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鸩殺小狼狗

鸩殺小狼狗

起初農婦來和桐幼薇說夜清失足跌入山谷的時候,桐幼薇并未起疑,因那農婦生性忠厚,想必是不會騙她的。

但是她被扶着站起身的時候,察覺到身邊有人跟着,立刻覺得不對。

夜清用來給她束目的帶子并不算多麽厚重,因而出了晦暗的屋子,到了外面的亮地裏去的時候,她便能隐約看清事物的形狀了,只見那身邊立着一個女子的影子,手裏抱着一個孩子,手抓成鷹爪,正掐在那孩子的咽喉之上。

農婦将她帶了出來,一般走,一邊碎碎地說着:“那地方不遠,就在村口附近,姑娘走路一炷香就到了,快去看看吧……”

她說着,将桐幼薇交到了賀蓉手中。

賀蓉這才一送手,放開了那孩子的咽喉,只見孩子下地之後驚得嚎啕大哭,立刻被農婦捂住了嘴,抱回家帶走。

賀蓉挽了桐幼薇的手臂,柔聲對她說道:“我們剛從山上回來,看見那副凄慘的樣子,真是吓得都傻了呢。”

桐幼薇道:“你既然如此好心,特意帶我去救人,為何路過之時不将人救回來?”

賀蓉說道:“我這樣說,姐姐可別生我的氣,你若是見着那場面,你也知道我們為什麽不救人了,真實……哎,不說了,帶姐姐去看一眼就明白了。”她又忽然掩了嘴,笑起來:“真是,忘了姐姐是看不見的呢……那場面啊,就像是一個摔碎了的西瓜,真是可憐得緊啊……”

“可惜姐姐眼傷未愈,看不清路,離了同伴可怎生是好呢?”

桐幼薇并不說話,只是沉默地任由她扶着走,一路向那斷崖走去。

斷崖邊上,有冷風從下面吹上來,兩個人已經站在那斷崖邊兒上了,賀蓉卻一句話都沒有,繼續帶着桐幼薇向前走。

桐幼薇蒙着紗布也看得清楚,就此站住,不動了。

賀蓉也站住了,做出一副同情的樣子,柔聲道:“看來姐姐是提前察覺了呢。”

桐幼薇道:“察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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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蓉說:“你的同伴啊,就躺在你眼前,你難道沒有發覺嗎?這麽近的距離,血腥氣也該聞到了吧。”她說着,柔聲勸道:“再走一步就能感覺到了。”

于是,桐幼薇邁步,向前一步。

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賀蓉明明眼睜睜看着桐幼薇邁步上前,而下一刻她去站在了斷層邊上,蹲下身來望着自己,而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墜了下去!

賀蓉吓了一跳,這一招移形換位實在是過于快速,她連察覺的機會都沒有。

莫……莫不是懷楓的前輩?

賀蓉死死扒住斷崖的邊沿,吓得臉色蒼白,試圖在斷壁之上尋找借力點,奈何剛下過雨,石頭上滑的很,她根本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只能死死抓住斷崖,并握住桐幼薇一只滾燙的手,哀求道:“前輩,好前輩,我現在知道你是我長輩了,我再也不和你開玩笑了,求求你拉我一把,帶我上來好不好……”

桐幼薇一手摘了那白布,冷目看向她領口的紅色楓葉:“懷楓弟子?誰家長輩教導出來你這樣不肖的子弟?”她将手握成鷹爪,扣住那顆絕望的頭顱,懶洋洋道:“你也不想只剩下腦袋在懸崖上面吧?”

賀蓉吓傻了,原來她不是瞎子,這可就壞事了,她連騙過去的機會都沒有了。她的喉嚨被對方扣住——作為懷楓弟子,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一招是可以用巨大的力量将人的喉嚨捏爛。

賀蓉的喉嚨動了一下,眼睛睜大看向了面前的人。

桐幼薇懶洋洋地重複:“最後一遍。誰家的?”

賀蓉掙紮了一下,抓緊了面前的唯一生機,連聲道:“我是憶岚師父的弟子!只是憶岚師父不喜歡我的,才将我派出來的……前輩,你我都是同門,如今你要是眼睜睜看着我摔下去,那你以後要怎麽面對同門師姐妹?你……你念我年紀小,放我一馬吧。”

她說着,又讷讷道:“你看你生的這樣美,總不能……總不能這麽無情的。”

見桐幼薇不理會她,連忙大聲道:“好前輩!看在憶岚師父的面上放我一馬吧!憶岚前輩馬上就要趕來了,你們到時候相見,若是……若是因為我有了隔閡,就不好了是不是?”

————————

夜清回到村子的時候,一進門就發現桐幼薇不見了,當即沖出去,一把扯住那正在和孩子抱頭大哭的農婦,怒道:“我師父呢!”

農婦早已經吓傻了,被她這樣一吼,又哇的一聲哭出來:“關我什麽事啊,我怎麽這麽倒黴啊……”

夜清将手放到那正在哇哇大哭的孩子頭上,幾乎是一瞬間止了他的哭聲:“你再不說,我就捏碎他的頭顱,讓你看看你兒子腦子裏有多少漿子。”

農婦吓得再也哭不出來,只結結巴巴道:“被……被那幾個白衣服的其中一個帶走了……”

夜清:“帶去哪裏?做什麽?”

農婦:“去……去那邊斷崖……”她還沒說完,面前的夜清已經目眦欲裂,伸手猛地卡住她的脖子質問道:“你說什麽?”

農婦喘不過氣來,啞聲道:“不關我事啊……我怎麽知道她們為什麽要帶她去斷崖啊!”

夜清猛地一驚,快速沖進隔壁的屋子,見那個幾個懷楓弟子正坐在地上喝水,見她沖進來都是一愣。為首的師姐站起身道:“這位姑娘,你……”

夜清的眼神陰沉得吓人,冷聲道:“你們把她帶走了?”

幾個弟子茫然:“你胡說什麽——”

話音未落,劍已經入鞘,動手的人大踏步離開。

幾個弟子咽喉處噴湧出鮮血來,愕然伸手試圖捂住流血的脖頸,然而死亡來得太快,連掙紮所剩的時間都不多。

一瞬間,屋子裏橫七豎八躺滿了死去的人,鮮血将白衣染紅,浸染了屋子。

夜清瘋了一般趕往那斷崖,腦袋裏只有三個字——

殺了它。

殺了那個将她從自己身邊奪走的東西。

不管那個是誰,不管那個人出于什麽目的,他都不可饒恕。

然而,等她趕到的時候,只看見桐幼薇一人蹲在斷崖上,掙脫了下面那人試圖抓住她的手。

桐幼薇淡淡道:“你是我同門,我今日不殺你。如果你有這個本事自己爬上來,就算是你命好,自己救了自己一命——”

話音未落,白衣紅蓮翩然而至。

夜清靜靜望着她,笑容裏有一絲苦澀:“我以為你出事了。”

桐幼薇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來,無力地笑了一下:“哪兒有那麽容易。”

夜清揚劍出鞘,猛地斬斷賀蓉扒在懸崖上的手,一把攬過桐幼薇,讓她避開四濺的鮮血。

做完,歸鞘,淡淡地笑了一下:“天晴了,趕路吧。”

說罷,将依舊留在懸崖邊上的那只手踢下深谷,看也不稀得看它一眼,帶着桐幼薇離開這危險的風口。

她開玩笑似的,又将那白布為桐幼薇蒙上,牽着她的手,小心地帶她下來。

桐幼薇有點生氣地咕哝了一聲:“你沒聽我說要放她一馬嗎?她是憶岚的弟子,要教導也是憶岚來教導。”

夜清說:“你已經放了她了,沒放過她的人是我,和你沒有關系。”

桐幼薇不高興了,噘嘴:“你和我沒有關系?”

夜清的神經本來極度緊張,驟然這麽一放松下來之後,有點不适應,苦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說着,将桐幼薇攬入懷裏,用唇輕輕碰了碰她滾燙的額頭:“我找到藥了,可惜只能幹嚼,你稍微湊合一下,咱們很快就到月城了。”

桐幼薇被她抱着,很溫順地點了點頭:“那我要摘了這塊布,悶死了。”

她一邊說,一邊擡起手來,想要摘下那蒙在她眼睛上的白布。

這時,馬蹄聲從遠處響起,在寂靜的官道上回蕩。夜清轉頭,見不遠處有一人縱馬而來,紅衣飛揚豔麗如一朵紅色的雲,被雨水打濕的黑發濕漉漉地貼在額上,那份淩亂的狼狽之中有一絲別樣勾人的美麗。

夜清一驚,忙得伸手将桐幼薇死死擁入懷中,一手捂住她的眼睛,近乎絕望地說:“不要看。”

那白馬身上沾滿了泥濘,和這紅衣女子一搭,卻意外有一種奔放恣意的美麗,讓人看得轉不開眸子。

桐幼薇被她捂住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茫然道:“怎麽了?我們不是要去月城嗎?剛才過去的那個是誰?”

夜清捂住她的眼,感覺到自己冰涼的手貼在她滾燙的臉上,竟然有一種被灼傷一般的痛感。

是憶岚。

紅衣白馬,恣意飛揚。

不要看。

會嬌俏地将長發挽到耳後,會溫柔地一聲又一聲喊着師姐,會将她從自己世界裏奪走的人,奪走之後還會露出一個卑鄙卻又飛揚的美麗的笑。

她太耀眼,耀眼地令她憎恨。

夜清抱緊了懷中的人,柔聲道:“時間來不及了,我們現在需要即刻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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