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家人

家人

013 家人

【呼呼，痛痛飛走了。】

一千歲的龍還這麽幼稚，肯定是退化的時候腦子也跟着退化了。

江瓊玖想着，他撕掉手背上的紗布。傷口很小，當年練習雕刻時不小心受的傷都比這嚴重，是福叔太大驚小怪。

“看吧，沒事。”他聲音溫和得讓下屬聽見會感動到流淚。

【阿玖，疼不疼？】金澤眼中浮現水汽，他想要摸摸深色的傷痕，又怕弄疼了江瓊玖。

在金澤從小受到的教育中，人類是特別脆弱的生物。就像他的龍神父親，哪怕斷了爪子碎了尾巴骨也能繼續打邪神，但阿爹只要蹭破了點皮，父親就急得團團轉，好像阿爹會死掉一樣。

江瓊玖扯了張濕巾擦擦手背，重新将傷口展示給金澤看。

去掉藥水的顏色，不過是幾道細長紅痕而已。

【輕點輕點輕點，要出血了出血了！】金澤卻更慌張，仿佛受傷的是他一樣。

不，如果傷口真在他身上，他肯定不在意。

對皮粗肉厚的龍來說，流血是功勳。但阿玖是凡人，比阿爹弱多了，皮膚也軟軟的，沒有鱗片保護。

金澤做出一個決定。

他輕輕按着江瓊玖的手，低頭伸出舌頭舔舐傷口。

龍涎是一種靈藥，能夠療傷。

江瓊玖僵住了。

熱乎乎濕漉漉的舌頭滑過手背，帶來陣陣癢意。

這種癢源自傷口的快速愈合，卻通過細微的傳入神經末梢牽動了心髒，心底仿佛被柔軟的羽毛拂過，平靜無波的心湖泛起圈圈漣漪。

“可以了。”

江瓊玖的心跳亂了一拍，他猛然收回手。

金澤被帶了起來，挂在江瓊玖手上蕩秋千。他下意識想彈出爪子抓緊，感應到掌下是柔軟溫熱的皮膚，還沒伸出來的爪子又縮回去，換成尾巴一甩纏住手腕固定自己身軀，然後倔強地舔走最後一小段傷痕。

【現在可以了。】

金澤滿足地看着光潔無瑕的手背，小爪子放上去輕輕踩了踩，驕傲地仰起頭。

——雖然退化得很厲害，但龍就是龍，龍涎療傷的效果還在。

“你真厲害。”江瓊玖揉揉金澤的小腦袋，将他拎起來放到一邊，并留下大團功德，然後抽了一張紙巾擦拭滿是異樣感的手背。

龍涎确實很神奇，手背上已經看不見傷口，也沒有殘留任何亮晶晶的液體。

江瓊玖把異樣感歸納為自己輕微潔癖發作。

“你能療傷是秘密。保護好自己的秘密，別被人發現。”

江瓊玖用平板打開《寶寶騎士幼兒安全教育》，選了一集播放，然後把平板架好，放在金澤跟前。

金澤抱着功德打了個飽嗝，剛才舔傷口的時候，順便卷了不少功德下來，他已經吃得快消化不良。

動畫片裏唱着——陌生人的東西我不要，陌生人的東西我不吃。

金澤有一口沒一口地舔着功德，從趴着變成躺着，從躺着變成卷着，最後眼睛一眯一眯睡了過去，嘴裏偶爾還哼唧出一句【不要不要，不吃不吃，要阿玖】。

窗外有貓在叫，金澤也沒理。

江瓊玖處理完所有工作，夜已經很深。

他摘下眼鏡揉揉鼻梁，看向桌旁睡得四仰八叉的龍。

平板還在自動播放下一集，歡快的兒童歌曲在寂靜深夜裏顯得刺耳。

金澤夢裏大概在跳舞，尾巴随着歌聲有節奏地抖動，半截身體都滑到桌外，剛好被沒關緊的抽屜接住。他的腦袋卡在手表裏，眼睛被表帶擠得半睜開，姿勢相當別扭。

江瓊玖關了動畫片，捏着金澤的脖子将龍拎起來。

小家夥軟得像煮熟的面條，撩起眼皮看了眼又閉上眼睛，吸溜了口抱着的功德，嗯嗯唧唧了聲，毫無防備地繼續睡。

江瓊玖摸摸金澤鼓鼓的肚皮，感受指腹下充滿生機活力的搏動，眉眼漸漸舒展開來。

他想起傍晚時金澤蹲在窗外瑟瑟發抖的樣子，拿出手機掃描拍照，将金澤錄入家庭智能系統，記錄新增家庭成員名字時，删除了下意識輸入的金澤，改成‘金子’。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金澤被吵鬧的鳥叫聲喚醒。

挂在樹上的龍翻了個身，哧溜滑下樹。

金澤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擡起頭來，然後瞪圓了雙眼。

黃金碾成薄片打造而成的牡丹在他眼前搖晃，紅寶石花蕊栩栩如生，還嵌着鑽石做露珠。

金澤眼中的睡意瞬間消散，閃爍着比鑽石還亮的光。

他熟悉的蜥蜴箱裏多了一棵小樹——玉片做葉黃金做花的樹。雖然小樹只有一尺來高，花也只有兩三朵，但超級閃亮！

啊！是昨天在阿福手機上看到的玉葉金花樹！

金澤歡快地竄來竄去，把百福蓮花金碗推到樹下，玉蟬、金蟾堆在碗裏，爬進去盤了幾圈。又把昨晚沒吃完滾到角落的功德扒拉回來，搓成一個個黃豆大小丸子，藏進假山洞裏。

龍的收藏越來越豐富了。

【選阿玖，等于選擇所有！】

金澤滿意點頭。

蜥蜴箱的門拆掉了，金澤一躍而下。

屋子裏很安靜，只有掃地機器人在嗡嗡嗡嗡工作，牆上的時鐘顯示已經九點半。

江瓊玖上班去了。

【明天要早點起來。】

金澤蹲在掃地機器人上伸了個懶腰，用尾巴噌地改變方向，搭車到落地窗前，然後從通風口鑽出去。

今天是個好天氣，鳥雀都出來了，叽叽喳喳有點吵。

還有點煩人。

福叔戴着的帽子上有幾點顯眼的白色髒痕。

“金子，外出記得走門。”福叔摘下帽子，接住往下跳的龍。

金澤回頭看了眼。

他也不喜歡鑽狹窄的通風口，但門都關着，總不能撞碎玻璃出來吧？

——昨晚消化的功德轉化成龍元，雖然只恢複了一點點，但作為皮粗肉厚的生物代表，弱小的金澤現在确實能撞碎玻璃。

福叔捧着金澤繞了幾步來到大門前。

他蹲下身子，将金澤放到最高一級的臺階上，指着前方的門，“過去試試。”

試試什麽？撞門嗎？撞壞了阿玖會生氣吧？

金澤尾巴彎成問號。

福叔摘下衣服上黏着的一片花瓣，微笑着催促：“往前走，到地毯後，擡頭。”

金澤歪了歪頭，慢慢往前爬了幾步，站在門口的地毯上，擡起頭。

大門上方的監控閃了閃，厚實的大門像電梯門一樣往兩邊滑開。

金澤張大嘴巴，轉頭看老人是不是偷偷按了遙控。

——遙控器的指紋鎖對龍爪很不友好。

福叔笑着走到門邊，像電視裏的管家一樣，一絲不茍地微微彎腰，向前指引：“歡迎回家，金子少爺。”

幹嗎喲，我正準備出門呢。

金澤人立而起，搖了搖小爪爪。

【現在不回去，我要找橘将軍，問他為什麽指使這麽多鳥來吵我睡覺。】

福叔捉住想要往外跑的金澤，将他捧進屋裏，大門在他身後自動關閉，“金子少爺，你忘了吃早餐。”

【外面的東西比家裏的好吃。】金澤舔了舔嘴唇，他的肚子懷念蛋糕和奶茶。

福叔用濕熱毛巾給金澤擦了擦身子，把他放在餐桌上，用金澤專用的漂亮碟子端來保溫的早餐。

除了金澤不太喜歡的水果沙拉，還有蛋糕，而且是櫻桃巧克力蛋糕。

“少爺說人能吃的東西你都能吃，包括巧克力和蛋糕。你先吃，我再給你做一份牛排，黑胡椒味怎麽樣？腌制時間剛剛好。”福叔頓了頓，“少爺說你需要攝入足量的肉類，以及乳制品，比如牛奶。”

金澤搗蒜一般連連點頭，他嘴裏含着巧克力說不出話。

這個蛋糕上的巧克力比昨天在店裏吃的更美味！

他再也不說外面的東西比家裏的好吃了！

福叔将黑胡椒牛排端上來，切成金澤可以一口一個的小顆粒，還插上金色的牙簽方便金澤食用。

【阿福阿福，我好愛你哦。】金澤用尾巴卷着福叔的手，腦袋挨過去蹭了他一手巧克力。

“在我這裏沒關系，但少爺那裏不行，少爺比較愛幹淨。”福叔幫金澤擦嘴，“少爺很喜歡你，已經把你的信息錄入家庭智能系統了。以後金子就是家庭成員，少爺的家就是金子的家。”

金澤抱着牙簽牛肉愣住。

“以後金子出門回家都不用走通風口，擡頭看一看，小多會給你開門……”

福叔的聲音仿佛飄到了很遠。

金澤腦中被“阿玖的家就是他的家”這個概念侵占，突然就有點覺得熱，心跳也變快了。

一定是吃多了功德，快進入生長期了。

龍在生長期會發熱，體溫升高很正常。

金澤把腦袋種進已經半涼的牛奶杯裏降溫，木木的咕嘟咕嘟大口喝奶。

福叔把金澤拔出來，好脾氣地說：“不可以這麽喝，容易嗆到。萬一邊上沒人，掉進去溺水了怎麽辦？”

【我是龍，龍怎麽可能溺水。】金澤下意識争辯。

他扭了扭身子，牛奶甩得滿天飛，被福叔用溫熱的毛巾包住。

“不可以搗蛋。”

金澤努力從毛巾裏鑽出頭，忽閃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問：【阿福阿福，家庭成員的意思是……阿玖想讓我當他的道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