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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靠着還算誠懇的态度,陸飛揚第二天總算得到了班長孫樂顏的諒解——盡管沒過幾天他們就又吵起來了。
陸飛揚的發小羅山覺得挺不能理解他的。
“诶,話說你是不是喜歡你們班長啊?”兩個人又溜出學校在KTV玩着,羅山同學喝了點酒忍不住就八卦了起來。
“我說,你要不要那麽認真去道歉?老陸明知道只要你一天沒真的回去乖乖當個好學生,你們班長就不能停下來怼你,所以究竟有什麽好急着道歉的?”
陸飛揚摔了啤酒罐:“操。”卻沒高興解釋。
“不是吧你來真的!”羅山誇張地叫。
“怎麽可能!”陸飛揚斜他一眼。他眼睛生得挺風流,不過平時雖愛玩到底沒出過界,所以還是少年人的意氣更重些,正合了他的名字,青春飛揚。
“我只不過看她一小姑娘辦事情挺認真,怪招人的。再說,什麽時候見你陸哥欺負過女孩子不,啊?我們班長她人其實還挺……”有點誇不下去。
“媽的,都怪那個渣渣。”
陸飛揚呸了一口,越想越氣。怎麽就犯上那個遠在天邊壓根不認識的貨了?
“什麽渣渣啊?”羅山樂了,可勁兒逗他,“你們班長不說那是她男神嗎?诶你把那渣渣名字告訴我,我去打聽打聽。回頭咱們見識去?”
“算了。”陸飛揚含糊不清地說道,“人家愛學習也沒礙着我……操,還是不爽。”
“得得得,您把人操一頓消氣啊。”羅山笑罵道。
十六七歲的男生正是滿口葷話當成熟的年紀,沒誰會去當真。但陸飛揚偏偏嫌棄地皺了皺眉頭,還是說:“算了。”
“老子最讨厭什麽叫安葛的渣渣了!!”
——————————————
陸飛揚灌了兩罐菠蘿啤酒。
沒醉,但微醺。
他其實喝不出酒的滋味,也不覺得那東西有多好,無非是為了裝逼。
皺皺眉頭,覺得前人發明的裝逼套路實在太爛,不得人心。還是得靠社會陸哥自己發明研究,方為正道。
回校的時候趕上下午最後一節課,按慣例不是自修就是體活。每周五個學習日,第八堂課,高一高二是兩節自修兩節體活加一節大掃除的分配法。
而高三就比較慘,除了周四能體活放風外,其餘日子都得坐在教室裏學習——這還是高三上,等下學期必定會更慘。
陸飛揚橫穿操場去教學樓的時候,一看滿操場的高三學生,就想起來今天是周四了。
高三的學生實在太好辨認。滿操場除了一小部分在加急練習體育高考項目的,剩餘人士全在抱書苦讀,争分奪秒地做題練習。
明晃晃的大太陽,也不怕害了眼。陸飛揚嗤笑一聲。
他校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走路又搖晃,一看就和滿操場的莘莘學子不是一路人。加上那亂發,人群中顯眼得不行。有個高三老師看他這樣皺了眉,打算走過來說教幾句,又被認出他的同事給拉住。
至于滿地的學長學姐,更是不會對這沒心沒肺的小王八蛋施舍半個眼神。
陸飛揚撇嘴,覺得日子真是特別無聊。
他們學校的操場占地面積不小,是标準的足球場。然而天然長出來的草坪沒人修整,反而給壓上一塊一塊的厚塑料草皮。羅山有個哥們兒在足球隊,就罵過好幾回人幹事。
陸飛揚也特讨厭這種塑料草皮,吐口唾沫都能給你風化了,滋潤不了土壤。
操場和朝陽坡斜斜相連,後者是個能晨讀的有花樹的小丘,學生們都叫它情人坡。再越過情人坡,就是高二所在的西教學樓。
陸飛揚正在往那個方向走。
越是靠近情人坡,路上散落的高三學姐就越少。景色沒什麽好看的,反而喉嚨裏有點兒癢癢。噴嚏打不出來,倒像是有什麽堵着。咳了幾回,沒咳出來。
陸飛揚身上從不帶餐巾紙。
他頓時就沒了看學姐們美貌痘臉的心情,一顆顆都是青春吶。高三生壓力大,難免內分泌失調。陸飛揚加快腳步,準備到情人坡那邊解決問題。
秋天到了,氣管不好。陸飛揚喉嚨裏有了點兒髒東西,不吐不快。
癢得厲害,生理問題着急解決。 他不想吐在操場的塑料草皮上,又不是天然草皮潤物細無聲,挂上去了多尴尬。偏偏情人坡的距離有點兒遠,喉嚨越發癢癢,實在忍不住。
陸飛揚瞅了一圈,打算精準解決問題。
所謂精準,就是瞄上了塑料草皮之間的空當——操場也是種樹的,把塑料草皮挖去一塊兒,露出點天然土壤,叫移植來的綠樹茁壯成長。而樹邊總歸露出了那麽點天然草皮,能解他燃眉之急。
今兒太陽有點烈,不少抓緊時間溫書的高三學生都坐在樹底下。
陸飛揚也不好意思就這麽湊過去直接吐。他忍耐着溜達到操場另一頭,撿到一棵無主之樹,這才呸呸呸了個痛快。
陸同學真覺得自己又文明又委屈。
他心滿意足之餘繞過了這棵格外粗碩的大樹。情人坡茵茵如蓋的淺綠緩坡已近在眼前。
陸飛揚擡起一只腳——又僵在原地。
樹後面……樹的背後!媽的那裏怎麽坐着個溫書的學長?老子好尴尬啊啊啊!
他在心裏詛咒着這棵見鬼的參天大樹。而那位學長已将目光離開了手中的書本,擡起頭來以一種無言的譴責注視陸飛揚的面容。但他也只是皺着眉頭稍稍打量了他一眼,沒幾秒鐘又低下頭去,重新沉入了知識的海洋。
學渣陸飛揚此刻的內心是尴尬的。
他雖然自以為社會人,但還不至于把沒素質當帥氣。一人獨處時生理壓過道德勉強可算不拘小節,但擺到旁人的面前,免不了就異樣起來。
而更加尴尬的是對方仿佛沒打算和他計較,直接揭過——這意味着陸飛揚心裏會沒法過掉這件事尴尬上一個禮拜!
他腦海裏尚且轉着亂七八糟的念頭……但是在那位白襯衫的學長擡起頭的幾秒後,什麽都消弭無蹤了。
那一刻,陸飛揚的心跳得飛快,仿佛有細細的電流流通過去。酥酥麻麻,羽毛尖兒輕輕地撩。他那只懸空的腳一下子落了地,然後觸電一般往後跳了幾步。
陸飛揚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被一個穿白襯衫的同性給蘇到!
背靠樹木溫書的高三學長有一張清俊的面容。他不是陸飛揚那種張揚、帶點小痞的帥氣,而是一種自然而然,讓人感到很舒服的……書卷氣。
但他同時又并不顯得死板,白皙的側臉甚至有一點嬰兒肥。眉目沉靜,幾可入畫。
斑駁灑落的陽光透過樹葉,落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整個人都在發光。
他沒穿着藍白色的秋季校服,外套疊起來放在修長的腿上。身上只剩一件白襯衫,恰好将那種高嶺之花的清冷氣質襯托到極致——陸飛揚覺得自己剛才的口水簡直罪大惡極。
他心跳得有點兒快,有種莫名的激動。在地上用力蹬了兩腳調整心情,社會人嬉皮笑臉地湊上去打招呼:“嗨。”他嘴賤不改,脫口而出。
“學長,你真漂亮啊。”
“漂亮”這個形容有些女氣,陸飛揚對天發誓他沒想激怒對方,他真是這麽想的。而且他一緊張就會帶出不好的說話習慣,這是毛病,他羞于承認。
白襯衫微皺眉頭,只是看書不理他。
“學長?”陸飛揚莫名有點不甘心,湊到他面前繼續刷存在感,“白襯衫?美人哥哥?”
最後一個稱呼終于使安葛破功。
安葛扶着黑框眼鏡擡起頭來——陸飛揚的小心髒又開始莫名其妙撲通撲通跳了。接着,他就聽見這位剛認識的美人學長用一種冷淡的口吻說道:
“同學,別擋光。”
“咔嚓”一聲,陸飛揚感到自己的心碎成了渣渣。
安葛抿了抿嘴唇,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為了清淨特意來這邊——面前抖腿的小學弟還傻愣着,把光線擋得嚴嚴實實。再想到樹後那人吐的口水,頓時再不想忍耐。
他于是不再理會呆愣的陸飛揚,起身拎了書本,藍白校服搭在臂彎上,邁開步子準備往操場另一頭走。
而陸飛揚此刻終是如夢初醒,他趕上前幾步招呼:“學長……學長!”
心裏焦躁又亂,伴着不知何來的些許委屈茫然,陸飛揚一禿嚕嘴,沖口而出——
“美人學長你留個名字啊!”
安葛眉頭皺得更緊,快步走開不作理會。
陸飛揚知道自己這樣招人讨厭——他平時也知道,但他不會為此心慌。可現在他一邊心慌于壞印象越來越深,一邊卻忍不住纏着人家走:
“我叫陸飛揚,高二8班……學長!學長!”
他試圖偷看書本上的姓名,好學生都會寫上的,像孫樂顏還會貼标簽。可安葛神色平靜,拇指偏按在了那行字上面。
陸飛揚只瞄到了個“高三”,其餘信息一無所獲,又是心癢又是難耐。
他已經跟着人家走了十來步,隐約意識到很難問出結果,不禁更加難捱。好言相求:
“诶,我沒別的意思,就想認識你一下。你說不說啊?能不能告訴我啊?”
安葛低着頭走路,黑框眼鏡搭在他秀氣的鼻梁上。兩片方的鏡子很薄,太陽底下剛好有點反光,藏住他眼底的情緒。
他挺讨厭招惹麻煩,可面前這個人垂頭喪氣的樣子又莫名地戳中了他,他不想看。
安葛頓了頓,到底什麽都沒說,就走開了。
陸飛揚在後面看着他的背影,心裏面有點悵然若失。
也只是有點罷了——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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