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綜藝

綜藝

《旅游吧》預告片在影視城拍，林念第一個到場。造型師推來衣架，上面俨然挂着古裝，其中幾件十分眼熟。

她微微吃驚：“《逐月》的衣服？”

“準确來說，是低配版。”造型師一本正經地解釋，“《逐月》服化道太精細，原戲服買過來成本比仿造還高。但劇組那邊已經同意了，沒有侵權問題，林老師放心。”

“……”輝視平臺和菠蘿衛視本來就在合作，不同意才怪。

化纖布料貼在皮膚上不透氣，但比層層疊疊的真戲服輕盈。

謝淮風第二個到。

他挂着和煦的笑容來，進化妝室的時候，卻帶着不自然的緊張和憧憬，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她：“清瑤公主的戲服？”

“仿的。”

“沒想到還能再以顧仙君的身份和你對一次戲。”

“我去找楊導演拿劇本。”林念起身要逃。

預告片的劇本內容，多半是五位常駐嘉賓準備出發，攜手共游大好河山。就算換傳統服飾，也沒必要把《逐月》搬來。

聯動炒CP的意圖很明顯了。

“楊導說人齊了再一起對劇本。”謝淮風伸手，不動聲色地攔住她的去路，“念念，你可能不明白，沉浸在故事裏卻不得不抽身出來的痛苦。我就想再看看你，別防着我。”

化妝師聽他聲顫心碎的剖白，一時抖多了陰影粉，灑得謝淮風鼻尖一片青黑。

林念一言難盡地望着他，坐回椅子：“你先好好化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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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到的人竟是姜顏。

她去年在合作電視劇播出後，公開轉發林念公司拉踩她的通稿，“直爽敢言”的人設吸了一波粉。

她本人是菠蘿衛視親女兒，重資熱門綜藝随便挑。但林念這個“死對頭”在場，另當別論。

請來姜顏和林念同臺常駐，菠蘿衛視節目組名不虛傳，只看熱度，不做人。

才在慈善晚會上鬧過不愉快，她一句話也不跟林念說。

第四個到的人是付斐然，三十歲左右的前輩演員，爽朗健談，把三個後輩之間凝滞的氣氛聊得熱絡。

總導演來叫他們了，林念起身時笑着問：“不用等第五位了嗎？”

“柏老師到得比大家都早，剛才在和我單聊預告片劇本。”

“好。”

林念甜甜應着，随後才在滿堂的寂靜中反應過來，和其餘三人異口同聲地問：“誰？！”

柏攸支着簡易黑椅，一身暗紅長袍，被導演組圍坐，衆星捧月地讀着臺本。

他從未有過古裝扮相，坐得舒展而挺拔，擡頭才露出眼尾點出的紅痣，襯得原本深邃的黑眸像勾魂的精魅，欲說還休的嘴唇引人遐想。

林念遠遠瞧見他，禁不住想：怎麽會有人冷淡而蠱惑，矛盾又相諧？

柏攸風度翩然地站起來，周圍工作人員自動為他讓道，躲閃時像受驚的鹌鹑。

常駐裏資歷最高的付斐然先上去和他握手：“柏老師，好久不見。”

林念才想起，付斐然是柏攸的父親柏頌仍在當導演時收過的學生，與柏頌合作過兩部電影，簽在柏盛集團旗下的娛樂影視公司，資源不斷，總有好劇本能挑。

父親的學生，本該足以讓柏攸稱一聲師兄。可他怎麽看起來，和柏攸不太親近的樣子？

柏攸冷淡地說：“前輩不用叫得這麽拘謹。”

付斐然神色僵了一下：“好，小柏總。”

柏攸姿态依然松弛，林念比付斐然更怕自己禮數不周，握手時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很快就轉移話題，問道：“楊導，咱們是先對臺本，還是先拍合照？”

楊亭視線竟看向柏攸。

柏攸颔首：“你是總導演。”

“柏老師別客氣。”

“……”全組幾十道目光盯着，柏攸臉上的從容表情僵了片刻，“就合照吧。”

五人合照，姜顏很快搶到C位，林念默默繞去邊角，剛站穩，就被一雙骨節修長的手搭在肩膀。不容抗拒的力道，溫和而強勢地将她推回來。

柏攸低聲說：“看服裝。你是女主角。”

林念一時不太敢動。

她不喜歡争搶位置，是選秀時小組裏争C位，落下的陰影。

受盡冷箭站中央，不如風平浪靜站邊角。

姜顏倒是自覺，悄悄看了柏攸一眼，小聲嘀咕着和林念互換了位置。

楊亭從攝影機裏看第一組合照。林念站C位，仙君扮相的謝淮風和邪魔扮相的柏攸分別站她兩側，餘下兩人在邊緣。

這本來也是楊亭想安排的站位，可柏攸搭在林念肩膀上的手，沒來得及放下來。

當年林念倒貼柏攸炒作的事情人盡皆知，柏攸後來再也沒上過綜藝，忽然來找《旅游吧》節目組洽談合作已是奇跡，楊亭一點也不想得罪他。

為謹慎，他拍完幾組，讓柏攸來選。

柏攸張張細看過，最終卻倒回去：“第一組第一張的動作就很好。”

***

預告片劇本沒幾句臺詞，要求也不高，五位常駐都做演員，很快就找到了狀态。只是下午才妝造，錄完很快天黑。

大家各自去卸妝，謝淮風攔住林念的腳步。

他認真入戲後火炬般的視線本就驚人，一男一女，在人群中說笑時還能坦然相對，獨處時有一人停頓沉默，反倒暧昧起來。

林念被他的眼神，困在進退兩難的險要關口中，感受不到粉絲們稱頌着迷的深情眼，只覺得為難。

“謝老師，我可以先不卸妝，也不換衣服，就站在這裏讓你看。但只是尊重你的敬業和投入，不是縱容你的因戲生情。”

她眼眸微斂，精致得像個沒感情的娃娃，讓謝淮風喉嚨裏像吞了冰渣一樣疼。

其實她很會拿捏人心，不得罪人，就掃清所有幻想餘地。

仙君的服飾妝造還在身上，謝淮風眼中的迷醉卻漸漸褪去：“什麽樣的人，能在現實裏得到你的承認？”

林念笑了：“謝老師一出道就拿獎，還需要我的承認？”

“不是需要。”謝淮風輕嘆，“是突然想要。”

他的話語猝不及防地變得缱绻，褪去戲裏端方君子的矜持，笑容純淨溫和：“再見了，我的公主殿下，明天以新的身份認識你。”

謝淮風走了，林念愣在原地。片場的燈光早就收起來，她站在晦暗冷清的夜裏半晌，五指抵額：“……救命啊。”

正要移步，聽到身後的聲響。

林念扭頭看見那身暗紅長袍。

“柏老師。”林念怔怔地問，“你沒聽見什麽吧？”

“沒聽見，公主殿下。”

“……”

同樣四個字，在他嘴裏念出來，和謝淮風完全不是一個味道，莫名其妙帶着譏诮。

“你們殺青幾個月了，他怎麽會一直不出戲？”

“他演戲太投入了，拍個哭戲，悲傷得連午飯都吃不下去。戲裏女主角把男主角虐得死去活來，一到飯點，我就得安慰他——剛才戲裏拍的不是真的，公主沒離開你。”

提起劇組日常，林念哭笑不得。

柏攸忽然仔細看着她的眼睛，看得她心口一滞。

“你倒是願意縱容他，哄着他，怎麽，你也因戲生情了？”

林念心裏竄上酸熱的感覺，嘴邊的弧度僵住。

拍戲時她為了演出最好的效果，遷就謝淮風入戲時的種種癡迷，殺青後她保持距離，劃清戲裏戲外的界限。如履薄冰地拒絕營業，卻又不得不面對CP熱度越來越高的現實。

綜藝剛一開錄，節目組竟然給了《逐月》的戲服。

謝淮風覺得自己出不了戲很可憐，殊不知，她才是那個被迫困在戲裏的人。

柏攸短短一句話，把她所有的掙紮都否定了。

“不是每個人拍戲都非要愛上自己的搭檔。哦，柏老師拍的戲都是男主單人正劇，從來沒有女主角，柏老師不懂。”

柏攸怔了怔，聽出她掩藏在微笑之下細微的諷刺。明明膽子小，不敢真的得罪他，偏要用言語暗暗刺他。

眼圈紅着，好像他又欺負人，讓她受了委屈。

可她沒掉一滴眼淚。

而她在謝淮風面前，只是因為登臺開嗓唱了歌，就開心得哭了出來。

能随意展露淚水的關系，難道不夠依賴？不夠特殊？

他提到“因戲生情”，不過是自然而然的聯想，又沒有問錯。

“我當然不懂你們，公主殿下。”

說到底，柏攸不待見她，才會連平凡的劇組趣事，都聯想到營業。

他冷淡笑着的時候，讓人不敢靠近。

林念認真看他一眼，突兀地想——

他把發型頭套摘了，露出舞臺表演時做過的微卷碎發，暗紅的衣服卻沒換，不像古裝劇裏的邪魔，倒像吸血鬼。

會突然伸出獠牙，吸幹別人血的那種，可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