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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女孩離開之後的好幾天,咖啡店裏鮮少有人來。忍足早已适應了這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狀态,反正也淪落不到餓死的地步,幹脆鎖上院門,溜之大吉。
天氣已經漸漸轉暖,為到處閑晃創造了極佳的外部條件。他一路走走停停,從靜區逛到鬧市,又從鬧市逛回靜區,最後走進了一家教堂。
此時此刻裏面正在舉行婚禮,新娘挽着父親的手臂,看向新郎的眼裏滿是幸福和甜蜜。他很少見到這樣的場景,發現來的客人也不是很多,索性在最後一排坐了下來。
旁邊的琴師奏着溫柔的音樂,每一個音符都像是羽毛一般,輕輕撩過來賓的心。
可愛的花童向空中奮力撒着玫瑰花瓣,這些美麗的精靈從天降落,帶着真心的祝願飄在新娘頭上,繪制出一副美好的畫卷。
老人眼含熱淚,一步一步邁得穩重,好似走了一個世紀那麽長久。直到時間的盡頭,他才将女兒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新郎的手裏,仿佛是在交付自己珍藏已久的寶貝。
忍足靜靜聽着唱詩班的吟唱,內心忽然一片安寧。
等到他晃回咖啡店的時候,卻看見院外停着一輛甚是眼熟的保姆車。車裏的人倒是一臉平靜地望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此等候了多久。
“哦呀?”忍足明知故問,“你怎麽來了?”
“有人告訴本大爺,這裏的玫瑰開了。”跡部從車裏鑽了出來,帶着一身的風塵仆仆。“還大言不慚道,自己種出的玫瑰肯定是全世界最美的。”
他充耳不聞,優哉游哉地打開大門。院子裏的花兒像是突然從绮麗的夢境裏驚醒,懶洋洋地吐出一口仙氣。
“啊嗯?”那人難得給出肯定的評價,“勉強還算是華麗。”
這樣的回答不禁讓花園的主人心滿意足,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
“還行,這次的對手倒是比本大爺想得識趣。”跡部投來若有所思的眼神。
忍足在轉移話題和裝傻充愣中迅速選擇了前者:“想喝點什麽?”結果卻得到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你自己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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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已然三步并作兩步跨進屋內的男人,他一臉懵逼地撓了撓頭,随後感慨道這人的臭毛病,怕是一輩子都改不了了。
然而吐槽歸吐槽,仍是屁颠屁颠地去廚房煮了咖啡。
液體的表面浮起一層又一層泡沫,忍足一邊加水一邊攪拌,耐心地等待它們落下又湧上,絲毫不着急離火。
跡部正站在櫃子前細細挑書,偶爾會拿出一本掃幾眼,卻又很快放回去。金黃色的陽光從窗外折射進來,将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照得晶瑩剔透,像極了一件精雕細琢的藝術品。
明明是個很耀眼的人吶,不知道為什麽那位華原小姐不喜歡。忍足回過頭腹诽,手裏的動作卻沒有任何懈怠。
等到熬好咖啡,已很是過了些時間。
他将杯碟輕輕放在跡部面前,卻發現對方手裏拿的居然是那本講述玫瑰戰争的書,不禁挑起了眉頭:“千載難逢吶?讀起來感覺如何?”
“也就騙騙女孩子罷了,”那人擡起頭,眼裏滿是戲谑,“虧你拿得出手。”雖然語氣極為嫌棄,但也終究沒有随手扔開。
看來那位華原小姐在退婚之前,告訴了他不少事情呢。忍足推了推沒有度數的眼鏡,繼續發揮轉移話題的專長——“土耳其咖啡,據說喝完後可以占蔔。”
跡部自然不信,端着咖啡慢慢喝了起來。他也坐在沙發上,開始慢慢翻閱之前早已開始的莎士比亞劇本。
時針像是又被撥回到了學生時代。
那時他們仍是少年,忍足總是随身攜帶文绉绉的愛情小說,而跡部愛看莎士比亞的作品集。兩人對彼此的愛好嗤之以鼻,卻也能夠坐在一起,安安靜靜地看書,
沒想到十幾年後,他們竟然會捧着對方喜愛的類型,看到愛不釋手。也不知道究竟是境由愛造,還是愛随境遷。然而唯一不變的事情,大概便是兩人依舊能夠坐在一起,安安靜靜地看書。
其實成年之後,他和跡部已是很少能有機會獨處一室,除了那段住院的時期。
那段日子裏,忍足的世界裏除了妖冶的紅,便是漫天的白。觸碰到了死亡的邊界,他一時半會還不能完全将自己拉回現實。
傷口痊愈帶來的癢感尚且能夠忍受,子彈撕裂肌肉的痛感卻是讓他一次又一次從夢魇中驚醒。唯有跡部坐在床邊,握着自己的手安撫“侑士別怕,我在這裏”時,才可以稍稍入睡。
還好所有的苦澀都已經飄散在了風中,他望着對方杯裏滿月型的殘渣③,默默慶幸道。
“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小景。”忍足仿佛突然回憶起了什麽,“你在病房裏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對面的男人充耳不聞,好似早已沉浸在玫瑰戰争的世界裏,無法自拔。就這樣過了良久,連他都以為跡部不會理睬自己的時候,那人突然丢了一句話出來:“給本大爺老老實實地看書!”
聽起來是惡狠狠的語氣,卻是軟綿綿的力道。
雖然表面看上去沒有任何反應,鮮豔的紅色倒是從臉龐一路延伸至耳廓,顯示出這具身體的主人事實上也沒有那樣淡定。
他忍俊不禁,低下頭繼續看書,正好看到這樣一句話——
“愛情的力量是和平,從不顧理性、成規和榮辱,它能使一切恐懼、震驚和痛苦在身受時都化作甜蜜。”
忍足愣了片刻,忽然擡起頭來。那個本該埋首書中的人,此時此刻卻專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眼裏好似藏着波光潋滟,亮得不可思議。窗外微風路過,攜卷着玫瑰的紅,慢慢飄向天際。
仿佛突然有什麽把前塵和現世牽連起來,碾碎了所有的短暫和片刻,将夢境裏的鏡花水月全都吹得煙消雲散。
他想,那必定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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