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007

空氣凝滞了兩秒。

應曦握住亞蒙的手腕，将他的手推了回去。

她站到騎士和血族的中間，用柔和而堅決的語氣說道：“你們都需要休息。”

“我帶你去房間，殿下。”說完，她便拉住路易的手腕，徑自朝樓上走去。

來到三樓的時候，嘉拉蒂爾的房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拉開了。

身披純白法袍的天使緩緩走了出來，他背後是一對聖潔而華美的羽翼。

“我聞到了……堕落污穢的味道。”天使純淨的燦金色眸光緩緩落在血族的臉頰上，“原來是你這個噬血的魔種。”

路易輕佻地別過臉去，勾唇嗤笑。

“這不是同樣信仰黑暗神冕下的，堕落天使大人嗎？”

嘉拉蒂爾蹙起長眉，眸色冷冽。

“不潔而污穢的渴血者，即便是黑暗也不會接納。”

“你又不是黑暗神。”路易白了天使一眼。

“我是神明意志的傳達者與代行者。”

天使聲音凜然，一對純白的雙翼驟然展開。

應曦揉了揉額角。

Advertisement

修羅場真是，無處不在。

為了防止剛才的事情再次發生，她上前一步抱住嘉拉蒂爾的翅膀，将一整只天使塞回了房間裏。

“在這裏等我回來找你，好嗎？”應曦用指尖輕撫着天使清冷的眉眼。

嘉拉蒂爾低低地“嗯”了一聲，順從地垂下翅膀。

“……那你一定要來找我。”

“我會的。”應曦回答。

她帶着路易來到了位于走廊另一頭的房間裏。

“……你先休息一會兒吧。”

她的腰肢忽然被血族用修長的手臂攬住了。

路易用另一只手關上了房門，将金發少女按在門背上。

他低下頭，埋首于她的發間，耳語華麗低沉，宛如奏響的大提琴：“……別走。”

“給我個理由。”應曦沒被路易的架勢吓到，不慌不忙地擡眸看他。

路易沉默少傾，唇瓣動了動，似乎想要開口。但不知為何又咽了下去，話到嘴邊，便成了：

“……你還喜歡我麽？”

應曦微微怔住。

在游戲裏和NPC對話，系統自然會給出參考選項。她每次選的都是增加對方好感度最高的選項，包括但不限于：

“路易大人最帥了！”

“請吸我的血吧。”

“您會陪我一起看月亮嗎？”

“好喜歡…喏，我是說，真的好喜歡你！”

現在想想真是莫名地有些尬呢。

但路易好像當真了。

應曦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喜歡他的臉，對亞蒙和嘉拉蒂爾他們也是一樣。

但這只是對于紙片人的那種喜歡。

當紙片人真的突破了次元壁，降臨在現實生活中之後。

光是奇奇怪怪的修羅場就夠她受的了。

——哪裏還有什麽心思去“喜歡”。

但如果直接說不喜歡，好像也有些不負責任，有種亞蒙說的“始亂終棄”的味道。

在應曦發愁該怎麽回應的時候。

身後傳來了敲門聲。

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應曦從血族的懷裏掙脫，反手拉開了門，大口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站在門口的是剛才去做飯的管家Allen。

“主人，我想問您一件事情。”

“我們下樓說。”應曦像見到救星一樣，迅速拉着管家下了樓。

*

“你找我有什麽事？”應曦問。

“只是想問您，今天想吃中餐還是西餐，或者別的什麽菜系。”

“哇，Allen，你還會做中餐呀。”

應曦贊許地說。烹饪機器人做的菜總是沒那味，所以她日常一般都是吃較為簡單的西餐。

“是的，主人，”銀發美人矜持優雅地颔首，“我收集了大數據，制作出了您應該會感興趣的菜譜。”

“只是，”Allen垂下銀白的睫羽，空靈的聲音也帶了一絲輕微的起伏，“雖然在腦海中運算過許多次，精準到每一個切塊和火候……卻沒能真正地為您做過一次。”

應曦彎起碧綠的眼眸，嗓音輕快：“今天不就可以試試嗎？期待Allen大廚的作品~”

“嗯。”銀發管家輕笑着，用指背輕輕刮了一下少女的鼻尖，“決不辜負主人的期待。”

倒也不必這麽認真啦……不過這句話應曦憋在心裏沒說出來，她知道Allen是個完美主義者。

她再次走上樓梯，打算去看看嘉拉蒂爾現在怎麽樣了。

——剛才她答應了他會再回去。

應曦來到嘉拉蒂爾的房間門口。房門虛掩着，屋內一片漆黑。

微光透過門縫，灑在跪坐在地的天使身上。

那張白皙昳麗的臉頰，被照亮了一半，另一半浸沒在陰影當中。一邊的瞳眸是神聖的燦金色，另一邊則是如秋日薄暮般沉郁的暗金色。

如綢緞般光潔的銀白長發，一側披落在金絲滾邊的白袍前襟，流淌着清瑩的光芒。另一側則披在肩後，擁抱着幽深的黑暗。

光與暗在天使的身上，仿佛于這一刻達到了完美的平衡。

應曦上前一步，看見天使純白的雙翼也蒙上了層層暗影，柔順地垂落在腳邊。

她忽然有些不忍心打擾他。

這時，天使擡起纖長柔軟的睫毛，朝她露出一個絕美的笑意。

——這是指被光明照亮的那一面。至于藏在暗中的半張臉，隐約可以看清，笑意有種近似于癫狂的扭曲。

應曦頓覺不妙。

看來嘉拉蒂爾，又要壓制不住體內的黑暗了。

她快步走進他的房間，打開了模拟日光效果的燈。然後關上門，跪坐在天使背後，用雙手環住了白袍下勁瘦的腰。

天使颀長的身軀微微一僵，天鵝般的脖頸輕輕顫抖。

但他的翅膀卻不受控制地垂到應曦的手邊，等待着被她撫摸。

應曦擡起手，輕輕撫上了天使的翅尖。

翅膀是天使身上最敏感的部位，應曦能感覺到随着她的撫摸，天使的身體正在輕輕顫/栗。

嘉拉蒂爾死死地咬住唇瓣，體內光與暗的流淌和少女的安撫讓他幾乎難以忍受。他的喉間發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嗚咽，卻到底沒有發出更多的聲音。

她順着羽毛的走向輕輕安撫着，他的內心逐漸安靜下來，原本有些扭曲的眸光漸漸失去了焦距，緊咬着唇瓣的牙齒也緩緩松開。

嘉拉蒂爾感到有些羞恥，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曾經聖潔的天使長将自身的堕落與黑暗，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他所傾慕的少女面前。這與将他整個剖開并沒有什麽兩樣。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光明聖城的信徒們處決異端時發出的聲音：

“堕落，可恥。”

“可恥……”

可就在這個時候。

一只纖柔白皙的手指伸了過來，輕輕撫平了他唇瓣上泛紅的壓褶。

“不要再咬自己了。”少女清冷的聲音響起，“在我這裏，喊出來也沒關系。或者……”

她抿了抿唇，想起義體壞掉了還可以更換：“咬我也可以。”

天使金色的瞳眸微微擴大，白玉般的耳尖泛起幾不可見的紅暈：“你、你……”

神色竟像是被她占了便宜。

“當然，別的時候不可以哦。”

應曦補充。

嘉拉蒂爾緩緩低下頭，銀白的發絲半遮住臉頰。

“……嗯。”

“乖。”應曦擡起手輕撫了一下天使頭頂的頭發。

她的指尖不小心勾起了一縷如綢緞般柔軟光潔的發絲，嘉拉蒂爾微微泛紅的臉頰便露了出來。

應曦連忙裝作沒看到，不着痕跡地收回手，找了個理由迅速離開房間。

*

晚餐的時候。

應曦、亞蒙、嘉拉蒂爾和路易面面相觑地坐在餐桌前。

管家動作優雅地将一盤盤菜放到桌面上，只是聞起來就很香。

亞蒙和嘉拉蒂爾都有些新奇地盯着面前從沒見過的餐具，還有色澤誘人的食物。

應曦拿起筷子，給亞蒙和嘉拉蒂爾各夾了一塊肉。也算是向他們示意如何使用筷子這種餐具。

“為什麽沒有我的……”路易華麗的紅眸波光流轉，竟有些泫然欲泣的味道在裏面。

管家用動作替應曦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拿起高腳杯，給路易倒了一杯人造血漿。

嘉拉蒂爾有些嫌惡地朝遠離血族的方向挪了挪。

“開一瓶紅酒吧。”應曦吩咐Allen。

“我建議您喝果汁。”銀發管家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會給客人們倒上紅酒的。”

應曦輕輕鼓了下腮幫：“……好哦。”

倒完酒和果汁之後，Allen正打算離開，衣角卻被應曦輕輕扯住了。

“你不一起吃嗎？”

少女碧綠的眼眸倒映着枝形吊燈灑下的光芒，仿佛閃耀着萬千星辰。

AI微怔了一下。

在被創造出來的漫長又短暫的時間裏，他從未考慮過“進食”的問題。

雖然……這具仿生身體有完整的消化功能。

但他的确從未吃過東西。

Allen瞥了一眼亞蒙和嘉拉蒂爾笨拙地拿筷子的樣子，在心底嗤笑一聲，拉開椅子坐到長桌對面。

腦海中浮現出無數人類使用“筷子”的影像，AI進行着高速運算，很快就總結出規律。

他氣定神閑地拿起筷子，動作閑适地夾起一塊蔬菜，放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