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012

Chapter 012

江橙和聞艾一前一後地出化妝間，等江橙出來的時候，聞艾已經被造型老師拉着訓話。

“你這袖口怎麽打濕了？”那老師也算是個老.江湖了，對上聞艾，沒半點怯她影後的身份，更像是長輩訓晚輩。

聞艾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裝鹌鹑從他們身邊走過的女孩，解釋道，“剛剛洗手沒注意。”

“你這孩子，拍戲這麽久了還不知道水龍頭開小點？”

聞艾笑了笑，“忘了。”

“那水龍頭怎麽也關不住，不怪我阿。”

“那得請工人去看看，不要浪費。”

兩人閑聊着，聞艾被摁在就近的椅子上，被造型師整理着頭發。

江橙快步離開，手裏的場記板上剛剛摔了個縫，她沒走兩步，就有人說導演叫她，江橙小跑去導演搭的棚子，陳予笙正沖着對講機講話。江橙識相地站在一邊，等她安排完事情。

還有十五分鐘正式開拍。

陳予笙停了機器，看了眼江橙，“緊張？”

江橙搖了搖頭，最後還是小聲地說，“有點。”

“沒事，你要做的事情不難，站在機器前打個板就行，另外有人幫你記場記單。體力活，不過腦，別擔心。”陳予笙端着一副好導演的做派，講話溫柔貼心，人總是笑着，不像聞艾，不爽的時候臉上都布滿烏雲。

江橙感激地點了點頭，“好的陳導，我知道了。”

“怎麽，聞艾剛剛帶你過去，沒跟你說嗎？”陳予笙順口問。

江橙慌了下，說，“沒有，聞老師沒跟我講這些事情。”

陳予笙含笑，注意到她哭過，還有臉上的紅痕，像是被某種東西刮過。一提及聞艾，面前的女孩就臉紅。這很難不讓陳予笙想多，盡管她告訴自己，以她對聞艾的了解，她不像是那種會在劇組亂搞的人，可江橙好像是另外一種鐵證。

宣告着聞艾剛剛和她發生過什麽。

啧。

都把人弄哭了。

陳予笙斂藏起自己眼眸中的深意，拍了拍身側的椅子，“別老站着，坐着休息會吧，提前五分鐘過去就行。不着急。”

“诶诶好的，謝謝陳導！”

江橙坐在陳予笙身邊，忍不住去偷瞟她面前的監視器。攝影組正在調試機器，打光在做最後的确定，畫面裏紛雜，工作人員來來往往。聞艾似乎已經做好了準備，站在一邊，再做最後的劇本閱讀。

陳予笙察覺到她的目光，似感嘆地說：“聞艾很有魅力吧。”

“欸——？”

陳予笙抽了口電子煙，溫和笑說，“她是那種天生适合熒幕的人。”

“只是待在她身邊久了，或許會有壓力。”

江橙聽得雲裏霧裏，再一看時間，到點了，連忙跟陳予笙鞠躬道別，跑去自己該去的位置。

陳予笙坐在原地，盯着她的背景，又看到她跑進了監視器的畫面裏。江橙偷瞥聞艾的小動作，被陳予笙抓了個正着。她扯動嘴角，又抽口煙，煙霧徐徐地飄出來。

副制片人趕過來盯監，瞧着陳予笙這樣，打趣道，“陳導，想什麽呢？”

陳予笙收起表情，關了電子煙，淡淡一笑。

“沒什麽，只是在想，為什麽人總是喜歡觊觎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副制片人感慨萬分，“不愧是陳導，發呆都還在想電影主題。”

陳予笙和他攀談起來，“哪裏，随便想想而已。”

——*

十五分鐘的時限已到，江橙深呼吸，等待着指揮。劇組的所有人和她一樣，都安靜待命。

因為室內拍攝，空間不夠擺多角度監視器屏幕，于是這場戲陳予笙在外棚監視，副導演做現場執行，陳予笙那有個對講機的麥是直接跟小音箱相接的，她調了頻道，就可以直接對全場講話。

副導演得了指令，開始清點現場。

“攝影一號機？”

“OK。”

“燈光？”

“沒問題。”

“錄音？”

戴着耳機的主錄音老師比了個OK的手勢。

“給演員老師們一分鐘的準備時間。”

“場記老師，一會攝影開，錄音開以後，你就站在這個點位，打個板，念一下場次鏡號，然後盡快跑到那個位置，鏡頭死角，可以嗎？”副導演趁着演員做準備的時候對着江橙教學。

盡管江橙已經把這個流程熟練于心，但她還是有點緊張，連忙點頭以後，又在心裏默默演練了一遍流程。

要是她出了什麽錯，影響了整個劇組要重來一次，那她真的只能以死謝罪了。

江橙深呼吸，在得了副導演的眼神催促以後，忙站到點位上。

“攝影，開。”

“錄音，開。”

“ok，全場靜音。”

剛才還嘈雜，有各式各樣的聲音的片場，當下立刻安靜了起來。這或許就是拍攝的魔力。

江橙拿着場記板，對着一號機的鏡頭，掌心都出汗，但聲音洪亮，“第四十五場一鏡一次。”她舉起板子上的長塊，啪地一聲打了下去。在一聲清亮的巨響之後，她一彎腰，貓一樣溜出了畫面。

鏡頭死角裏站着另外一個男孩，那是記場記單內容的男生。兩個人互相點頭示意了下，便不再說話，專心看現場拍戲。

好神奇，真的好神奇。

這是江橙第一次親眼見到劇組拍攝，見到演員入戲的瞬間。就算她在晉江寫過娛樂圈百合文，想象了無數吊炸天的女主面對試鏡和鏡頭時呈現出精妙絕倫演技的瞬間，仍然被眼前的一幕打動了。

她看着長桌前，幾位老戲骨瞬間進入角色，開始講臺詞。收音的話筒高舉在他們的頭頂，為了躲避打光的陰影，角度刁鑽。好幾臺攝影機都對着他們，或遠或近的角度，而他們完全不受影響。

原來真的有信念感的存在。

只有在此刻相信，在每一刻相信，才能完全把周遭的一切屏蔽，進入到自己的扮演世界吧？

要是她，別說鏡頭了，光是一個森海塞爾416被杆爺直接舉到她的面前，她都能吓得腿軟，說不出話。

好厲害啊大家。

江橙看着這一切，忽然有臺攝像機動了，演員的目光也看過去，聞艾飾演的傅橋出現，她穿一身警服，貼身，寬肩窄腰，特種背心迷彩色，腰際別着的手.槍襯出幾分金屬的冷酷，帶着殺戮之氣。

江橙一下想到，她初初寫傅橋這個角色的時候，腦子裏的形象來源。

是那個把她救出于水深火熱的特警姐姐，一身飒爽，滿場風霜，但雙目明亮。再後來，打探她的消息，卻只知道她被革了職，已經不在警隊工作。順着警隊論壇扒，找地方消息，拖人詢問，才得知是因為性取向的問題。官方當然沒有直接給出這樣的答複，但結果顯而易見。

她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別人叫她傅隊，知道年幼的她被她抱在懷裏以後，是長達數日的苦難有了歸宿，漂泊的小船靠近了港灣。

她的制服，她的存在，是安全感的來源。

現在，聞艾好像把傅橋演活了，什麽都沒說，只是眉目神情，已然符合了她的想象，她文字裏的一切，她記憶中的女人。

安全感。

江橙癡迷地看着她，見她毫不客氣地坐下，別人敢怒不敢言。傅橋身份背景擺着那，就連局長都要對她禮讓三分。

盛市這個月已經發生了第三起連環殺人案事件，有人談及盛佳佳所飾演的角色的身份，她似乎是當年被同一兇手拐走并活下來又回家的女孩之一。

各持已見的争論，各懷鬼胎的對話。

當年之事牽扯過多，沒人想把舊案重提。

十三刀從來不是一個在推理分析上取勝的作家，他的作品最打動的人，往往都是人性。

《第四號海》的改編也遵從了這一點，今天拍的這場戲很精彩。

來來回回折騰了七八條，還沒夠，還得換機位。同樣的臺詞說了快十多次，江橙看久了都覺得麻了，沒了最開始的新鮮感，可是演員們還是十分投入。

最後今天的通告單全部拍完，是晚上八點鐘。

室內依舊通亮，江橙舉了一天的板，手酸得不行。

大家開始收工，跟她合作負責記場記單的男孩說自己有點肚子疼，把手裏的東西交給江橙，讓江橙幫忙轉交給副導演。江橙應了下來。她仔細地清點了一遍厚厚的一疊場記單，上面記着各種各樣的內容。

鏡頭號，聲音號，特別批注的內容。

哪一條現場收音不好，畫面可以用，但聲音得後期配。

哪一條幾分幾秒鏡頭感特別好，但整體效果不行，建議剪輯。

看來場記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呀，也是劇組很重要的存在。沒有一個好的場記，後期處理素材和剪輯的時候，可要出大問題。

江橙覺得自己又學了點新東西，拿着收好的場記單去找副導演，副導演正忙着，叫她放在桌子上就好。

江橙有點擔心東西會丢，便找道具組要了個密封的文件袋，硬是交在了副導演的手上。

副導演拿起看了眼，“辛苦了小江。”

江橙開心地搖了搖頭，“不辛苦！”

她歸還了場記板，想着排隊去領盒飯，還沒走攏，後領子就被人拽住了，怎麽也往前走不動，一回頭，才對上聞艾的雙眼。

她還沒換衣服，頭發紮了起來，顯得利落清爽。

“急什麽？你的飯在這。”

小悅從聞艾身後走出來，手裏拎着兩袋外賣。

“阿？”

江橙有點沒懂。

聞艾敲了下她的腦門，“笨。”她別過頭走了，小悅過來解釋，“聞老師說你今天辛苦了，給你加餐。”

嗚嗚。

“謝謝小悅！”江橙高興得蹦了兩下，又追上聞艾，拽着她的衣服，才不管她樂意不樂意呢，沖她道謝，“聞老師，謝謝你呀。”

聞艾走得太快，她踉跄了下，差點摔着，聞艾沒轍，轉身扶住她，對上她傻兮兮且不好意思的笑容。

——服了。

小笨蛋。

她沒好氣地在心裏罵了一句，卻不知自己此刻正滿目縱容，唇角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