複他:熱也不可以脫衣服,不然會生病的。

之後她再如何追問,他都沒有回複,最後一次聯絡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天。

宗星可是指天發過誓,絕不會無緣無故不跟她聯系的。

在此之前,他到了哪裏,遇見了誰,晚餐吃了什麽全部都要彙報給她。當然仙樹并沒有要求他這樣做,但他樂在其中,她也從不制止。

如此高頻率的對話下,仙樹完全能構想出他所處的環境,醜陋的獸人、暴風雪、懸崖下的避風洞、天地間茫茫一片白,眼睛已經開始流淚……

這樣惡劣的天氣和環境,使仙樹無時無刻不在為他深深擔憂着。

突然間失去消息,仙樹起初以為他在忙,可是已經過去這麽多天,還沒有忙完嗎?

仙樹想起他說過的話:‘哪怕手腳斷掉,腦子還能思考,我都會記得跟仙樹彙報的,有人為自己擔心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啊。我跟那個老頭不一樣,我很惜福的,老頭活該沒老婆……’

是了,這個人,觍着臉自誇的時候還不忘拉踩別人。

那如果,腦子不清醒了,失去意識了,陷入昏迷呢?

放下茶杯,仙樹轉身上樓,回到卧室坐到書桌前,翻開地圖。

這座莊園也有幾百年歷史,曾有十多位領主在這裏生活過,藏書非常豐富。但家裏現在沒有一個人識字,老魏和富貴都只會說不會認;妮可之前一直生活在森林,算半個野人……

但幸好,還是找到了幾本以繪畫為主的游記和地圖,這幾天仙樹連蒙帶猜的,把關于沐風平原的游記看個囫囵。

其實在他失去消息的第二天時,仙樹就坐不住了,她是典型的行動派,心中有疑問,就一定要親自尋找答案。

上一次從薩爾城到沐風平原之所以沒有迷路,是因為老魏可以感覺到葛羅瑞亞的氣息——森林的氣息。女巫死後,身體會化為甘露滋養森林。

但一次,沒有向導,冬季惡劣的風雪天以及熔石山的複雜地形,還有在邊境一帶活躍的獸人都必須考慮在內,要提前做很多準備。

為了防止雪盲症,仙樹還在鎮上買了一陣特制的木眼鏡,類似她老家的游泳鏡,有兩根繩子可以拴在腦袋上,中間有個加號一樣的小孔,是當地人冬季外出都會攜帶的一種護目鏡。

禦寒的衣物、鞋子、皮毛和食物等,這段時間也陸陸續續填滿了空間系統裏的一個個小方格。

看着地圖上連綿成片的雪山,仙樹下定決心,再過兩天,他還不出現的話,她就要親自去找他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找人了,仙樹有經驗。

然而就在當天晚上,夜半時分,灰暗了許久的對話框沒有預兆地重新亮起來,仙樹沒有睡着,收到消息的第一時就從床上彈起來。

盡管因為擔心他整宿整宿睡不着覺,愁得大把大把掉頭發,她小嘴還是跟抹了毒一樣,跳起來就罵:“你還沒死啊?我以為你死了!”

躺在黑暗的洞穴裏,雙目紅腫刺痛無法睜開,身上的傷口潰爛流膿,在腦子裏想象出仙樹氣呼呼跳腳罵娘的樣子,他還是忍不住笑起來。

“真可愛啊。”

每一根神經都被這低低的笑聲牽動,胸口劇烈起伏着,咳嗽幾聲,宗星偏頭吐出一口血。

一只手伸過來,替他把嘴角的鮮血擦拭幹淨,尤克裏疲憊靠回洞璧。

在宗星原本的計劃裏,是只受一點點小傷就好了,再像上次松倫河一戰以假死脫身,但顯然,他太心急,玩砸了。

西蒙之死徹底激怒了獸人軍團,仇人送上門,不把他抓來丢進石鍋裏煮成糊糊吃掉怎麽能解恨?

事後宗星按當時軍力估算,他們至少出動了領地五分之二以上的獸人參與這次圍剿。

數量如此龐大的軍隊在這樣的季節翻越熔石山是很危險的一件事,一旦出現暴風雪失去方向,起碼要折損七成以上。

不過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也是立功的好機會——誰能殺死宗星,誰就是新一任的軍團首領。

這次是他估算錯誤,他沒想到自己這麽值錢,蘭利芬特才花一百個金幣懸賞他呢。

向大部隊救援的消息雖順利發出,突來的暴風雨卻阻斷了雙方聯絡。但幸好,寒霜之窟尚在熔石山邊緣地帶,仗着對地形和天氣的熟悉,宗星和尤克裏甩掉了追兵,藏身在崖下的山洞裏。

過程說起來輕松,代價卻不小。

原計劃是假死,現在真快死了。

整個熔石山脈這樣大大小小的山洞有很多。有些是前人挖掘,有些是自然成形,這是他們藏在這裏的第八天,反複的高燒終于消退,他醒來了。

外面風雪肆虐,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出去就是死路一條。

這樣的絕境他經歷過很多,可就像小孩子跌倒,沒人看到的時候就若無其事爬起來,拍拍褲子繼續走。有人關心有人哄了,就憋不住,想撒撒嬌,哭一哭。

“仙樹,人家受傷了,好痛哦!好多人打我,氣死我了!之前我睡着了,所以才沒有跟你報備,這不我剛睡醒就給你認錯來了。

“別擔心,我躲起來了,壞人找不到我。你在家無聊不呀,我都想你了。

“我做了好長的夢,夢裏都是你,我們在河邊追魚,在湖裏玩水,在森林采漿果,天氣好舒服,不冷不熱的…… ”

身體狀況并不可觀,如果再睡着的話,不知道還能不能醒來。他一口氣說了很多話,這幾天的經歷輕描淡寫幾句帶過,只是不停向她述說着自己的思念。

“好想你啊……”

眼眶熱熱的,猜測他肯定是遇到了什麽,打仗嘛,哪有不受傷,可猜測被證實之後,仙樹心裏更多的是難過。

撈起被子洇掉眼眶裏的濕潤,并沒有多少心情跟他扯這些有的沒的,仙樹下床翻開筆記本,把本子上羅列出的問題一一提出。

“你現在在哪裏,身體狀況如何,系統裏有錢嗎,食物還剩多少,尤克裏怎麽樣……”

看着光屏上冒出的一串串問題,宗星愣住了,“你不會是要來找我吧?”

仙樹:“少廢話,回答我。”

宗星下意識拒絕,“不行的,這裏太危險了,我保護不了你了。”

“我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保護你,不要小瞧我,再說你臨死前難道不想見我一面嗎?”

宗星被她氣笑了,仙樹果然是仙樹。

“好,你來,我死都要等你來了再死。不過在此之前,你去尤克裏的房間,取幾樣東西……”

宗星細細交待完,仙樹最後留下一句“好,等我”就起床開始收拾東西了,真是一秒鐘也不耽擱。

把兩個人的對話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他感覺身上的傷好像都不怎麽痛了。

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旁邊人,半睡半醒的尤克裏睜開眼睛,花了一些時間消化,黑暗中他慢慢睜大眼睛,既高興,又擔心。

高興自然是如果仙樹來的話,計劃就等于成功了一半,小命也可以保住了,擔心的是她能不能順利抵達這裏。

看不見表情,尤克裏沒有說話,宗星卻很清楚他的顧慮。

他得意洋洋,是在安慰自己,也隔空給她打氣,“放心,我家仙樹可是很厲害的。”

前面好日子過太多,現在該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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