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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在任論的牽線之下，關行之同顏瑤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地點。

第二天早上十點，顏瑤在錦行傳媒的執行總裁辦公室中，同關行之見上了一面。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關行之，這個在金融界叱詫風雲的男人，一改雷厲風行的模樣，看上去就像個普通的中年男人，或許是因為做演員的直覺和敏銳，顏瑤能夠從他的眼中看出百般複雜的情緒。有懷念有熟稔有愧疚更多的是對于小輩的關愛和期待。

顏瑤的心沉了下來，昨夜翻遍整個網絡而得出的猜測在她的心頭逐漸得到了确認。

關行之捧着骨瓷茶杯，他輕緩地用杯蓋在淺淡的茶水中劃出一道有一道的波紋。顏瑤也沒出聲講話，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斂眸，指尖輕叩大腿。

整個辦公室就只有他們兩個人，高峭被關行之打發了出去，可以說是鸠占鵲巢也不為過了。

在一片沉默之中，關行之終于開口講話了。

“顏小姐，介意我抽根煙嗎？”

顏瑤聳肩，擡了擡眉毛。

“請便。”

咔嚓——是打火機點燃的聲音。關行之兩指卡着煙管，吸上一口後便吞雲吐霧。

“能夠讓任論來聯系我，我想你的心裏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關行之把煙灰抖落在瓷缸裏，擡頭直視顏瑤，“十八年前，錦行傳媒還只是關氏影業。”

顏瑤聽着關行之娓娓道來，聽他語氣中的悵然若失，也聽他語氣中的無力回天。

十八年前，關錦正和入贅的鳳凰男鬧着離婚。關家此時，也正處于四面受敵的狀态。關錦的有個女兒，小名叫杳杳。那段日子裏吵着鬧着要去游樂場，哪知這一去，便被人擄走了。關錦悲痛欲絕，慚愧內疚自己的神思恍惚，關老爺子趕緊追查，但由于對家的阻攔，失去了消息。那個年代，網絡不夠發達，這線索查着查着，山長水遠的，也就斷了聯系。

關錦一病不起，最後卧榻去世。關老爺子為了銘記他這一生最大的愧疚，将關氏影業改名為錦行傳媒。沒過幾年，關老爺子也走了。偌大的家業，留給了關行之一個人支撐。

關行之的故事講完後，他低頭酌了一口茶。

“小顏啊，你和你媽媽，簡直長得一模一樣。”

顏瑤并沒有在網上找到關錦的照片，卻在關行之這看見了。關行之遞給了顏瑤一張破損的老舊照片。已經很是模糊了，但仍舊可以尋覓到關錦那奪人的美貌，和她渾身的嬌俏而高貴的氣質。她不同于顏瑤，打小就歷經了人間苦難，被嬌寵着長大的人兒啊，骨子裏都是肆意妄為的資本。

于是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關行之或許是在網上看到了她的那一組照片，才驚覺她就是當年那個被拐走的小侄女。

顏瑤的心裏五味陳雜，她曾想過很多種劇情，卻沒料到現實會是這樣。她從不怨恨，因為她遇到了疼愛她的顏冬訓，還有高揚。只是她有些委屈，如果她當年沒被弄丢，會不會就不必經歷人生中如此多的辛酸。

“小顏——”

“嗯，關總。”

這一個稱呼，就表明了顏瑤的态度。她沒辦法太快地去接納這個剛剛出現的親人，也有點仗着關行之的內疚耍點小脾氣的意味。

關行之的神色黯然了些許，卻也懂得這事是急不來的。他把茶杯往外推，“所以你放心地去做自己喜歡的事，這關家就是你的後盾。”

“謝謝。”

給小陳打電話，顏瑤坐車回了家。

一回家那只貓就蹿了出來，兩只小爪子扒拉着顏瑤的褲腿，跐溜跐溜的。顏瑤彎腰把小家夥抱着懷裏，就好像整個孤寂的世界只剩下這一個溫度源。它填滿了她內心所有的空洞，那些黑窟窿似的洞眼，都被小貓的溫柔黏人所漫充。

這個世界，有你真好。

電視打開，裏面的人叽裏呱啦，可地毯上的人卻心不在焉。顏瑤索性盤腿坐在地毯上，左手胳膊撐在茶幾上，右手在小白貓的毛發中穿梭而過。小家夥在她的撫摸下乖巧地叫出聲，喵嗚喵嗚的，叫的顏瑤的心裏就跟貓爪輕柔撓過似的，癢的不得了。

“囡囡。”

“囡囡——”

小崽子擡起腦袋，兩只眼裏滿是疑惑和擔憂。那些柔嫩的情緒實質化出了細微的觸角，碰撞上了顏瑤敏感的神經，讓她的心緒泛濫成災，二十一年來積郁的陰霾就好像要破雲而出。

“囡囡，我不開心。”

她有滿肚子的氣想發，卻又不知道這些氣是從何而來。她想要肆意放縱，卻沒有人可以給她這個機會。一個人的狂歡不過是孤獨的蔓延，情緒的滿足從來都需要禮尚往來的回應。面對這空落落的房間裏除她以外的唯一生命，她終于有了傾訴的欲望。

小貓咪伸舌，含着她的指尖舔舔，又啄咬上了幾口。

顏瑤一直知道，自己是顏冬訓領養的孩子。她有生理常識，她知道兩個男人生不出孩子。顏冬訓的愛人叫高揚，是個特種部隊的軍官。在山裏執行任務時把她救了出來，那個時候她才三歲出頭。時代從不給予少數群體過多的寬容，人類，從來都是黨同伐異。由于高揚工作的特殊性，他和顏冬訓的關系蠻得死死的。顏瑤，也交給了顏冬訓一手撫養。一次任務中，高揚犧牲了。顏冬訓為了顏瑤，拒絕了家裏的安排，公然出櫃，拿着餘款遠走他鄉。

顏冬訓以前可是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顏家有錢，教出的兒子也自是溫文爾雅。可為了顏瑤，顏冬訓一改清高冷傲，他四處尋人買畫，他去美術院校當助教。好不容易當上教授沒幾年，卻為了去學校就顏瑤醜聞的事件讨個說法，在路途上不幸身亡。

被邵涵涵指着鼻子罵災星的時候，顏瑤幾乎也覺得自己是命犯煞神，一路倒黴。

她遭遇的這些苦痛的現實，讓她變得淡漠而敏感。她沒有撒嬌肆意的資本，生活的重擔讓她過早的成熟了，察言觀色是生存本能。她偶爾的靈動嬌俏，不過是最後的放縱。

顏瑤講到最後，語氣已然平淡。她接受過去，卻依舊相信未來正在好轉——難道不是嗎？

可她卻未曾知道，她懷裏的小貓，是如何的愧疚自責。

小家夥耷拉着兩只小尖耳，沒精打采地窩在顏瑤的大腿根部。那雙清泉似的貓瞳中蒙上了黯淡的灰塵。它知道，如果沒有千百年前的那一場情動，顏瑤就不會委屈自此。她的每一世，都該頂頂的嬌貴，受盡萬千寵愛。或者說，顏瑤根本就不會有轉世，她依舊是那個心存善意絕代風華的女子。是它，作為一只妖精，打亂了她的人生。

可是沒有如果。小家夥舔了舔自己肉墊上的毛發。它尚有補償的機會。

這一番掏心掏肺的自言自語結束以後，顏瑤又開始關心起工作來。她就是一活生生的工作狂，可按顏瑤的說法，是她除了工作，也沒有別的事可操心了。

她可沒心思去談戀愛，萬一又談出個人命來，得不償失。

之前的污蔑和全網黑最終目地是為了防爆，以及阻止顏瑤進組。但奈何事件大反轉，孔侑聲甚至恨不得趕緊叫顏瑤進組。現在，顏瑤代表了話題和熱度，以及一波名聲。老奸巨猾如孔侑聲，當然知道有邵訇撐臺，方厲插腰的一部電影，再差也差不哪兒去。

于是顏瑤的進組日期提前了，下周便進組。孔侑聲還說，他挑了個良辰吉日，準備趕緊開機。

顏瑤把小貓抱起來，用鼻尖碰了它濕漉漉的鼻尖，磨蹭之間眼底盡是綿長笑意。

她反複叮囑。

“囡囡，姐姐要出去工作了。不能帶上你喔，你要在家乖乖的。劉媽會來做飯，小蓓也會好好替我照顧你的。”

看出小貓眼中的不願，顏瑤假作威脅。

“還是你想去寵物店寄宿？”

小家夥的毛刷地炸了，它猛地搖頭。開什麽玩笑！和一群貓貓狗狗一起生活！

囡·千年老妖怪宴清·囡，好像忘了她自己現在也是是貓貓狗狗中的一員。

《小桃子觀察日志》

你去工作，我也要準備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