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安撫

安撫

晚飯時，所有嘉賓在本地著名的五星級餐廳集合。

包廂裏擺了張一字形長桌，五個人坐很寬敞，椅子間的空隙也很大。

菜品已經擺好，他們只負責試吃和點評。

林念剛坐下，柏攸就拉近了椅子，坐到她旁邊，手肘相貼。

白天貼着面頰喝奶茶的畫面還在腦海中揮散不去，她心裏湧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突然，柏攸盛了一碗粥，指節捧起碗底，冷不防地擡着勺子，遞到她面前。

“我喂你。”

說話時貼得已經很近，回蕩着低沉的尾音。

林念腦子一片空白，顧不上還在鏡頭前，別過臉去。

讓他主動，沒讓他這麽主動！

“不願意？”柏攸放下碗勺，平靜地将粥碗推到她面前，“那你喂我吧。”

林念：“……”

鏡頭前不敢造次，怕被錄下來，說她不敬師長。

“好。”林念心裏恨不得紮他一刀，笑得咬牙切齒，“我喂你。”

他吞咽的動作緩慢優雅，修長脖頸上喉結滾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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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絲都說柏攸最漂亮的是眼睛，嵌在立體而深陷的眼窩中，像一對寶石。

但以她的身高，平視的時候卻常常看見他的嘴唇。

此時那對唇瓣沾到瑩白的清湯，浮上一層潤澤，看上去很适合接吻。寶石般的眼睛心滿意足地看着她，慢慢彎起弧度。

林念趕忙放下湯碗，手背撫着滾燙臉頰給自己降溫。

她是凡夫俗子，扛不住柏攸那張臉近在眼前，還沖着她笑。

從導演到嘉賓，死一般地沉寂，都朝他們望過來。半晌，楊亭才清清嗓子：“大家別這麽安靜，記得品嘗完一道菜要點評啊——”

衆人回到酒店，柏攸已經刷開了自己房間的門，林念湊到旁邊，眼神示意他單獨聊。

旁人的角度，只見柏攸神色自如，抓着林念纖巧的手腕，不由分說地拉進房間。

走廊裏又是一片死寂。

謝淮風低頭抿唇，視線刻意不看他們。

他已經徹底死心，但節目還要繼續錄制，白天見他們親密，尚能安慰自己他們只是炒CP。可現在沒有鏡頭，他騙不了自己，只能控制自己別去想房門後發生的事情。

付斐然用眼神問姜顏：“你和念念關系好，知道他們倆什麽情況嗎？怎麽發展得這麽快？”

姜顏視死如歸地閉上眼，小聲嘀咕：“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不能說……”

付斐然：“。”

看似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屋內沒有外人，林念沒了顧忌，話裏擋不住的氣惱：“柏老師，你看白天路透的微博評論了嗎？”

柏攸坦然說：“看了。”

林念震驚，滿臉都寫着委屈：“你看了評論，還不管我死活？你表現得太過火了，我也是會被罵的……”

圈內人知道，柏攸不想配合的事，節目組根本不敢提。可粉絲觀衆不了解內情，紛紛心疼柏攸被節目組安排，要和林念互動。

白天路透圖裏，柏攸和她近乎借位接吻的暧昧片段，沒有一絲一毫動搖大衆對她的看法。

柏攸依舊清白，她依舊十惡不赦。

輿論不是說她倒貼，就是說柏攸受節目組安排，逢場作戲。

柏攸聽她控訴，卻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地問：“我在你眼裏，就一點都不值得依靠？”

林念驀然擡頭，目光中滿是迷茫。

“看電影那晚沒拍到臉，暫且不算。我們明面上的互動只有今天這一次。一次兩次主動，觀衆也許會誤解。如果我三次五次配合，誰還會怪你？”

他仍是那副悠閑模樣，仿佛替她考慮，不過是一時興起，舉手之勞。

可目光深濃，認真望着她的時候，眸底掠過一絲暖意，淡得幾乎瞧不見。

“等一段時間，節目多播出幾期，會好的。”

林念後知後覺地回過神：“白天……你是為了幫我？”

他看見評論了，才主動得近乎誇張，為了保護她，替她扭轉輿論。

幾乎與她最初利用他的目的不謀而合。

林念一貫倒黴，不信幸運能降臨到自己身上。此時此刻，心裏那股飄在雲端的不真實感，又回來了。

柏攸不言不語，只是看着她，目光專注。

林念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我以為，最期待我被觀衆罵的人，就是你。”

“你錯得再離譜，也是我們之間的事。”柏攸唇際微斂，有片刻輕輕地閉上眼睛，“不該被外人審判兩年之久。”

他把“外人”二字咬得極重。

屋子裏靜了，微妙的氛圍湧動。

他明明把她的人品想得無可救藥，卻還是願意幫她。

出手相助總有限度。

圈內人情都是隐隐标好價格的，柏攸更是精明，從不叫人利用。

林念眨着水眸，慢慢轉過頭：“你幫我，圖什麽？”

柏攸像是聽見了什麽新鮮事，挑目問道：“你能給我什麽？”

“我不知道。”她唇角暈開一聲輕笑，竟反過來試探他，“老師功成名就，家境殷實。你心底渴望的東西，我能給得起嗎？”

她淡粉的櫻唇，如花瓣似的馥郁勾人。

柏攸忽然感覺一陣口渴，久久沒有挪開視線。

林念幾乎是下意識地側身一縮，慢慢扭過頭，躲開他的目光。

纖長眼睫顫抖，将杏眼遮住一半。肩膀的弧度垂下，眼睛耷拉着，雙手無意識抱肩，整個人是蜷縮的姿态。

柏攸眉梢一動，恍然牽出心底一陣餘韻綿長的痛。

她怎麽了？

那個沒日沒夜練習，一心對抗選秀劇本，好像能用自己的光芒驅走一切晦暗的女孩子。短短兩年，變得這麽小心翼翼。

她的世界裏，善意背後都是算計。

防着外人也就算了，連他都信不過。

“非要我圖你點什麽，你才放心？”

她竟然低低地“嗯”了一聲，認真地說：“付不起的話，打欠條可以嗎？”

柏攸心裏堵着一口氣，發不出來。

無言的對視裏，林念躲閃目光，他輕俯下身，語調裏似有深沉缱绻的無奈。

“我想讓你別再唯唯諾諾，要像我第一次見你那樣充滿自信，閃着光。”

“做得到嗎？”

剎那間，林念想努力平複心緒，可怎麽也抑制不住顫動的心跳。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

狠起來讓人膽寒，溫柔起來卻直擊她藏得最深的軟肋。

“別哄我了。”林念顫聲說，“你哪有那麽好心？”

她以為這樣說，柏攸就能亮出溫潤外表下的利爪。

可他垂下眼眸看她，瞳仁映着細碎燈光，慵懶音調拖長，似輕紗拂過她不安的心。

“我今晚樂意哄你，你誤會我，我不計較。”

林念徹底愣住，發覺眼眶有些熱。

理智還試圖清醒，身上的防備卻悄然松懈。林念聲調柔軟，哀哀地求道：“明天，互動可以再自然一點嗎？太刻意了，我也會被罵的。”

柏攸皺眉：“我照着談戀愛的感覺去做的。”

見他莫名篤定的樣子，林念困惑：“你談過戀愛嗎？”

問完，她懸起了心。

都說柏攸清心寡欲，接近他的女人都被拒絕。唯一一段緋聞，還是和她自己。

她不由地想，能讓柏攸動心的人，是什麽樣子？

柏攸平淡地說：“沒有。”

林念不自覺地松了口氣：“那是哪裏學的談戀愛的感覺？”

“戀綜。”

柏攸冷着一張冰塊臉看戀綜的樣子，實在難以想象。

不愧是他，只要是答應好的事，就認真到底。不懂營業方式，就去戀綜裏學。

“戀綜和炒CP不太一樣。”林念清清嗓子，認真科普，“戀綜嘉賓就算拿着劇本，也是奔着談戀愛去的。而炒CP，不管是影視，還是綜藝節目，都是精心設計過的。”

柏攸聽到此處，輕笑一聲：“現在拍戲做節目，這麽多花裏胡哨的手段。”

“雖然是編好的臺本，但要像演戲一樣，動真感情，才最自然。”

柏攸擡眼：“你懂得挺多。”

剛才還嗓音溫醇，轉眼臉色就冷了。

林念心裏“咯噔”一聲，不敢說話。

他是在諷刺她，炒作太多，業務熟練？

無意中又提醒了他最厭惡她的地方，林念敏感的神經緊繃着，怕自己習慣了溫柔，再見到他翻臉，會承受不住。

滿室平和，随着他的目光寂冷起來。

“炒過那麽多CP，動幾次真感情了？”

“？”林念簡直莫名其妙，“我沒有，我只談工作不談感情！”

柏攸眉眼舒展，身上冰冷的氣場也緩和許多。

“繼續說。”

林念緩過神，不知道該如何和柏攸解釋清楚，想了想，只能說：“嗑CP，嗑的就是一個朦胧暧昧感。既不能太坦蕩，也不能太親密。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

她雖然不曾配合，但于薇教育她的時候，灌輸了一整套炒作營銷的過程。

現在炒CP，都是商業化流水的産物，雖然每對CP都不同，但大致都有固定的套路。

觀衆見多識廣，越來越挑剔。炒CP的手段當然也層出不窮，幾乎成了每部影視劇必備的流程。

“不能太近？”柏攸說着，身體稍稍前傾，“這樣太近了嗎？”

他們隔着半臂距離，林念說：“這個距離很正常啊。”

“這樣呢？”

他又貼近一些，仰在沙發上，手臂圈着她，半抱入懷。

左眼下的痣泛着茶色，恰到好處點綴頰邊，俊美得近乎妖異。

林念呼吸漸快：“還，還好……”

柏攸猝不及防地低下頭，手掌抓着她肩膀上的衣料，呼吸的熱氣，在她薄薄的耳廓邊回蕩。

“這樣呢？”

明明是正經的探讨，被他一點點試探着距離，仿佛在危險邊緣游走。

“夠夠夠了太近了太近了！”

柏攸看着她掙紮，忍不住嘴角微揚，話語裏帶着輕盈的戲谑：“看來尺度不好把握，還不如拿你當女朋友。”

“……”林念臉頰燒紅，悶悶地應道，“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