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8

Chapter.8

“梁三兒,這他媽才幾天不見,你怎麽就變成紅毛了?日漫後遺症?”朋友翻着燒烤,手裏不停地抖辣椒面。

梁絮白從石頭上一躍而下,淺綠色印花沙灘褲在夜裏格外晃眼。

“和我爺爺拌了兩句嘴。”他從食物儲存箱裏翻出幾串河蝦放在燒烤架上,“老爺子嫌我不學無術,整天東逛西逛的,像個街溜子。”

另一人噗嗤一笑:“所以你索性把頭發染紅,變成了真正的街溜子?”

梁絮白腳腕發力,踢出的沙子悉數濺在那人腿上。

“哈哈哈哈哈,街溜子急了!”

“你好歹也是個公司老板,能不能注意點形象?整天穿着大背心大褲衩,打耳釘染紅毛,你不是流氓誰是流氓?”

梁絮白錯愕,拍了拍說話之人的肩:“可以啊老秦,和老爺子說的話簡直一模一樣。”

朋友問:“那你爺爺知不知道你捧小明星的事?”

梁絮白糾正他的用詞:“捧什麽捧,我那叫投資!”

“喲喲喲喲喲喲”

“那叫投資~”

“之前還死不承認給郁楚砸了三千萬,這會兒就不打自招了?”

梁絮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中了他們的套,一不做二不休,大方承認了:“對啊,是我砸的,老子高興!”

有人問他:“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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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個錘子,”梁絮白轉身坐在沙灘上,露營燈從身後投來,将他的情緒悉數掩藏,“我才不喜歡他呢。”

“你最好不喜歡。”

“那你爺爺知不知道這事兒?”

“知道。”梁絮白長腿一伸,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灘上,“就是知道了才罵我的。”

朋友樂了:“不喜歡人家,還傻逼似的往人家身上砸錢,換我是你爺爺,我也罵你。”

江風濕潤清涼,将梁絮白的謾罵聲吹散:“少占我便宜了,你給我當孫子還差不多。”

衆人拿他逗趣的間隙,燒烤已經完全熟透。

幾位少爺将桌子架穩妥,又從後備箱搬來幾件冰鎮啤酒一一開瓶。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壓不住你~」

梁絮白還在當搬運工,褲兜裏的手機乍然響鈴,引來朋友們一陣抱怨——

“梁三兒,你震.動.棒響了。”

“我操,真受不了你這二貨,能不能換個鈴聲?!”

梁絮白沒理會他們,掏出手機瞧了瞧,發現是伍祁的來電。

“咋了?”他問。

伍祁:“三爺,郁先生剛剛拍戲時暈倒了。”

梁絮白一頓:“暈倒了?咋回事?送醫院沒?”

“已經送去醫院了,”伍祁說,“您喝酒了嗎?要不要我現在過來接您?”

“我沒喝。”梁絮白疾步奔向自己的車,“在哪家醫院?”

“萊恩。”

梁絮白挂斷電話,火急火燎地打開了車門。

朋友在江邊叫他:“喂——你去哪兒?”

梁絮白迅速系好安全帶,點火、倒車:“醫院。”

“你去醫院幹嘛?還喝不喝?”

“不喝了!”

*

郁楚是疼醒的。

他睜開眼時,便見護士正彎腰往他肘部正中靜脈紮針,真空采血管換了一支又一支,直至任務完成,護士才拔出針頭,交代他用棉簽按壓一分鐘以上,兩個小時之後去前廳的終端機掃取檢查報告。

奚曉曉替他壓住棉簽,聲音哽咽:“哥你吓死我了。”

郁楚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我沒事。”

沐蓉坐在床尾,似責備,又似擔憂:“你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了?為什麽不好好吃飯?”

奚曉曉早已将病床兩側的簾子合攏,能有效隔絕外界的視線。

但聲音卻難以控制,所以沐蓉說話時格外小心謹慎,盡量避免嗓音外漏。

郁楚垂眸,眼睫輕輕顫動:“最近沒什麽胃口。”

沐蓉還想說話,忽聞簾外響起一陣動靜,不等她做出反應,梁絮白就已徑自入內。

——伍祁給他準備了一套休閑的服裝,比白背心花短褲要體面得多。

郁楚沒料到他會出現,眼底閃過一抹訝色。

沐蓉起身與他打招呼:“梁總,這麽晚了,您怎麽過來了?”

梁絮白盯着郁楚,憋了許久才憋出兩個字:“路過。”

在場無一人相信他所謂的“路過”說辭,卻都識趣地沒有追問到底。

半晌,梁絮白問道,“我剛剛聽說郁楚暈倒了,醫生怎麽說?”

“護士剛給他抽完血,要兩個小時之後才能得出結果。”沐蓉對他的疑問做出解答,“醫生說,不排除貧血或者中暑的可能。”

“兩個小時?”梁絮白臉色不悅,回頭對伍祁吩咐道,“讓他們搞快點,如果半個小時不出結果,我直接打電話讓梁宥臣過來。”

梁宥臣是他的二哥,也是這家私立醫院的股東兼副院長。

郁楚想勸梁絮白別這麽小題大做,但他知道這話一旦說出,估摸着梁絮白又要數落他嬌氣,索性閉口不談,由着這位少爺折騰。

沐蓉已經和劇組通了氣,在檢查結果沒出來之前,都沒打算把這事兒對外公開。

不過郁楚有幾位大粉一直跟在劇組外,他被送來醫院的事大粉們一清二楚,所以當務之急必須穩住那幾位大粉的情緒,讓她們務必對此進行保密。

急診科的病房是公共場所,一張簾子無法造就私密空間。

郁楚到底是個公衆人物,在這樣的環境下很難有隐私可言。于是梁絮白決定把他帶去一個相對私密的地方,靜候檢查結果。

郁楚思量再三,對他說道:“梁總,我身體沒什麽毛病,不用這麽大動幹戈,回去休息一晚上就好。”

“血都抽了,你想白挨一針嗎?”梁絮白臉色很臭,“再說了,你要是沒毛病,怎麽會無緣無故暈倒?”

郁楚突然就沒底氣反駁了——

梁大總裁是《荊棘之夜》的投資商,演員因自身問題耽擱拍攝進度,他生氣也是合情合理的。

自己沒理由任性。

沐蓉去處理大粉的事兒,奚曉曉和郁楚便随梁絮白前往行政大樓,來到了……副院長的辦公室。

醫院裏少不了有消毒水的氣息,然而這裏的空氣卻格外淡雅,聞之舒暢。

郁楚尚未緩和過來,身子仍舊有些疲軟,他坐在真皮沙發裏,開始閉目養神。

不多時,一個身量高挑、容貌冷峻的青年步入辦公室內。

他穿着黑襯衫,佩戴一副無框眼鏡,隐隐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錯覺。

“梁絮白,大晚上的,你又在鬧什麽?”梁宥臣語氣充斥着責備之意,說話間視線已經捕捉到了沙發上的那道纖瘦身影。

梁絮白輕嗤一聲:“擺什麽臭架子啊。”

梁宥臣轉身欲走。

“等等等等——”梁絮白不得不服軟,“我朋友無故暈倒,急診科給他查了血常規,要兩個小時才出結果,你幫幫催一催。”

梁宥臣睨他:“這不是正常流程嗎?”

梁絮白不說話了。

郁楚默默聆聽着兄弟二人的談話,亦未開口。

梁宥臣又一次看向郁楚,須臾挪開視線,朝門外走去:“等着。”

辦公室瞬間安靜下來,奚曉曉坐在郁楚身旁,見他低頭玩起了手指,心說郁哥福氣大,應該沒什麽大問題,緊繃的神經漸漸松懈下來。

十分鐘後,梁宥臣拿着郁楚的化驗單回到辦公室,薄唇微抿,眉峰輕蹙。

郁楚從他的神色裏感知到了異常,呼吸不由發沉。

他起身,主動問道:“梁院長,能不能告訴我檢查結果是什麽?”

梁絮白也看向了二哥,并從他手裏拿過化驗單。

然而上面的專業名詞他一個也看不懂,只認識箭頭符號和阿拉伯數字,有些顯示上升,有些則下降,一看就不正常。

梁宥臣問道:“你最近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特別的反應?郁楚眉心一皺,似是在努力回想。

梁宥臣提醒道:“飲食方面。”

——紅細胞計數及血紅蛋白濃度偏低,有輕微貧血現象,或許跟飲食有一點關系。

那麽高達一萬多的hcg值又作何解釋?

郁楚如實回答:“最近這一周我胃口不好,沒法吃油膩的食物,容易反胃,多以清粥為主。”

梁宥臣的視線凝在白淨瘦削的青年身上,隐隐有探究之意——

他有一個關乎隐私和尊嚴的問題,思慮再三,終是沒有問出來,轉而換了個簡單的問題:“有沒有腹痛的現象?”

郁楚微微露出幾許驚訝,點頭:“晚上會有輕微腹痛的症狀,但是時間并不長。”

梁絮白也知道他腹痛的事,上次還因為給他按摩肚子耍流氓被趕了出去。

郁楚頓了頓,又道,“請問……這是什麽病?”

梁宥臣沒有回答,而是從衣架上取下白大褂穿妥帖,并從櫃中取出一串鑰匙,轉身往外走:“跟我來。”

他的欲言又止,讓餘下幾人都心驚膽戰,就連吊兒郎當的梁絮白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來到醫技樓時,梁宥臣不知問了梁絮白一個什麽問題,梁絮白反應很大,回複道:“當然是正常的!”

模樣有些窘迫,是郁楚從未見過的羞赧狀态。

随後衆人來到二樓彩色超聲A區,梁宥臣吩咐奚曉曉在外等候,旋即叫上郁楚和梁絮白進入彩超室。

郁楚一頭霧水,梁宥臣越是什麽不說,他便越是不安:“梁院長,能不能告訴我檢查結果到底是什麽?”

梁宥臣拉開椅子坐下,啓動儀器,言簡意赅:“有待确定——躺下吧,給你做個檢查。”

梁絮白也惶惶不安,心髒急切地跳動着。

郁楚眉頭緊皺,猶豫幾秒後還是躺在了檢查床上。

他依照梁宥臣的吩咐撩開上衣,露出了小腹。

梁宥臣給探頭擠上耦合劑,按在郁楚的小腹,時左時右,來回檢測。

郁楚看不見屏幕上的畫面——即使看得見,也讀不懂上面的影像,他在心裏湧出了無數種遐想,卻都無法安慰躁動的心緒。

超聲探頭與冰涼的耦合劑壓在肚皮上,明明沒多少分量,郁楚卻覺得無比沉重。

屏息良久,只能默默揪緊衣擺。

他也試圖從這位年輕院長的臉上瞧出一點端倪,然而認真工作的醫生将情緒收斂得恰到好處,冷峻嚴肅,一絲不茍。

郁楚閉了閉眼,索性把結果往最壞的方向去想,忐忑感反而降低了不少。

良久,探頭離開腹部,梁宥臣淡聲開口:“好了。”

梁絮白迅速抽出一沓紙巾,替郁楚擦淨皮膚上的耦合劑。

郁楚從床上起身,問道:“是什麽病?”

一開口,方知嗓音在顫抖。

梁宥臣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你盆腔內有一個子宮,超聲所見,子宮前位,宮體大小約5.4x5.1x5.0cm,宮腔內見大小約2.7x2.5x1.1cm孕囊樣回聲,卵黃囊樣回聲及胚芽樣回聲均有,可見原始心管搏動。”

他的說辭太過官方,郁楚和梁絮白都沒有聽懂。

兩人唯一能捕捉到的字眼便是“子宮”。

這個名詞猶如一把鋼刀,無情地架在郁楚脖子上。

他隐隐覺出不對,這種不安與惶惑,比任何一種絕症都要可怕。

梁宥臣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游移,須臾凝視着郁楚,給出一個最簡答、最通俗易懂的結論:“你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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