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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第九章
溫臻記得,大約是在兩年前,溫老爺子是曾提過有意為她擇一樁婚事。
只是那時,爺爺說她年紀太小,後來也便不了了之。
但如今再提起,怎麽成了早已定下婚約……
錯開目光,溫臻濃睫微垂,将這部手機推回去,屏幕上還亮着一張婚書照片。
晏朝聿眉峰微動:“我以為你是知道的。”
見她沉默,他低眸似在思索,片刻又道:“這份婚書的原件一直在京中老宅保管,若是溫小姐對我的身份存疑,我會安排人做筆跡鑒定。”
溫臻擡眼睨他,“……不必了。”
她自六歲起,跟在爺爺溫向松身前,耳濡目染地學了這許多年的字。
手機照片裏那張婚書簽名落筆處的三個字,與此刻辦公室內提挂的那副字的落款簽名處幾乎一樣,蒼勁有力,一筆一捺都有風骨在。
如此一眼,何須再鑒。
且如今都是20世紀,新時代,誰會為了一份婚書而去做筆跡鑒定……
思此,溫臻頓感不解,冷靜下來又覺眼前這人在尋她打趣。
可每每擡眼,對上男人眼底過分冷靜沉着的情緒時,溫臻察不出半分戲弄的端倪。
可她也記得,在不久前的那個夜晚,自己也見過這雙眼睛在做瘋狂事時,也能保持着一份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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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永遠有定力。
做任何事也永遠游刃有餘。
桌上的紫砂壺裏煮着茶,時間差不多好了。
溫臻斂目,微微傾身提壺斟上一盞清茶遞給他,聲線平靜:“在商言商,您何必同我開這樣的玩笑。”
他坐得板正,清峻的面容上始終維持着幾分溫和,溫臻捋了下裙擺坐直,視線稍移,便見男人擱在膝上那雙修長的手交疊着,指骨輕叩,這細微的動作她留意過幾次,應該是他的慣性動作,至于代表什麽情緒,她無從判斷。
“說得是,我又何必要同溫小姐開婚姻的玩笑。”
清清淺淺的一句,令人根本琢磨不透其中深意,溫臻黑睫上擡,便撞上那雙波瀾不驚的眼。
四目交錯,兩人在沉默中對峙。
直到辦公室外響起敲門聲,溫臻說了句進,門外一身職業西裝的青年朝內微微颔首,喚了一聲老板。
來人溫臻與其打過幾次照面,知道是晏朝聿的助理,姓陳。
有人出現,無形中解圍,溫臻自然樂意,“看來晏總還很忙,今日之事,就只能再找時間來答謝您。”
教養使然,她斷定他這樣的人不至于與她計較字眼。
晏朝聿:“晚上七點以後,我有的是時間,溫小姐。”
晚上七點以後?
溫臻起身的動作僵住,漆亮的瞳仁驟然放大幾分,即便只是細微的表情變化依舊落入那人眼中,男人嗓音低沉一笑,那雙狹長的眼彎起弧度。
“我的意思是,今晚請我吃飯吧。”
剛才從腦中闖入的想法,霎時消失,溫臻耳根發燙,緩過幾秒察覺到有目光還在注視着自己,餘光隐約感覺到男人眼底有稍縱即逝的惡劣感,但她收神與他正視時,又見其溫儒優雅的皮囊。
溫臻旋即說“好”。
今日事今日畢,這是爺爺曾教她的。
-
晏朝聿這來去一趟掀起的軒然大波,幾乎是在他踏出博林大廈的一瞬間,如同一場狂風驟雨般,席卷了博林各大部門,高層見證了其今日作風,三緘其言,不敢置評,中底層則只敢暗猜近期集團是否會有大動靜。
純黑色的邁巴赫從博林大廈前駛離拐入高架。
坐在副駕駛的陳助理不停翻着手中iPad的工作行程表,循着記憶将目光定在行程表的最後一格。
想起在辦公室聽見的對話,陳助理猶豫幾秒,覺得有些犯難:“……晏總,您今晚七點半其實還有個商業會談,是和藍宇的靳總,溫小姐這邊……”
“先推了。”
得到回複,陳助理面色舒展,“好的老板。”
随着車輛的行駛,幾縷陽光投射至窗內,落在男人直峭的鼻峰處,明暗交錯,他的唇部弧度平直,褪去商場上的僞善面具,又是一貫的冷然模樣。
“上次關于海灣的項目,這邊已經與胡氏集團和平解約,至于博林溫董這邊,按照您的吩咐暫時還沒透露,等他們這次與藍宇合作後,再放消息。”
“恩,向東那邊我會重新作安排,”晏朝聿垂目思量了幾秒,又補充:“晚上記得準備一套嶄新的西裝,顏色不必太沉。”
和她見面這幾次,觀她衣着打扮,好似兩人年齡差距确實不小。
陳助理扣上iPad的手指一頓,微微擡頭透過車內鏡面看向老板,這才反應過來讓推掉的是藍宇靳總,而不是這位溫氏千金。
上億的項目,和溫小姐,孰輕孰重,答案彰昭。
不過也不算稀奇了,畢竟來瀾城不過短短十餘天,他們這位大BOSS已經為這位溫家美人,一擲千金好幾次。
就連總部這一季度最看好的海灣項目,也是說換人就換人。
想到這,陳助理以他的專業素養很快調整狀态,回到工作:“好的老板,關于思遠科技股權收購的事情,今天他們那邊的接待人是他們的新任副總,我們的技術組給出的評估價位區間值是在……”
-
博林大廈內,目送着那道挺拔清絕的身影離開後,溫臻心下緩緩松出一口氣。
可轉眼,敲門聲接踵而至,她剛坐下,此刻辦公室的玻璃門從外推開,映入眼底的,是溫粵那張盈盈可人的臉,她朝溫臻柔柔一笑,手中抱着一沓文件,款步走進來。
“打擾了姐姐,爸爸怕你不了解我們集團的資料和相關項目,所以在你能正式接手前,我來送點資料。”
等溫粵将文件放好,半晌過去,卻依舊不見去意。
溫臻擡眸看向她,她斂去笑意倒顯得躊躇,兩兩對視着,最終溫臻先開口:“你還有事嗎?”
“姐姐,我想我應該當面和你道歉的,郵輪那晚的事,真的對不起姐姐。”
溫粵眼裏泛起淚光,半垂着,淚珠好似懸挂在眼眶中,更是楚楚動人。
辦公室裏還挂着爺爺留下的字畫,溫臻閉了閉眼,淡聲說:“那晚的事,在我這裏已經過去了,小粵,你不必再和我道歉,”她擡手拿起一份文件,素指翻過潔白的頁面,低眸說:“謝謝你送過來的資料,我會認真看的,沒別的事,你也去忙吧。”
“……姐姐。”
溫粵話剛出口,便見辦公桌前的女人眸色冷淡掃過來,燈光照在女人瑩白的皮膚上,她随意搭在桌面上的手,纖瑩分明,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隐隐浮現,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桌沿,沒說話,但驅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回想起剛才父親吩咐的話,溫粵沒再繼續招惹她,只垂低眉眼,一副乖順溫婉的模樣退出去。
随着玻璃門的關合,辦公室裏終于恢複平靜。
溫臻繞身回電腦前坐定,從早上一直到傍晚五點過,辦公室內只剩下紙頁翻動的簌簌聲,溫臻眼睛有些疲乏摁了兩下緩解,剛想換一份文件翻閱,亮起的電腦屏幕上旋即跳出一封未讀郵件。
郵箱是她自己的,剛登陸上去。
發件人是一串陌生賬號,但郵件标題是關于博林集團的,下意識她以為這是一份工作郵件,旋即點開,視線剛掠過「東臨轉讓」幾個字,這封郵件便被快速撤回,再無下文。
她本就是為東臨的事進入公司,如今一看到底是晚了一步,剛才那匆匆一眼,末尾那白紙黑字的簽名和公司印章都已經簽上,屬于生效的。
都已經走到最後一步,今天這一出股東會仿佛成為一個笑話。
一時間,溫臻腦子一團亂。
給她發送郵件的人,到底是誤發還是有意為之,她更偏向于後者,但最重要的一點卻是到底是誰收購了東臨……
這封郵件徹底打亂了她的一切計劃。
算着時間還沒到六點,她直接起身去了趟董事長辦公室,秘書部的人只說溫董晚上有應酬,已經帶着司機助理離開了,再打溫則良的電話,也一直顯示忙音狀态,溫臻最終只得無奈地編輯一條短信發給他。
時間一分一秒在走動,六點三十,溫臻收拾東西離開大廈。
現在正值下班高峰期,周遭街道的車流彙成一條長龍,看不見盡頭,天邊落日西沉,絲絲縷縷的橘黃天光暈染了流雲,形成一片藍紫交錯的晚霞,與無數座巍峨的電塔、大廈融合,城市的霓虹也一盞盞亮起。
夜幕流光,穿梭的車流中一輛深灰色的科尼塞克「隐匿」其中,仿若暗夜行者。
司機緩緩将車停靠在旁,後座車窗搖下一半,身着休閑西裝的男人緩慢擡眼,掠過這座大廈,幾乎一眼鎖定在一處。
分明人流如梭,可一眼望去,那雙冷淡的眼睛裏,獨獨映出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
溫臻從郵件中回過神,想起來今晚的正事,她的車還在檢修,今夜約好的晚餐定在五公裏外的一家法國餐廳,味道算瀾城的top級別,請客是很好的選擇,只是定的時間是七點三十分,看眼下這街道情況,溫臻有些犯難。
法餐禮儀中,沒有什麽比遲到更失禮了。
躊躇時,包裏的手機響了,來電號碼沒有儲存,但并不陌生,她下午定好餐廳時,有同這串號碼發送過晚餐信息。
摁下接聽鍵,耳畔即時抵達一道低醇而熟悉的男聲。
“我是晏朝聿。”
溫臻:“我知道,您已經到餐廳了嗎?”
“還沒有,你的左前方街口有輛灰色車,之前捎過你一程,還記得嗎?”
溫臻将目光追随着他的指引朝左前方望去,果然尋見了他所說的那輛車。
“我看見了。”
兩人距離遙遙,那輛深灰色的車停在街口昏暗的路燈下,溫臻朝着他的方向而行,黑暗好像也裹挾住她的心髒,直到視線漸漸清晰起來,她看見那束街燈投照在男人冷白的皮膚上。
視線交彙,沉默已久的聽筒再度響起男人清凜聲線,如電流般抵達耳畔。
“我在等你,溫小姐。”
倏忽間,她才發現原來一個人的出場,也好似冥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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