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喻黃】盛夏

【喻黃】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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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奇怪，小時候的喻文州總會感到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往往下午兩點以後，他便覺得已經晚得不行。長大以後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睡覺越推越遲的原因，反倒到了下午五六點快吃飯的時間了，他卻沒有同樣的感覺。

這種體驗在盛夏的時候尤甚。那個時候喻文州還是個學生，總是趴在書桌前寫着堆積成山的作業。同一時間段，小區裏面有練鋼琴的、也有練古筝的，所幸大家的功底都還不錯，倒不至于成了令人心煩的噪音，打擾他學習。

二零零幾年的時候，空調算不上太普及，人們更傾向于打開窗戶通風乘涼，所以他一擡頭，總能看到亮晃晃的陽光，跳躍在窗臺上。喻文州住在舊城區，一棟樓和一棟樓的間距很近，所以他看向外面的時候總能望到另一張同樣在寫作業、怨氣滿滿的臉。

黃少天住在喻文州的對面，他倆一擡頭都可以互相看見對方的那種。以前的人們總是喜歡走街串巷，鄰裏之間不說熟悉，多多少少都會混個臉熟。喻文州和黃少天兩個都是特例，在那個小區裏都是名人，只不過一個優秀到出名、另一個頑皮到出名。

他倆的父母認識，小學都在同一個班，黃少天又能說會道，沒少鑽到喻文州的家裏到處浪。喻文州這人很奇怪，有人過來找，也不出來迎接，就悶在房間裏寫作業。黃少天對他家早就輕車熟路，打開冰箱拿了根棒棒冰，掰了一半給喻文州，自己就叼着另半根，坐在旁邊打游戲機。

因為家住得近，兩人放學的時候也是一起走，回家的路上有個商店，裏面放着各式各樣的辣條。黃少天嘴貪，總是提前将每個月的零花錢都提前花個精光，喻文州看他着實可憐，偶爾會接濟一下，雖然他自己不怎麽吃這些東西，看着那人狼吞虎咽的樣子倒是挺開心的。

上初中以後，黃少天仍然喜歡有事沒事泡在他家裏玩。那段時間兩人都到了叛逆期，只不過一個悶在心裏，另一個放在臉上。但黃少天在喻文州這邊仍是一派乖巧，可能知道想要繼續待下去，表面的功夫還是要做的。

他倆要是不想寫作業了，就趴在桌上評論今天是這棟樓的鋼琴彈得更好聽，還是那棟樓的古筝彈得更動人。隔壁的老人養了只白貓，總是喜歡躺在陽臺上曬太陽。大了幾歲的黃少天和小時候相比依舊頑皮，想要爬過去吓唬它，要不是喻文州拉着，早不知道掉下去了多少次。

盛夏時分，空氣熱得令人窒息，出去一趟跟洗了桑拿似的，身上都能擰出水來。雙方父母都得上班，沒人管吃的，兩人又不想出去解決，喻文州便自己在廚房裏研究飯菜，黃少天負責品嘗生熟。他倆對味道不挑，橫豎餓不死人就成，試着試着他的廚藝居然一路高升，連帶着黃少天的味覺也是。

二零一幾年空調已經不再是奢侈品，搖着頭嘎吱嘎吱的舊電扇徹底退出了歷史舞臺。臨近中午的時候，喻文州總會掏出遙控器打開空調，關上窗戶将熱空氣完全隔離在外面。悶在屋裏的飯菜香味散不出去，就這樣在裏面飄了整整三年。

後來因為父母工作調動，喻文州搬了家。全家離開那天，黃少天拉着他的手死活不撒開，他無奈，只得拍了拍對方的頭，以示安慰。搬去的新小區條件很好，樓層很高，一棟樓和一棟樓的距離很遠，所以他擡起頭，再也看不到對面的一張苦瓜臉，也再也看不到隔壁陽臺上曬太陽的白貓。

還好他倆仍在同一所高中，雖然不同班，但時不時地仍能見上一面。下課以後教室外的樓層裏總是站滿了男生，靠在欄杆上聊東聊西。少年們還在長個子的年紀，身形大多颀長，即使多年以後回想起來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黃少天那一頭偏淺的毛發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喻文州總能第一眼就掃到他，再走過去聊上幾句。

高中時代的許多事情枯燥而乏味，學校害怕學生們總是埋頭學，容易學出心理問題，于是每年暑假之前總會舉辦一場文藝彙演。喻文州搬走以後，黃少天沒法去他家寫作業，也不能一起回家，便竭盡所能在這種時候，同他待在一塊。禮堂裏有人在用吉他彈《Landscape》，他倆躺在外面的草地上，一邊看天上的星星一邊懊悔小時候為什麽沒去學一門技藝。

高三那年的文藝彙演，兩人終于沒了躺在草地上看夜空的機會。教室裏有空調，然而效果不是很好，遍及不到全部。前面的人都恨不得穿好幾件外套了，後面的人還是熱得想裸奔。但是大家都不會覺得憋屈和窒息，反而嗅到了回蕩在空氣裏的自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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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夕，教室要做考場，他們集體搬到了旁邊的科技樓裏複習。樓裏沒有空調，涼快全靠心靜。學生們早就躁動不安，趁老師一個不注意就溜到外面的走廊裏對唱。文科班的女生比較文藝，唱了《盛夏的果實》；理科班的男生比較奔放，唱了《對面的女孩看過來》。喻文州站在門口，看着對面唱得最起勁的黃少天，笑得嘴都快要合不攏。

高考完後，喻文州收拾完東西，和黃少天一起出了校門。彼時還是六月，尚未到最熱的時候，但夏天的威力依舊兇猛，街邊的大樹完全抵擋不住鋪灑下來的陽光，商店裏陸陸續續都開了空調，排出來的熱氣噴了他倆一臉。

那個時候奶茶已經慢慢開始盛行，不少學生湊在店裏吹冷氣，你一口我一口地邊喝邊聊。黃少天沒進去，反而跑進了一家小超市裏，從冰櫃裏拿出了一根棒棒冰。他付完錢後，掰了一半給喻文州，自己叼着另半根，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喻文州接過，小心翼翼地含在嘴裏，終于确認在多年之後，再次品嘗到了小時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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