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寵愛016
第16章 寵愛016
冷風掃過街道, 卷起細細塵土和半片殘葉。
任子銘坐在車裏,儀表盤散發出的微光描出他的面部輪廓。
他手裏捏着辛顏的離職證明,每多看上一眼, 心裏就多憋上一口氣。
他不知道周宴為什麽那麽篤定辛顏會回來,為什麽會肯定辛顏不會離開星燦。
他也不知道辛顏到底會不會回來, 總之他改變不了辛顏現在要走的事實。
既然已經這樣了, 那就先好聚好散吧。
他拿起手機, 看着離職證明給辛顏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接通, 他開口道:“辛顏, 你出來一下,我在你家小區門口呢。”
不知道他怎麽又來找她,辛顏疑惑出聲, “怎麽了?”
任子銘輕輕吸口氣,低了聲音道:“我把你的離職證明拿過來了。”
辛顏沒再出聲, 直接挂了電話。
三分鐘後,她出現在任子銘的車窗外, 伸手拉開副駕駛車門坐進車裏。
車裏有空調暖和一些, 辛顏拉下圍巾說:“你幫我回去說了?周宴同意放我走了?”
任子銘把離職證明放到她手裏, “我不太清楚,他說你還是會回來的。”
辛顏捏着離職證明看一會。
沒什麽問題, 她看向任子銘說:“謝謝你。”
都到這一步了, 再勸就顯得十分磨叽了。
任子銘只能認了說:“如果在外面不好混, 就回星燦來,星燦永遠有你的位置。”
辛顏沖他發自內心地笑, “謝謝銘哥。”
看辛顏不提星燦, 任子銘也便沒再繼續往下說, 只又問:“雖然不是同事了, 還是朋友吧?”
辛顏果斷點頭,“永遠的朋友。”
任子銘還是覺得挺傷感的,靠在椅背上和辛顏聊起過去那些事。
說起那時候公司還很小,周宴如何碰到辛顏,然後他們是怎麽一步步走過來的。
他從沒想過,他們有一天會散。
辛顏坐在旁邊一直沒搭話。
等任子銘說完,她才看着任子銘說:“就算沒有我,星燦以後也會越來越好的。”
任子銘還是覺得有辛顏的星燦才完整,嘆口氣道:“但願吧。”
這些話說成了車轱辘話是永遠說不完的。
辛顏又和任子銘聊了幾句,便下車讓他走了。
看着任子銘的車消失在視線當中,辛顏回過身往小區裏去。
離職證明拿到了,她和星燦以後就再也沒關系了。
和周宴,也沒關系了。
夜晚的風很冷,吹在臉上割皮膚。
辛顏擡起手把圍巾拉起來,擋住半張臉。
***
不急着到金利去報到,辛顏收起離職證明,繼續自己的休假生活。
心裏沒有需要惦記和解決的事情了,身心放松,她又萌生出了想要養貓的想法。
之前她有想過到貓舍看一看,買一只幼貓回來養。
但後來被“領養代替購買”這句話影響,她現在決定去救助站領養一只。
品種不重要,只要性格親人就好。
這一天陽光和暖,辛顏吃完午飯便開車來了救助站。
但在停好車正準備下車的時候,手機屏幕上忽亮起蕭晴的來電。
辛顏拉起手剎,接了電話放到耳邊,“喂,晴姐。”
蕭晴沒多和她寒暄,開口就是:“現在在哪呢?有空出來喝點東西嗎?”
辛顏往車窗外看一眼,“我在外面,你有什麽急事嗎?”
蕭晴也沒客氣,“确實有點急事,如果你有空的話,出來聊會吧。”
辛顏聽出她是有正經事,也就沒再下車。
挂掉電話後她重新系好安全帶,發車調頭,離開了救助站。
到達蕭晴和約定好的地方,蕭晴已經在等着了。
辛顏徑直去到蕭晴對面坐下來,放下包問她:“怎麽了?”
蕭晴先沒說正事,問她:“你喝點什麽?”
辛顏點了喝的,等喝的送上來,又問蕭晴:“是金利那邊有什麽變故嗎?”
蕭晴的臉色微微有些凝重。
她盯着辛顏看一會,好半天才出聲:“這些話原本是該在你離職的時候星燦的人跟你說,他們沒有說,現在這樣通過我的口,大概是想留着情面,給你留着回去的路。”
這是什麽話?
辛顏目光微微露疑,“這話是什麽意思?”
蕭晴嘆口氣,“我們都是打工人,有時候是真的沒辦法……”
辛顏實在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便道:“晴姐,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蕭晴結着眉心又看她一會,然後松了那口氣道:“簡單點來說,就是你可能沒辦法離開星燦,又或者可以說,你離開了星燦,別的公司也不好錄用你。”
這又是什麽話?
辛顏不懂,“為什麽?”
蕭晴目光沉重,“因為周宴以你的名字創建了品牌,注冊了商标,雖然這個品牌是靠你的設計、名氣以及名字才有的,但從法律上來說,這個品牌和你完全沒有任何關系。與辛顏這兩個字有關的所有品牌和商标,全部歸星燦所有。如果你用你的名字從事其他的商業活動,你就是侵權,星燦可以告你,你是要吃官司的。”
辛顏聽得一愣,後背瞬間滲出涼意。
看她不出聲,蕭晴繼續說:“你之前參加的設計比賽,也是以公司和品牌的名義參加的,不算是你個人的榮譽。還有,不止你在其他商業行為上不能使用自己的名字,提都不能提,包括你那些被官方認證過的所有平臺上的賬號,不管有多少粉絲,也不管是不是你自己注冊使用的,也全部都不屬于你。你離開星燦的話,星燦有權利把賬號都要走自己打理。”
心髒提起來堵在了嗓子眼。
辛顏感覺嗓子裏像塞了棉花,堵得難受,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蕭晴不等她發聲,又說:“總之只要你離開星燦,和辛顏相關的一切,你都不可以再随意使用,把握不好就是侵權,會被告。極端一點可以說,你這些年的努力和得到的榮譽名氣全部都不屬于你本人,是屬于辛顏這個品牌的。你一旦離開星燦,就将一無所有。”
辛顏看着蕭晴輕眨着眼,仍舊說不出話來。
心裏一陣一陣地往外冒寒氣,她只覺得指尖都發冷。
蕭晴伸手握住她的手,“我也是剛知道這回事,親愛的,你這樣的情況,別的公司根本不敢錄用你,麻煩太多了。你當然也可以不用辛顏這個名字做設計,但是沒了這個身份的履歷加持,金利或者其他公司就算願意錄用你,也只會給你普通設計師的待遇。要不你先咨詢一下律師看看,看能不能打官司。如果你不想和星燦撕破臉沒退路的話,那我覺得,你不如還是留在星燦。”
辛顏低下頭,忍了好片刻才把情緒忍下去。
她擡起頭看向蕭晴,笑得很不好看,“原來……用自己的名字也會違法……”
身為一個設計師,不能再用自己的名字。
她打拼出來的一切全部被剝奪,确實就是一無所有了。
她當初怎麽會覺得,周宴創建這個品牌是為了她?
怎麽會覺得,周宴是因為喜歡她?
真是太可笑了。
他原來壓榨她壓榨得這麽徹底。
不止是七年的感情,還順便悄悄剝奪了她的一切。
他拿她創造了“辛顏”,結果所有的成果都與她無關,她甚至丢了自己的名字。
蕭晴也想多安慰安慰她,但不知道能說什麽。
辛顏看着她問:“是周宴來讓你跟我說這些嗎?”
蕭晴想了想,“也算差不多吧,當然我也得對金利那邊負責。”
辛顏點着頭表示全都明白了。
所以他說她會回去。
***
夕陽的餘晖斜打進窗戶裏,照亮辛顏的半側額頭。
她從外面回來後就坐在飄窗上,只有曬着太陽才感覺沒那麽冷。
在夕陽收盡最後一絲光線的時候,她回過神來。收整好最後一點壞心情,她拿起手機打開通訊錄,翻找一氣找到備注:【陸妧】
落腿下飄窗穿上鞋,辛顏把電話撥出來。
片刻後電話接通,她語氣平靜道:“喂,陸妧姐,你明天有空嗎?我有點事想找你咨詢一下。”
聽了一會電話,她又出聲:“嗯好,那我明天到律所找你。”
與陸妧約好時間,次日辛顏踩着點去到律所。
登記之後她到陸妧的辦公室坐下來,先喝下半杯熱水。
陸妧之前是辛顏的客戶,關系還算不錯。
她等辛顏喝完了水,笑着問道:“你這是怎麽了?要咨詢什麽?”
辛顏把能帶的資料全都帶來了,放到辦公桌上。
她也沒有多繞彎子,直接把自己遇到的情況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說完後陸妧還沒出聲,她的小助理在旁邊先說了句:“可惡的資本家,吃人不吐骨頭。”
陸妧往小助理瞥一眼,小助理立馬抿住嘴唇閉上了嘴。
她看向辛顏問:“你是什麽訴求?”
辛顏認真道:“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帶走品牌,品牌我不要,我只想在離開星燦以後,可以在工作中正常使用自己的名字,和星燦井水不犯河水。”
現在她的名字已經成了受法律保護的品牌商标,私底下叫一叫用一用沒什麽,但如果和商業利益等挂鈎,那就是侵權行為。只要星燦追究,她就得承擔侵權責任。
陸妧看着辛顏,好半天道:“可能有點難。”
辛顏屏息,看着陸妧等她往下說。
陸妧不繞彎子道:“以青港市制定的相關法律條文來說,對品牌商标的保護力度非常大,你起訴打官司的話,能勝訴的可能性很小。我們也是熟人了,我從我個人的角度說,我不太建議你打這樣的官司,雖然我知道你可能咽不下這口氣。”
看辛顏不說話,她繼續解釋說:“除了勝訴的可能性非常低以外,耗時也會非常長,而且需要耗費大量的精力和花費大量的金錢。也就是說,你把你的時間精力和積蓄都搭進去了,最後大概率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很難勝訴。或許,你可以找原公司協商看看。”
辛顏低下頭又默聲片刻。
她沒有暴躁失控,也沒有多說什麽廢話。
陸妧把話說得很明白,她也全部都聽得懂。
半晌她擡起頭,臉上表情維持得很好,好像并沒受到太大的影響,看向陸妧笑着說:“行,我知道了,那我回去再考慮考慮。”
陸妧嗯一聲,“當然如果你非要打這個官司的話,我會盡全力幫你争取到底。”
辛顏說着謝謝起身出門。
回到車裏,她臉上再挂不住笑,擡手捂住額頭。
***
離開律所,辛顏開着車去了海邊。
坐在海邊吹了一天的風,在日頭将要落盡的時候,她拿了些酒去到高樓的最頂層。
夕陽隐沒了所有的光線。
她浸在夜色中,看着華燈初上,吹着城市夜晚高空的風,坐在欄杆邊獨自喝酒。
起初酒水入口她是平靜的,但在喝下大半瓶以後,她開始鼻尖泛酸眼眶泛濕。
委屈和難過出了籠,在心裏肆虐,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滾落下來。
她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哭過了。
她以為自己早就忘了怎麽哭,也不會再哭了,沒想到居然還是有眼淚的。
伴随着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她的情緒也在酒精的作用下一點點崩潰零碎。
撿不起來,更拼湊不出半點好的樣子。
刺骨的晚風吹在耳畔,她低着頭閉上眼睛壓抑情緒。
可越是想忍想壓,淚水就越是洶湧。
沒忍住哭了出來,理智徹底崩潰,之後便哭崩了。
萬千燈火中,她浸在這一方黑暗裏,像是被整個世界抛棄了的孩子。
***
高聳的辦公大樓,還在亮着燈光的窗格,拼湊這個城市的夜景。
遲遇忙完一天的工作,收拾辦公桌準備下班。
把印章往抽屜裏放的時候,看到抽屜裏躺着的兩個首飾盒。
他放好印章拿起其中一個首飾盒,打開看了看嵌着寶石的“有錢”。
看一會他蓋起盒蓋,拿起手機解鎖,點進通訊錄。
劃兩下找到辛顏的名字,他猶豫一會,這次把電話撥了出去。
電話聯通後響了三聲,被挂斷了。
“……”
遲遇放下手機看兩眼,再次撥過去。
這一次響了兩聲,又被挂斷了。
“……”
遲遇忍着脾氣耐着性子,再次撥第三遍。
這一次電話沒有再被挂斷,對方接了起來。
電話裏傳出辛顏那染過哭腔并帶着濃重鼻音的聲音,态度是好的,“遲先生,我已經從星燦辭職了,我不是星燦的設計師了,你有事找艾米吧。”
聽出她聲音不對勁,沒讓她挂斷,遲遇立馬出聲:“你在幹嘛?”
辛顏此時微仰着頭靠在欄杆上,眼淚落下來就被風吹散。
她的醉意已經很重了,回話全靠本能:“在喝酒。”
遲遇又問:“和誰?”
辛顏突然笑出來,“沒有誰,我自己。”
遲遇:“那你現在在哪?”
辛顏又笑,“你是想來陪我喝酒嗎,小遲?”
遲遇:“……”
他不跟她計較,再次問:“你在哪裏?”
辛顏眼睛閉着不睜,用已經不太靈光的大腦想了一會說:“萬嘉大廈……樓頂。”
遲遇:“你在那等我。”
電話被挂了,屏幕上恢複鎖屏界面。
辛顏把手機放到一邊,握着酒瓶送到嘴邊,繼續喝酒。
遲遇從公司開車過來,趕到大廈樓頂,辛顏已經喝得醉透了。
他快步去到她旁邊,看到地上躺着的空酒瓶,擰起眉一把把她拎起來,“你不要命了?!”
烈性酒這麽個喝法是能喝死人的。
辛顏已經站不穩了,她閉着眼睛直接靠在遲遇的身上,把臉埋在他胸口,聲音含糊道:“這個世界上……有……那麽那麽多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真的愛我……也沒有一個人真的疼我……在乎我……這樣的一條命……要不要……又有什麽所謂……”
說完舉起手裏的酒瓶:“小遲,幹杯嗎?”
“……”
遲遇低眉看她一眼,直接把她手裏的酒瓶拿下來放到地上。
然後他脫下身上的大衣,裹到辛顏身上,順手撿起她的包和手機,打橫抱起她,不再多跟她廢話,轉身便往電梯口去了。
被遲遇抱起來帶走後辛顏倒是沒折騰。
上了車她也只是靠在椅背上閉着眼,動也不動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但眼角還一直在流眼淚,滑過臉頰落在下巴上。
遲遇把她帶回家,直接把他抱進客房,讓她在床上躺下來。
給她脫了外面的衣服和鞋子,蓋好被子要直起腰的時候,發現她握了他的胳膊。
遲遇看她一會,把胳膊從她的手心裏抽出來。
她倒是沒有抓着他不放,只是在他抽出胳膊以後,似乎又變得極其難過,眼淚也流得兇了一些,好像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沒了。
遲遇看她這樣,猶豫一會又把胳膊送回去讓她抱着。
她抓住他的胳膊以後,果然臉色慢慢平靜了下來,眼淚也止住了。
遲遇在床邊坐下來看着她。
坐一會之後有點累,他索性靠着床頭在旁邊躺下來。
他側身看着辛顏,無意識地深鎖眉頭,目光久久不動。
她很安靜地躺着睡覺,眼睛鼻頭全都哭紅了,睫毛上還染着蒙蒙水意。
看到她眼角積着一滴眼淚。
他伸手過去,輕輕擦兩下,幫她拭幹。
作者有話說:
寶們,本文明天(周五)上夾子,雖然從數據上來說是一只被碾壓的小菜雞,但還是想茍一下,所以晚點更新哦,晚上十一點更,周五的晚上十一點,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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