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Chapter41
Chapter 41
是年初冬,溫思雅的葬禮在南城舉行,她的老師同學都到場了,白星璃跟着宋滿一起從北城出發。
那天白星璃的情緒未見異常,她們沉默地跟着送行隊伍走在後面,直到晚上,家中的親戚朋友走得差不多了。
舅媽一個人跑到溫思雅的房間,坐在床頭發呆,宋滿沉默地招待白星璃,把客廳簡單收拾了一下,後來舅媽一個人哭崩潰了。
晚上七點多,溫長盛回來了,他手裏拿着一沓文件,随意朝茶幾上一扔,面色鐵青。
“你和那個設計師在一起了?”他問。
剛開始,宋滿沒反應過來,她看到白星璃目光一變,詫異地看着溫長盛,這才知道舅舅在質問她。
“你說聶南峥?”宋滿問。
溫長盛完全失去以往溫和的面孔,“當然了。”
宋滿說我是和他在一起了。
氣氛不太對,好像有東西壓抑在彼此心底。
白星璃默默站到宋滿旁邊,輕輕攬着她。
房間內的哭聲沒有了,只有壓抑的抽泣。
“舅舅,”宋滿轉頭說,“發生什麽了嗎?”
“網上那些爆料是不是真的?”他問。
“什麽爆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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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雅男朋友是聶南峥好兄弟,玩弄思雅感情?”
宋滿長出一口氣,溫家上下都處于悲傷緊繃地狀态,如果此刻刺激他們,會讓事情适得其反。
“這件事和聶南峥沒有關系。”她淡定地說。
溫長盛嗤笑了聲,年過半百的臉上滑過一絲狠意,那是宋滿從未見過的表情。
“我知道了,你走吧。”
宋滿拿起包,拉着白星璃離開。
網絡上已經把宋滿的所有社交關系全部整理出來,她成了人人喊打的狐貍精,現下連唯一的親人都不肯相信自己。
白星璃握了握她的手,“你舅舅是瘋了嗎?”
“他是情緒不太好。”
“我看他剛才的表情好吓人,”白星璃說,“思雅一點都不像他。”
宋滿苦笑了下,思雅死腦筋的樣子也不太像舅媽。
這種壓抑扭曲的家庭竟然能培養出天真爛漫的溫思雅,不知道該說到底是誰的錯,或許一切都是命運。
白家緊急打電話讓白星璃回去,說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沒辦法陪宋滿在南城多呆,第二日白星璃就飛回了北城。
她平時游手好閑,一到事情多的時候,工作就出問題,臨走時她囑咐宋滿不要回舅舅家了。
宋滿答應了。
人算不如天算。
父母留下的房子長期無人居住,宋滿打算賣掉它,到中介公司估完價,回去的路上接到溫家一個長輩的電話,說家族聚會,讓她務必到場。
以前家中發生那麽大的事,他們所謂的家族個個閉口不言,裝作看不見,現如今有什麽聚會能讓她參加。
誰知道晚上有人來家裏敲門,說是溫家小輩,親自要請她回去赴宴。宋滿想了想,回去換了一身衣服,跟着他走了。
果然是一場鴻門宴。
桌子上擺放了一圈白酒,還有一桌菜,溫家老小有十幾口人坐在桌上,等她過來。
舅媽似乎恢複不少元氣,張羅宋滿入座。
剛開始幾分鐘還算正常,宋滿胃口不好,筷子都沒動幾下。
舅媽說:“大家看看滿滿,在外面攀上了權貴,回來看不上我們這小地方。”
宋滿放下筷子,默默盯着她。
周圍靜悄悄地,誰都沒打算吃飯。
“你想怎麽樣?”
“還說不得了?果然和你媽一樣,鑽錢眼裏了,不就看上你爸那兩個臭錢,硬要嫁過去,帶走溫家一半財産,最後怎麽樣了?還不是搭上一條命?人財兩空?”
溫長盛坐在一旁,仿佛沒聽見一樣,閉口不言。
宋滿眼神漸漸冷下來,她默默把椅子向後撤了一下,作出一種要走的姿态。
筷子不小心被碰落在地,發出嘩啦一聲響。
大家低聲議論起來,網絡上那些虛假的傳言斷斷續續落進宋滿耳朵裏面。
“她當小三,還拉着思雅去勾搭北城權貴二代。”
“思雅多好的孩子啊。”
“都是她害死的,丢溫家臉面。”
“哎,你不知道,那個聶南峥就是……”
舅媽冷笑了一下,“呦,看看這臭脾氣像誰,一點不尊重長輩,一點沒有家教,不知道和誰學的。”
她緩緩站起來把桌子掀了,目光掃過溫長盛,然後定格在舅媽臉上說誰都不像:“自學成才。”
舅媽啊地尖叫一聲,撲過來要打她,被人攔住,氣得大喊:“小狐貍精你是活到頭了,下地獄找你爹媽都要被打死,聶南峥聯合黑社會掏空宋家家底,你活該被人耍着玩。”
“你以為你攀上豪門就高枕無憂了?去問問你那律師,當年黑社會的頭子是誰?現在掃黑除惡都在牢裏呢!你還能見到!”
房間裏已經是滿地狼藉,亂作一團,宋滿心底劇烈顫抖,她努力掐住手心,讓表面看起來無比鎮定:“我活再短也比思雅強,活一天賺一天,搞不好能送二老走。”
她說完轉身就走,門被摔得震天響,身後傳來舅媽凄厲地哭喊聲。
那夜寒風微涼,宋滿找到溫思雅的墓地,坐了一晚上。
翌日淩晨四點。
她回到家,身心俱疲,洗漱完趴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再次醒來已經早上十點了,一陣門鈴把她吵醒。
聶南峥一身蕭肅,風塵仆仆地從北城趕來了。
他只背了一個包,像是路過一個朋友家一般。
宋滿詫異:“你怎麽來了?”
聶南峥看她眼底淡淡的青色,低聲說:“不放心你。”
宋滿做了一個笑的表情,眼底卻實實在在沒有笑意,說我有什麽不放心的,這麽大人了,肯定會照顧自己。她背過身,不太想直視聶南峥漆黑的眼睛。
聶南峥牽起她的手,坐到沙發上,狀若輕松:“這幾日還好嗎?”
宋滿不準痕跡地抽回手,轉身拿杯子倒水:“還好,馬上回北城。”
“你公司怎麽樣了?”
“楊繼說我暫時不能出鏡。”宋滿把水遞給他,語氣淡淡地,聽不出有任何不甘,“剩下的主播足夠撐起公司了,我的股份轉讓出去就行了。”
聶南峥放下杯子,把她拉至身前:“你有什麽打算?”
宋滿的要出國巡演,順便繼續讀書深造,她一直在攢學費,早在教師資格評定時,她就在考托福了。
那時她還未想過要離開聶南峥,總覺得日頭很長,好像怎麽都用不完。
聶南峥垂眸看着她,高挺的鼻梁蹭着她,距離太近看不清彼此表情,宋滿能感覺到有一種缱绻的倦意快要從他清冷的眼眸中流洩出來。
他像一只飛累的倦鳥,急需一個溫軟的巢穴。
“我準備出國讀研。”
聶南峥怔了一下,手臂環上她的腰際,“學校那邊呢?”
她輕笑:“我辭職了。”
她當然不是臨時起意辭職,也不是因為要出國辭職,而是被逼無奈,網絡盛傳她個人有稅務問題,個人生活不檢點,已經嚴重影響到學校的聲譽。
本來她出去開公司,開直播就是學校特批,畢竟當時她熱度高,能夠宣揚傳統文化。可現在公司亂成一鍋粥,楊繼說是江川那邊的資金出了問題。
學校建議她無限期停職,宋滿昨晚在溫思雅墓碑前得到消息,幹脆直接提了離職。
與此同時,她再次收到聶淵的消息,看周圍環境應該是在醫院裏,病床上躺着一個中年人,宋滿判斷這是聶遠平。
床前站着聶南峥,修長的身量十分惹眼,在他旁邊的坐着一個女生,雙手握着病床上的人,兩人似乎在說話,聶南峥面帶欣慰的笑容,宋滿仔細的辨認了一下,那個背景是白星璃。
聶淵附帶一句話:你們真會玩。
宋滿即刻把他的微信拉黑,當做沒看見他的信息。
從南城離開後,宋滿有一段時間沒去見聶南峥。
同事得知她辭職,稍有不舍,“網上那些話不可信,不知道校領導在想什麽。”
宋滿笑着搖頭,說不怪別人。同事說上次那魚湯你都沒喝,我還想帶你去家裏吃飯呢。
她們從一進學校就認識,這幾年一同進步,一同成長了不少,宋滿也有一些不舍,臨走的時候送了同事一個包,用掉了一個月的工資。
同事幫忙收拾辦公室東西,把她送上車,“好好的,有機會還要再回來。”
那晚顧周鳴來找她,得知她的現狀有些詫異。
他一直忙于工作,竟然沒留意網上的言論。
“需要我幫忙嗎?”
宋滿搖頭,“事已至此,早就無力回天了。”
據他所知,楊繼的公司不存在稅務問題,完全是有人從中做手腳,他知道是楊繼拉到江川的投資,并不知道其中財務問題是誰在把控。
顧周鳴說:“給我點時間,我幫你查一下。”
那之後幾天,宋滿都在公司處理雜事,她不是沒有想過轉戰幕後,只不過她還有一些心願沒有完成。
網絡上群情激奮的時刻轉瞬即逝,後面出新的事情自然一切都會被蓋過,沒有觸及法律的話,一切都有回旋的餘地。楊繼讓她股份代持,繼續待在公司。
宋滿拒絕了。
後來,劇院的老院長發來信息,說要請她吃飯。
北城的第一場雪如約而至,宋滿去赴約了。
老院長年過半百,快到了退休的年紀,仍然工作在一線,負責全院的所有文曲項目。
宋滿曾經看到老院長唱京戲,嗓音醇厚,表現力十足,憑着真心熱愛這個行業,一輩子都奉獻給了文藝。
老院長說她可以回到劇院工作,劇院可以長期與她合作。宋滿說您不怕我的票賣不出去嗎?
老院長和藹的笑笑,說我相信你。
在輿論鼎沸的年代,一棍子就可以打死一個人,宋滿确實無法辯解這件事,畢竟法律都還沒有定罪。
她從心底感謝老院長的支持,可會怕給劇院帶來麻煩,最終還是婉拒了他。
回去的路上,她看着漫天大雪出神。
這多年來,她一心想要報複一個人,早就沒有了初心,在得知溫思雅離世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很多時候,放過別人也是放過自己,所以她不願意再去為難自己,也不想去為難聶南峥。
無論聶淵說的那些話,網上匿名人員爆料的那些事情是否真實,起碼每件事情的走向都是她決定的。
從15歲和聶南峥說的第一句話開始。也就是在那個冬季,她的情緒起起伏伏,幾度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找聶南峥攤牌,問他為什麽反反複複折磨她。
她都不介意往事,願意百分之百的相信他了。可是當看到他現在聶遠平病床前的背影,宋滿心裏就知道他的選擇了。
她從來沒奢求過要去見聶家人,甚至都沒有提過這件事,可兩人最終要走到一起,這些都是必須要面對的事。
聶南峥也從未提起過。
這些事仿佛成了禁忌話題,像一個将好未好的傷口一樣,不能碰,一碰就疼,新年之前的一個月,宋滿依然對他有些眷戀,可那天她得知一個消息,也是這個消息讓她下定決定與他徹底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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