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張楚】人生若只如初見

【張楚】人生若只如初見

楚雲秀第一次見到張新傑是在Q市，那個時候他們都是第四賽季的新起之秀，對彼此均有耳聞。初見之時張新傑穿得考究，背也挺得筆直，朝着楚雲秀伸出的手指更是骨節分明。她愣了片刻，只覺得眼前長得斯斯文文的人看着不太像出生于北方，然後從略大的戰隊服中伸出自己有些冰涼的手：“你好，我是楚雲秀。”

那場常規賽煙雨輸得有些難看，不過當時楚雲秀只是一個新人，輸贏的重擔尚且沒有壓到她的肩上，所以輸掉比賽的沮喪頂多在腦海裏轉了幾轉，很快就被來到陌生城市的喜悅占據得滿滿當當。

楚雲秀從小生在S市、長在S市，身上沾染了幾分江南水鄉的溫和，但她并非什麽讨人喜歡的乖孩子，這一點體現在沉迷游戲無法自拔上，還體現在不打招呼說溜就溜上。

Q市與S市有着天壤之別，不只是這裏的海風裏有着偏鹹的味道，更是街邊的建築充滿了異域風情。她抛棄了棧橋邊渾濁的海水，一個人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交，找到一片蔚藍的海域。旁邊的細沙十分幹淨，她蹲在地上，尋思着是不是應該寫點什麽，想了想去卻只記得那人的ID名似乎叫做石不轉。

楚雲秀在回去的路上碰見了張新傑，對方看見自己的時候扶了扶眼鏡，語氣裏全是面對陌生人的客氣：“煙雨的人正在找你。”她掏出手機，在快要天翻地覆的戰隊群裏發了一句“我沒走遠，霸圖的副隊長找我撸串”，回完後擡起頭笑嘻嘻地問對方：“牧師大人，要不要盡地主之誼，請我吃頓飯呀？”

張新傑看起來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實際上還是比較好說話的。他倆去了一家燒烤店，為了不影響接下來的比賽一人只點了一瓶啤酒，一邊慢悠悠地喝着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最後礙于張新傑精準到秒的作息，她不得不放棄通宵的準備。

楚雲秀的成績不好，小時候曾被語文老師叫起來解釋“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意思，她在周圍同學的哄笑聲中眨巴着眼睛說“不知道”，然後一直記仇記到現在。她還記得有句俗話叫做“樹挪死人挪活”，但自己又着實在張新傑這棵樹上挂了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任何合理的緣由。

打電競的時間久了，職業選手之間的習慣大多知道得一清二楚。比如興欣的葉修總是煙不離手，比如藍雨的喻文州喜歡吃白切雞，再比如霸圖的張新傑永遠都會在晚上十一點準時睡覺。

那個時候楚雲秀已經是煙雨的隊長，喜歡上了熬夜看各種狗血戀愛劇，看着看着便會把那人和自己的臉安在男女主身上，想象完之後又會覺得其實他們兩人不太适合做情侶——例如這個時間點她絕對不可能等到張新傑的回複。

托常規賽和全明星賽的福，每年楚雲秀還能見到心上人幾面。雖然僅僅只有幾面，她也能夠捕捉到對方的細小變化，棱角分明的輪廓、彬彬有禮的舉動、滴水不漏的操作……張新傑在逐漸變得成熟，自己又何嘗不是？每當雙方握手的時候，她都想透過眼鏡片看出那人在想些什麽，卻總是無功而返。然而等自己轉身操縱着風城煙雨打團隊賽的時候，丢向石不轉的技能還是要多準有多準。

那場常規賽煙雨依舊輸了，楚雲秀仍是沒有感到太過沮喪。不同于以前的沒心沒肺，現在的冷靜淡定倒更像是一種習慣。她不顧自家隊員和霸圖隊員詫異的眼神，施施然走到張新傑的面前，扯着嘴角擺出一個近乎僵硬的笑容：“牧師大人，有空陪我去海邊走走麽？”

張新傑看起來仍然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實際上還是一如既往地好說話。但是楚雲秀已經不是過去的楚雲秀，所以她再也幹不出來回坐兩個多小時的公交，只為了看半小時的海、在沙灘上寫一寫“石不轉”的蠢事。

在海邊散步的時候，楚雲秀無比娴熟地點燃了一根煙，那時張新傑的眼神流露出了些許詫異，但還是沒有多說什麽。連帶着她也沒有開口，因為不知道應該怎麽解釋自己開始吸煙的事情。兩人漫無目的地晃悠了一圈又一圈，何止是聊天，連個像樣的屁都沒有放出來。

記者們總說楚雲秀的戰鬥風格是手軟，套用到生活上則是心軟，有時候她也想改變這種慘淡的局面，然而往往事與願違。不過事情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她在心裏默默嘀咕着，至少自己還在很努力地扛着煙雨，也敢大大咧咧地上前邀請那人一起壓馬路，不是麽？

這場漫長的拉鋸戰最終敗給了霸圖副隊長強大的作息時間表，張新傑将楚雲秀送回酒店之後摸了摸她的頭，說了句“加油”轉身就走。她沒有立刻離開，反倒留在原地看對方不斷遠去的身影。好在張新傑後來還是回了頭，在昏黃的路燈下笑得很是好看，然後揮了揮同樣好看的手，讓自己趕緊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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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這句話，楚雲秀聽很多人說過，估計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的原因，沒有誰能像張新傑說得這般充滿力量。然而無論是撸完串，還是散完步，兩人依舊一個是霸圖的副隊長、一個是煙雨的隊長，肩負着隊伍的未來和希望。他們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仍然是你死我活的敵人，丢完技能丢垃圾話，丢完垃圾話繼續丢技能，如此循環往複。只要揍不死，就得往死裏揍。

不知為何，楚雲秀在這一刻猛地想起了許多年前老師讓自己解釋的“人生若只如初見”，同學們漫天響起的哄笑聲瞬間占滿了整個大腦。因為感到恥辱，她一直記仇記到現在，但沒想到竟然是在這個時候完完全全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她站在酒店的門口撇了撇嘴，忽然有點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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