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鸩殺小狼狗

鸩殺小狼狗

漂亮的孩子。

極薄極薄的唇,染上鮮紅血液之後,嬌嫩豔麗地令人心驚。

還有那沾了鮮血的潔白牙齒。

她拼盡全力張開口,輕聲喚着師父的樣子——

遠了看,就像一個破損了的小石榴。

桐幼薇猛地從夢中驚醒。

極大的恐懼猛地揪住了她的心,幾乎是撕裂一樣的疼痛随着那個夢境而來,苦悶而又深暗的內裏仿佛被一根刺不斷地試探,終于戳出了傷痕。

為什麽會夢到她呢……

而且那夢境分明就像是發生在眼前的事情一樣,逼真地難以言表。

“師父……為什麽?”

“可是我是愛你的啊……我始終是愛你的啊……”

“求你了,別丢下我,好不好?”

夜清的眼睛無力地睜着,仿佛試圖伸出手來抓住她,但是那毒|藥所帶來的疼痛卻令她連動的力氣都沒有,她拼命地睜大了眼睛不讓自己的眼皮垂下來,只是想看到那個人回身望她的眼神。

可是沒有。

一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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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翩翩,長袖飛揚。

背上的琴還是以前的模樣,桐木的琴面上紋着美麗的飛鳥,烏黑的發絲披散在肩上,美人依舊。

終于,仿佛失去了最後的力氣,那孩子慢慢合上了眼。

奇怪啊……

明明從始至終沒有回頭,為什麽看得那樣清楚呢?

是太熟悉了吧?即便不用回頭,也可以清晰地讓她的樣子在腦海之中呈現,每一根發絲都描摹地如此細致。

細致,如此。

緊閉的門猛地打開了,夜清揉着眼睛走進來,那神情仿佛還是小時候那樣,但是目光卻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冷卻,又恢複了冷淡而又疏離的神情:“醒了?”

桐幼薇沒回答,只倚在牆上靜靜望她。

嫣紅的嬌嫩的唇。

嘻嘻,小石榴。

離最初被困在這裏已經過了将近半個月,兩個人之間交流極少,但凡是桐幼薇擡頭,夜清必定避過她的目光,只在桐幼薇坐着讀書的時候偶爾坐在她身後,遠遠地看看她——只是遠遠地看看而已。

夜清将早飯端了來:“吃飯。”

桐幼薇已經習慣了這種模式,自顧自喝了一口之後,夜清驟然開口:“有毒。”

桐幼薇當即就一口噴出來了。

……有毒你還告訴我?

……不對。

有毒你現在才說?!

桐幼薇反應慢,早咽下去小半口了,現在被她這麽一說,氣得直扣嗓子想要全吐出來。

夜清蹲了下來,用認真地神情看着她:“師父,我想你大概沒懂我的意思。”

她說着,将那碗水重新放回來:“我給你加了糖,是為了不讓你吃苦藥丸。如果你這樣鬧,藥的量就不夠了,我還會再給你一碗,明白了嗎?”

明白個蛋啊!

有毒你還給我吃?

你給我吃還有理了?

桐幼薇還沒來得及打翻水杯,對方已經又倒了一杯出來,放在了她面前:“喝下去。這個毒如果不及時服用解藥就會定時發作,喝完之後,我帶你去鎮上走走。”

桐幼薇想要打翻藥碗的動作頓了一下。

嗯……出門?

夜清又說:“你不想出去?再這麽在地下呆下去,你就該發芽了吧?”

桐幼薇開始猶豫,她考慮着在服毒和出門之間選哪一個。

她當然是想要出去的,正如夜清所說,她再這麽耗下去那發芽不一定,但是發黴是鐵定的;可是出去了呢?她還得時時刻刻跟在這小家夥身邊,以防她一個不慎,沒給自己解藥,被毒發折磨得死去活來。

出去的目的就是為了永遠不回來,如果喝下這個藥,還有什麽用?

桐幼薇說:“清兒,師父的腿都被你弄傷了,如今出個門還要喝藥?怎麽,是你自信心不夠,怕連一個殘廢都打不過嗎?”

本來是激将法的,結果卻沒起到半分作用。

夜清淡淡道:“不是。”

“為的是讓你明白,今後如果你離開我,會是多麽可怕的事情。”

哪怕是一步,一米,一個轉身的距離,你都有可能萬箭攢心,五內俱焚。

所以,連一箭之遙都不會給你。

桐幼薇:“……”

這還,挺有道理。

于是,講道理講不過人家,她索性耍賴,抱着肩膀往牆上一靠,耍脾氣道:“不要。”

夜清沒說話,只靜靜看着她,那眼神裏帶着些她看不懂的情緒。

桐幼薇轉過眼睛偷偷瞥她,想要看看她怎麽辦,然而沒想到夜清也正盯着她看,吓得趕緊轉開眼睛。

夜清的話很簡單:“喝吧。”

“別讓我逼你。”

桐幼薇皺了眉,端起那杯水,仰頭直接悶下去。

她雖然灌進了嘴裏,卻無論如何不能說服自己将這有毒的液體咽下去,只見她皺着眉,微微鼓着腮幫子,無論如何不肯咽。

夜清沒說什麽,那手輕輕撫上來,先是鼓起的臉頰,繼而是下面的脖子,然後在咽喉之上停住,靜靜等着。

桐幼薇不自覺地就咽下去了,等反應過來以後差點沒氣死。

見她聽話地喝下了自己給的毒藥,夜清這才滿意了一些,走到床尾去給她解開腳上的鐐铐,然後在她床畔坐下,背對着桐幼薇:“上來。”

“我背你出去。”

桐幼薇看了她一眼,最後還是無奈妥協,伸手攬住了她的脖子。

夜清背起她,一步一步向外走,步子沉穩而緩慢,令人安心。

外面的陽光照了進來,那刺眼的光芒陡然照入桐幼薇的眼睛,亮得她睜不開眼來。她将頭伏在夜清背上,閉上了眼睛,靜靜地趴着。

夏日夜裏的芬芳,清風浮動的清爽,雨後落葉的清新氣息。

不遠處傳來的,淡淡的荷花香。

桐幼薇深吸了一口氣。

她正伏在夜清肩膀上,夜清身上的氣息伴随着花香氣一起擁入鼻腔,仿佛整個世界都小下去,只剩下她們兩個了。

這時候,夜清分明察覺到背上的人不老實,故意用腿夾了夾她的腰,還在她腰上蹭了蹭。

夜清皺眉:“再不老實,把你丢下去。”

桐幼薇将臉蛋伏在夜清背上,又擡起來,舒服地将頭在她脖子上蹭了蹭,故意在她耳邊上吹了口氣:“吶,我一會兒不要騎馬。我要你背。”

夜清說:“不行。你好沉。還有你腿雖然現在能動,但是不要太多活動,對傷口不好。”

桐幼薇噘嘴:“那你還讓我騎馬!”

夜清說:“我牽着馬走,白駒走路沉穩緩慢,不會颠到你的腿。”

桐幼薇耍起脾氣來了,一把死死勒住她的脖子:“不要!我就要你背!”

夜清驟然被她緊緊抱住,整個人怔了一下,步子停了。

緊接着,桐幼薇就看見她低下了頭,紅暈從脖子開始燃燒而起,一路直上,将耳垂都一并染得血紅。

夜清被她觸碰,原本站得筆直的身子抖了一下,小聲道:“……別……別鬧。”

桐幼薇抱着她的脖子說:“那你背我。你剛才還給我喂毒呢。”

夜清沒說什麽,只是繼續邁開步子,向院子裏的白馬走去。

桐幼薇不高興了,立刻在她背上鬧了起來:“我不騎馬,不騎!”

夜清像哄孩子似的哄她:“我給你牽着,你騎馬我走路,你還嫌不好?”

桐幼薇:“為師就要徒兒你來背,不背不走了。”她說着,故意道:“吶,我們回去吧?”

夜清被她折騰得沒有辦法了,只好将她整個抱起,放到馬背上,無奈的仰望着她:“……等到了城鎮。”

“山路遙遠,等到了鎮上土地平實了,我再背你。”

桐幼薇笑了起來,孩子氣地對她伸出小指:“當真?那來拉鈎,騙人的是小狗。”

夜清伸出小指,竟半分沒覺得她傻氣,而是鄭重其事地和她勾了勾:“嗯。當真。”

她說罷,牽起馬的缰繩,緩緩向藥莊外面走去。

桐幼薇坐在馬背上靜靜望着她,見她的背影瘦削,身子纖瘦,束起的青絲不知何時已經長及腰部——束起時已經如此,若是放下來,會不會垂到腳畔呢?

她是故意留地這樣長的嗎?

她繼續大量,看見夜清的領口微微泛黃,顯然是穿了多年的舊衣,那領子上依舊紋着漂亮的紅色蓮花,紋路一路蔓延,仿佛她頸上開了一朵美麗的紅蓮,正在風中搖動,傾吐芳香。

桐幼薇故意道:“啊啊啊,要摔下來了,好徒兒快來扶我,我要摔——下去了!”

夜清一晃,趕緊回頭看她,見她正好端端地坐在馬上,氣得臉色發青,頭都不回,,牽着馬匹就加速前行。

桐幼薇這些算是知道作死的含義了。

夜清身子輕盈,一走快了步履生風,習武之人的腳力哪兒能和其他人比?桐幼薇心想她再這樣下去,輕功都能使出來,連忙道:“好徒兒我錯了,不逗你了,你……你倒是慢點啊!”

她話音未落,白馬就一個踉跄,直接将她摔下馬去!

桐幼薇在掉下去的電光火石之間想,她這輩子再也不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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