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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套路之所以成為套路，就在于其經典。

安葛表現得越是冷淡，陸飛揚就越是想去招惹他——顯然這不是什麽“霸道校草”、“校園王子”之類的劇本，因為社會陸哥的手段比之男主們遠遠不如。

雄心壯志立下“學長你是逃不出我手心”誓言的陸飛揚，直到第三個禮拜的周四，才又一次規規矩矩地“邂逅”了安葛。

有句話叫做“事不過三”。第三次在體活課遇見陸飛揚時，安葛的情緒還是有點奇妙的。

這人明顯不是高三學生。第一次遇見就是他逃課歸來，第二次就有了點兒故意等候的意思。到今天第三次見面，他已經可以肯定這位叫做陸飛揚的同學是故意在接近自己。

他本來應該是嫌煩的，可對方臉上明明白白寫着不守規矩，連着三次見面卻約會一般認準時間地點，又透出幾分單純的執拗勁兒來。

就有了那麽點好玩、可愛。

安葛知道陸飛揚這個名字，在學生會他曾親手抄寫過對方的處分決定。而孫樂顏偶爾也會抱怨，說班上有個叫陸飛揚的刺頭兒難管。

但他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認識，更沒想到對方是這樣的人。

陸飛揚插着耳機抖腿的時候是真有點兒不良青年的氣質，然而這位不良青年決意認識他，卻一沒堵他教室門口，二沒煩他到地老天荒，這太不符合認知。

反而是莫名其妙，把周四最後一節課認定成了一種儀式。真是古怪。

陸飛揚的形象因此在安葛心中從“不良青年”變成了“缺心眼兒的不良青年”。

眼下這位不良青年大約是知道他這次無論如何也會換個地方坐，幹脆沒霸占樹下的老地方，反而坐在不遠處，裝模作樣地捧着一本數學書搖頭晃腦。餘光不住往他這兒偷偷瞟，大有你在哪兒坐下我就跟過去坐下的意思。

他兩根手指間夾着一支筆，在飛快地轉。耳朵上則另架了一支筆。

比起上次的煙頭裝備，看上去的确清新多了。

——只不過再怎麽清新，也掩蓋不了抖腿少年的本性。

安葛的思路很清晰，他現在可以拿着書本離開操場回教學樓複習，但是體活課下課是要再次點名的，這就意味着他不得不把十五分鐘浪費在往返上——不值得。所以最好還是在操場複習。

下完這個判定之後，他就當沒看見陸飛揚一樣，徑直在體育館前的第五級臺階坐下。

這個位置剛好把身體藏在體育館的陰影裏，書本卻還能照到太陽。安葛比較滿意。幾分鐘之後，陸飛揚果然裝着漫不經心的樣子靠了過來。

一瞬間，安葛有種“看穿一切”的淺薄喜悅。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不該走神浪費時間。他把注意力重新回到書本上，沒察覺陸飛揚這一次的出現幾乎沒給他造成任何的負面情緒波動。

他潛意識裏清楚對方不會安安靜靜一節體活課，過不一會兒肯定要作妖的。可安葛沒有換地方或者說什麽，他只是安安靜靜地溫書或者等待着。也許是沒興致，也許是清楚說了也沒效果。

而陸飛揚自然不會知道美人學長的內心動向——要是知道了他說不定得樂得打個滾兒。他現在正忙着給自己“洗白”呢！

只見陸同學捧了本高二上冊的數學課本，盡量目不斜視，不要去看身邊的美人學長，全身心都沉浸入了知識的海洋！

他把筆轉得飛快，神情卻是一派的愁眉苦臉。裝歸裝，這書上的東西也太煩了……啧，今天太陽曬得好哇，學長把外套脫了，他穿格子襯衫也好蘇啊……

不行！學習！學習！學習使我快樂！

老子要在今天洗白自己！陸飛揚狠狠心，一個猛子繼續深紮進知識的海洋。

——媽的智商的巨輪說沉就沉！

安葛又寫完了一道習題，心思卻有些沉不進書本了。身邊那個高二男生抓耳撓腮地做題，動靜大得他即使在看書也很難忽視。那支黑色水筆一會兒轉一會停，寫寫塗塗的，書還翻得嘩嘩響。

如果是在安靜的自習教室裏，有這麽一個同桌，安葛肯定會覺得煩心。

但現在，他們是在操場上——

那些遠遠近近的雜音，體育生的呼喝，迎面刮過的風聲，甚至就連太陽的熱度和草地的潮濕，都一同構成了一幅非常立體豐滿的畫卷。

在這樣的一幅畫卷裏，陸飛揚的存在，便顯得頗為生動可愛，且一點不突兀了。至少，是不惹人心煩的。

安葛有點兒生氣于自己的走神，卻又好奇對方究竟學進了些什麽。

他斟酌了片刻，念頭卻一點不去，心頭絲絲地癢。書本也難得地沒辦法安撫他了，繼續這樣耽擱下去只會浪費更多的時間，還不如看上一眼——

安葛說服了自己。

他按捺不住好奇，又帶着些做壞事的緊張，悄然移開了視線……

四目相對。

陸飛揚本來捧着數學書滿臉絕望，耳朵卻小狼狗般聳動。忽然之間他福至心靈，轉過頭盯着學長猛瞧——媽耶，學長真的在看他啊！

陸飛揚的心頓時炸成了一團七彩煙花，發送着“啊啊啊”語音包。在爆棚的幸福感之中，只有一句話在刷屏——

“媽的學習真的有用！老子洗白成功了哈哈哈哈哈！”

平生第一次偷窺卻被抓包的安葛現在很尴尬。

盡管陸飛揚現在陷入了疑似不正常狀态滿臉亢奮，眼睛亮晶晶的。但難保對方什麽時候回神追問一句。

到時候，就太尴尬了。

安葛不希望出現這種情況，然而一切都似乎在往這種走向傾斜。不過，學霸到底是學霸，安葛僅僅靠餘光掃了一眼陸飛揚的課本就找出了“破局”。

“你公式抄錯了。”

俊臉微紅的高嶺之花安葛學長，用冷淡嚴肅的口吻說道。

非常可惜，陸飛揚沒接收到這份難得一見的福利。被學長一語回過神來的他一面心裏繼續炸煙花，一面伸手把被風鼓起來翻動的書頁壓回去。

他意識到這是個期盼已久的——千載難逢的交流機會！

陸飛揚同學遂抄起數學書狠狠砸在學長的膝蓋上，順便遞上自己的筆，附帶期待狗狗眼。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不帶喘口氣兒！

“謝謝學長指教！那學長你教我做這道題吧！”

還處在臉紅餘韻裏的安葛盡量維持着自然的神色，見有梯子擺脫尴尬，忙順口就答應了下來。

但緩過神後，看到陸飛揚那滿臉期待的神色，安葛不知為何，心下又有些柔軟。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拿起陸飛揚那支超粗的黑色水筆。

筆蓋在書本上騰挪，最終點在了那道陸飛揚胡亂抄了幾道公式的題目上。

“求這個多面體體積的話，首先要畫三道輔助線切割，這樣就能看出它是由五個多棱錐組成的。然後我們可以憑借已知的幾個數據……”

安葛說話的聲音很好聽，溫潤清朗。像是拂面的清風，又像是潺潺的流水，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讓聆聽者的心也不知不覺靜了下來。

陸飛揚聽得有點兒入迷，又被自己的迷弟樣兒弄得臉紅起來。

他其實沒太聽懂安葛在講些什麽——那些好聽的語句在他腦子裏過了一遍，又像小鹿般輕盈地跳走了。

他只顧着去聽安葛的聲音，看他的臉。講題的安葛低頭看着書本，很認真，很好看，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他那副薄薄的黑框眼鏡有點兒從鼻梁滑落的樣子。

陸飛揚側對着他，剛好能看見那對藏在黑框眼鏡後的眼睛，特別好看、發光。

他兀自想得入神，不妨安葛的手突然之間伸過來，從他耳朵上摘下那支紅色的水筆，一面還側過頭問他：“想什麽呢？叫你都不理？”

陸飛揚頓時吓了一跳。

他動都不敢動，等到安葛的手離開後才飛快地正襟危坐，結結巴巴說道：“想、想題呢！”

又覺得不符合社會陸哥的氣質，趕緊粗聲粗氣地補充：“你叫我幹嘛？”

安葛卻沒有理會他，而是把課本往前翻了幾頁，動作很流暢，顯然心中有數，然後用那只紅筆把幾行文字和一道例題标了出來，夾在書本裏遞回給陸飛揚道：

“剛才那道題的相關公式給你标出來了，我紅筆沒水了，用一下你的。”側面回答了先前的問題。

“啊，已經講完了？”陸飛揚下意識說道，又發覺不對，馬上補充。

“哦哦哦，是講完了。诶學長你講的真好！我聽得超滿足！”

“聽懂了？”安葛咳嗽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剛開始也許是看不過去才給他講的題，但是既然付出了勞動，自然會希望雙方都有收獲。

安葛轉向陸飛揚的方向，好看的眼睛隔着鏡片看着學弟，等待他的回答。

陸飛揚：救、救命！對着這麽好看的眼睛我要怎麽撒謊？誰來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