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48章

夜裏的風吹得樹葉噗噗響,天空沒有一絲雲,白色的月光灑在大地上映出萬物模糊的輪廓。

晚上十一點過的饒安仿佛被按下了靜止鍵,路上沒有了行人也沒有了車。

馬路邊,屋檐下時不時有黑黢黢的身影晃動,那是每個城市都能看到的流浪漢。

一行人在夜色掩蓋下,穿過一條條的小路,朝着全饒安最貴最豪華的酒店走去。

他們走得慢悠悠,大概是人多驅散了黑暗帶來的恐懼,除了沉默不語外,他們行走的姿勢放松又惬意。

一點沒有在黑夜中行走的緊張迫切。

“行行好,給口吃的吧。”黑黢黢的巷子裏,一只髒兮兮的手端着豁了口的搪瓷碗伸到了路中。

“好幾天沒吃的了,行行好吧,大善人啊。”

沙啞的嗓音反複念叨着“行行好,大善人。”

破碗不斷上下晃動,走在前面的兩個人繞開破碗繼續向前,第三個人擡起腳想要撥開那只骨瘦如柴的手。

身後的人捏住他手臂往後猛地一拉,腳落了空。

他收起腳立刻退到了一邊。

“我不要錢,我就想要點吃的。”趴在地上的人擡起了臉,明亮的眼睛滿是渴望。

男人單腿蹲下,仔細看着流浪者的臉。

滿是塵土髒污,不知道多少年沒洗沒剪過的頭發黏成了縷狀,貼着頭皮成垂在了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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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大。”男人問。

“不記得了,我餓,大善人給口吃的吧。”流浪者狠狠的咽了幾口唾沫,數日未進食的腸胃咕咕咕叫了起來。

男人朝後面伸出手,跟着的人迅速從兜裏掏出一把奶糖放在他的掌心。

他合攏手掌收回來,取出一顆剝掉糖紙喂到了流浪漢嘴邊。

香甜的奶香鑽進鼻孔,唾液腺極速分泌着口水,流浪漢張開嘴伸出舌頭一口咬了進去。

因為吃得太過着急,舌尖甚至碰到了男人的指尖。

被體溫炙烤多時的奶糖,失去了堅硬的身姿。

一進嘴,迅速軟化,流浪漢急速咀嚼,口腔裏因為唾液太多發出了吧唧聲。

男人把手裏的奶糖灑在碗裏碰撞碗壁咚咚咚。

“看你年紀不大,為什麽出來流浪?”

流浪漢悶頭快速咀嚼奶糖,第一顆糖不到半分鐘被他咽下,大概還有點大,他抻着脖子努力吞了幾下,喉結滾動他等不及又從碗裏拿起一顆抖着手剝開塞進嘴裏。

“你上過學,讀過書嗎?是本地人嗎?”

上一個問題他沒回答,男人非但沒惱,反而被他狼吞虎咽的模樣逗笑,笑着又繼續提問。

對于男人提的問題,流浪漢只知道搖頭,一個都回答不上來。

“哎又是個可憐人。慢慢吃,不夠還有。”

男人看流浪漢一口氣吃掉了兩三顆糖,一次次艱難咽下,忍不住出聲勸告,怕他吃得太急,噎到自己。

流浪漢喉頭翻動,再次努力吞咽,男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拿一顆奶糖幫他剝紙。

寒光一閃,半蹲着的男人下意識擡手一檔,涼意滑過他的手背直抵心窩。

他一聲悶哼,渾身卸了力道,如斷了牽線的木偶,軟綿綿癱了下去。

“叫你搶我的吃的。”流浪漢不知道何時手裏多了一把刀,殷紅的液體從刀刃一滴滴流下。

他揮舞着刀一咕嚕爬了起來,嘴裏“呵呵呵”的叫着,拔腿往巷子那頭跑去。

男人胸`前綻開一道新鮮的傷口,咕嘟嘟不斷湧着冒着熱氣的鮮血。

血液順着身體流下,染紅了衣服,浸透了旁人拼命按壓想要止血的手掌。

兩個人迅速追了出去,流浪漢跑得跌跌撞撞,距離一點點拉近。

即将跑出巷口,緊追不放的人伸出手眼見着就要抓住流浪漢的肩膀,後方的嘶吼劃破了安靜的午夜。

“人快不行,趕緊去攔車”

“別追了,救人要緊。”

“報警報警,趕緊送醫院。”

一輛出租車正好開過來,兩個人不得不放棄追人,跑到路中間用身體攔住了馬路上唯一的汽車。

深夜饒安市人民醫院急診手術室的紅燈啪一下點亮。

空蕩蕩的走廊上,七八個身強力壯的男子站在手術室外一臉焦灼。

**

淩晨,胡平剛收拾利索躺進被窩,手機猛然響起,一瞧來電是局長。

他連抱怨都來不及趕緊按了接聽。

局長語速極快,火氣很大,不到二十秒挂掉了電話,連說“收到”兩個字的機會都沒留給胡平。^o^本^o^作^o^品^o^由^o^

胡平單腿往門外蹦着,一條腿伸進了褲腿,手裏提着褲腰,歪着頭抵着肩頭夾着手機。

“老黃,出事了,我馬上要去人民醫院,你安排好其他人,然後跟我彙合。”

胡平套上最後一條褲腿,一提拉鏈跑出門跳上車,踩下油門的同時撥通了又一個電話。

“宴主任,接到通知了嗎?”

“接到了,我安排好了,親自出馬。”電話那頭發動機聲音清晰,宴笙已經出發。

“辛苦了,一會見。”胡平左手扶着方向盤,右手系着紐扣,吹着從剛降下的車窗裏灌進來的冷風,連打了一串噴嚏。

市醫院門口的空地,一片空曠,沒有一輛汽車。

胡平停下車,瞟了一眼後視鏡,遠處閃起了熟悉的車燈。

三輛車陸陸續續在他旁邊停了下來,打開車門數了數人頭,七個人。

他安排黃友成通知的都到齊了。

走進安靜的急診大廳,裏面稀拉拉坐着幾個患者家屬,繞過前廳轉個彎就是急診手術室。

剛到走廊口,三個壯碩的黑衣男人堵得走廊嚴嚴實實。

看見胡平一行,伸手阻攔他們前進。

“不準過去。”

胡平皺着眉頭瞟了三個人一眼:“你們幹嘛的?”

周雲飛越過胡平走到前面,伸手就要推開幾個人。

“你們不可以過去!”三個人一臉無謂,挺了挺身板。

“警察辦案,你們哪來的?這是公共場合不是你家後院!”周雲飛有些氣惱。

“證件!”其中一個人伸出手。

胡平眉頭皺得更緊。

“我說,你們所有人的證件拿出來接受檢查。”

周雲飛暗罵了一句“艹”。

“你們是保镖?”葉楓走到前面問。

對方上上下下打量了葉楓一輪:“對,只有正規警察才能進。”

“臨時工不可以。”說完生怕葉楓不明白,斜着眼補充了一句。

胡平鼻孔裏噴了口氣摸出了自己的工作證,其他人見胡平出示了證件也紛紛舉起了自己的工作證。

對方個個仔細檢查,确定都是市局刑偵支隊的幹警,閃身讓開了路。

“排場不小,什麽來頭啊。”周雲飛嘟囔了一句。

“這就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走過了第一道防線沒幾步,他們再次被攔了下來,同樣要求胡平他們出示證件。

“我們是過來辦案,不是過來和你們談生意,阻撓辦案涉及妨礙公務。你是覺得你們老板死得太慢?”

胡平這次沒慣着他們,指了指自己別在胸`前的工作證。

“看不清就說話客氣點,不要搞不清楚立場,你們那麽本事怎麽也讓你們老板挨了刀呢?”

胡平态度強硬起來,其他人立刻不再言語。

胡平帶着人在手術室前走了一圈,一個他們的人都沒有,高懸的紅燈透亮,他琢磨一時半會手術結束不了。

“來個說得清話的人跟我說說怎麽回事,大半夜你們跑犄角旮旯的小巷去幹嘛?”

譚局的電話裏就只有一句話:“金顯榮十一點半在西麗區左平巷遇襲,情況

危殆正在市醫院搶救。”

胡平腦子嗡一聲就炸了。

左平巷是什麽地方?水泥路面都沒有,全是土路,下點雨就是泥漿那種。

周圍都是待拆遷住房,人煙寥寥。

白天都沒多少人樂意走那裏,更別提黑燈瞎火,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

他搞不懂這些富豪的心思,半夜三更不在酒店待着,跑去鬼都見不到的小巷子幹嘛?

開始還以為是金顯榮一個人出去遭遇不測,沒想到帶着這麽多保镖。

說起來這些保镖一個月工資是他們刑警的好幾倍。

真就是拿錢不幹事,一堆人圍着還能出事,簡直就是吃屎。

主子沒數,保镖飛揚跋扈,真就是來裹亂的。

金顯榮也是厲害,一把年紀了真當自己日行一善就能長命百歲。

大概把自己當成了金裝佛身,刀槍不進。

要是這麽不在乎自己的安全,前兩天活動何必搞得他們上上下下人仰馬翻。

金顯榮就是上周六來饒安下面的靈泉縣做慈善,搞扶貧,市裏省裏來了一堆領導陪同的大企業家,慈善家。

省裏為了保障他的安全,提前一周就開始制定周密的出行方案,不到最後誰都不知道他會從哪條路進入現場。

胡平為了這事,一禮拜沒休息好,天天開會到半夜,最後還熬了兩個通宵在現場指揮。

總算活動圓滿完成,現場沒有一點纰漏,也沒出任何狀況,賓主盡歡的護送了金顯榮退場。

後續金顯榮去了哪裏就不是他關心的事了,反正只要不叫他去搞安保任務,他管你去哪。

沒想到金顯榮非但沒有離開饒安,反而大半夜跑出去遭了一刀。

他聽內部消息傷口在心髒附近,十分兇險。

這事跟他有沒有關系呢?

有!

如果金顯榮真的在饒安遭了不測,饒安市上上下下都要挨批。

不管兇手是誰,來龍去脈,反正就是一句話:治安環境需要改善,相關部門沒有盡到保護投資人安全的責任,影響招商引資……

辛苦了一年的兄弟們全靠年終那點獎金能改善下生活,眼看着就要泡湯。

胡平真的是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飛來橫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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