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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要逃課,其實周蕩也沒有想好要去哪兒,一邊在學校裏晃悠,一邊還要提防着不要讓巡邏的教導主任抓住,倆人就跟要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似的,偷偷摸摸地來到了小花園的牆根兒下面。

“不瞞你說,”周蕩仰着頭看着二米多高的圍牆,覺得有點發愁,“我還真沒翻過牆。”

他雖然不是什麽熱愛學習的好學生,但翻牆逃學這事兒他的确沒幹過,一是因為他太懶,二是因為他對自己的技術沒啥信心,如果能像跳高一樣飛過去也就罷了,摔了也是摔在墊子上,但翻牆若是摔了,畫面可就慘烈了,萬一再不小心臉沖下......

“沒事兒,”康沉看起來像個慣犯,雙手交疊着,貼牆站住:“你踩着我的手就行,我托你上去。”

周蕩走進幾步,低頭看看他那只被藥膏腌制入味兒的手,沒好氣地瞪着他:“踩個屁,你把我弄上去了,你怎麽辦?”

康沉笑了一下,沒聽出周蕩是心疼他的手不樂意踩,說:“我自己能上去。”

可以看得出來,這位少俠的心情很不錯,興許是被周蕩按摩按得通體舒暢,眼裏慣有的陰郁褪得幹幹淨淨,也顧不上手上的疼了,對倆人的第一次逃學充滿期待。

周蕩面無表情地和康沉對視幾秒,嘆了口氣,把他的手扒拉開,轉身向校門口走。

“我們凡人可不會輕功,翻牆就算了,”周蕩說,“蕩哥今天教你怎麽從大門走出去。”

康沉一臉懵,不過還是點了下頭。

老王年輕時是六中的職工,退休後就一直在校門口的保衛處工作,年近七十了身子骨卻很硬朗,每天負責登記一下遲到早退的學生名單,或者幫學校簽收一下快遞。

他長得慈眉善目,無論見到誰都是樂呵呵的,很受學生和老師的愛戴,工作這麽多年了兢兢業業,從沒有出過一點兒差錯。

當周蕩一只手挂在康沉的脖子上,一只手捂着肚子走過來的時候,老王正坐着小馬紮上聽着廣播,別看他已經頭發花白,但耳目卻很靈光,遠遠瞧見兩個孩子踉踉跄跄地過來,頓時吓了一跳:“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肚子疼啊?”

康沉支撐着周蕩的身體,臉上的表情很是僵硬。如果把演員分為三六九等,他估計就是傳說中的死屍式演技,演我是盡力演了,信不信由你。

剛剛周蕩把計劃說出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拒絕的,先不論能不能把戲演得以假亂真,光是要做到不笑場就已經很艱難了,萬一沒有成功地蒙混過關,再被教導主任把這事兒宣揚一下,那可夠丢人的。

“別擔心,你蕩哥我天生演技炸裂,将來沒準兒能出道的那種。”

這話說得的确不假,周蕩從入戲開始就秒變林黛玉了,白皙的臉上滿是痛苦之色,牙齒緊緊咬着下唇,渾身都在痙攣似的微微顫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用力過猛,他的額上竟然冒出了一層詭異的汗珠。

仿佛下一秒就能兩眼一翻暈過去。

“爺爺我肚子疼,”周蕩沒給康沉安排臺詞,“疼”成這德行了還得擡起頭來說話,“我同學送我......送我去醫院。”

六中逃課的學生不算少,不過他們都熱衷于翻牆這種省時省力的逃跑方式,願意上學校大門口別出心裁演戲的,周蕩他們是頭一個,所以老王壓根兒沒有懷疑,立馬就信了:“好好好,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啊。”

周蕩氣若游絲地應了一聲。

“你叫什麽名字啊,”老王怕他耽誤病情,也沒功夫查看他的學生證了,“我在工作簿上記錄一下,如果學校問起來,我也好有個交代。”

“葛肖堯,”周蕩回頭,虛弱地看着老王:“爺爺我叫葛肖堯。”

順利地坐上了出租車,康沉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偏過頭,就看到剛剛還沉迷演戲不能自拔的周蕩已經崩了,此時正捂着肚子歪倒在座位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怎麽樣,就問你服不服,”周蕩眨了眨眼睛,才把裏面笑出來的淚花壓下去,“這演技,簡直爐火純青。”

康沉盯着他發紅的眼角,給他豎了下大拇指,忍了一會兒也開始笑,和周蕩兩個人就跟倆傻子似的,笑得止也止不住。

“哎我說,”司機小哥不明覺厲,眼瞅着要到路口了也不知道往哪兒拐:“您二位先憋一會兒,咱這是上哪兒去啊?”

周蕩直接愣住,還是沒想好去哪兒,反倒是康沉先一步開口了:“麻煩掉個頭去清河小學。”

司機小哥應了聲好,按下計費器,利索地調轉方向盤。

“清河小學?”周蕩問,“咱們去那兒幹什麽?”

“還記得總坐在面館兒門口的那小孩兒嗎?”康沉伸出手,把周蕩滑下去的外套拉鎖向上拉了拉,“他叫錢寶,數學考了九分,學校讓家長去一趟,他爸媽太忙,二炮哥去完輪到我了。”

周蕩回憶起那個說話靠吼的小豆丁,覺得有點不可置信:“那小孩兒瞧着挺機靈的啊,數學竟然才考九分!”

康沉嘆口氣,本想說錢寶學習時和你寫作文時一樣容易思維跑偏,每次都能完美地避過得分點,但話到了嘴邊還是沒說出口,覺得有點于心不忍。

周蕩看他欲言又止,眉毛一挑:“怎麽?”

康沉笑笑:“沒事兒。”

清河小學就在面館兒所在的那條老街上,現在不是上下學高峰期,街道上還挺清淨,馬路牙子上都是被雨水泡過的枯葉,一個脊背佝偻的老大爺正在拿着掃帚一點點打掃。

臨近目的地,周蕩望着車窗外面的居民樓發呆,心想康沉的家應該就在這兒附近。

“你和錢寶也是鄰居嗎?”周蕩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康沉應了一聲,像是知道周蕩心裏頭在想什麽似的,伸手指了一下:“我家就在那兒,那棟磚紅色的樓。”

周蕩順着看過去,發現康沉的家離清河小學特別近,就只隔着一條馬路。

“你爸經常在家嗎?”他不知道怎麽開口,每次說起這個話題都會覺得壓力很大,像是頭頂上有塊兒揮之不去的烏雲,“你媽媽......也在嗎?”

康沉半天也沒說話,就在周蕩差點把腸子悔青的時候,他淡淡開口了:“我爸不常在家,我媽早就去世了。”

出租車在清河小學門口停下了,兩人下了車,氣氛一時間有點壓抑。周蕩知道是自己太莽撞了,正準備和康沉道個歉,就發現他的狀态有點不對——臉色又冷了下來,眼睛裏透出瘆人的寒意,像是覺察到了什麽危險般,自動開啓了防禦機制。

周蕩茫然地擡頭,視線正好與馬路對面的人撞了個正着。

飛機頭,刀疤臉,金鏈子,街對面站着八.九個年紀輕輕的殺馬特,他們手裏都拎着根用來打家劫舍的鐵棒子,漫不經心地在掌心敲來敲去。

為首的那人周蕩記得,長得賊眉鼠眼的,就是當時和雷哥一起的混混之一,他吐掉嘴裏的口香糖,饒有興致地吹了聲口哨:“小子,你爸又躲哪兒去了?”

康沉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那棟磚紅色的樓,沒說話。

“別看了,老子和弟兄們把你家砸了個稀巴爛,連一毛錢都沒有翻出來,你們爺倆兒也是夠可以的啊,”那人哼笑一聲,仿佛一條縫兒的眼睛裏露出兇光,“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們找不到你爸只能找你,如果不還錢......你也不想把這事兒捅到學校裏吧?”

“橋哥,甭和他廢話了,”旁邊一個正在抽煙的不耐煩了,大步走了過來,“瞧這倆小子也不像是窮得一分錢都拿不出來,先把人逮住再說!”

那人一動,其他人都抄着家夥圍了過來,周蕩不由後退一步,心想雙方實力這麽懸殊,硬剛必定吃虧啊。

“康沉,這種時候你不能——”還沒等周蕩說完,手腕就被抓住了,只見康沉沉着臉,只說了一個字兒: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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