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生子藥”
“生子藥”
孫大嘴這跋扈的态度着實讓人不快,但簡蓁蓁沒搭理她,向孕婦示意坐下:“來,你坐下,伸手,我給你把脈。”
劉冬梅開口了,聲如蚊吶:“謝謝醫生。”
她今年二十三歲,有着很普遍的黑幹瘦身材,十七歲出嫁,現在過去六年了,才有了第一胎,雖然她臉上疲憊,但看狀态,她吃的不算太差,畢竟這個時候沒幾個人可以說是豐腴,她的肚子也不算小,但問題是從她臉上看不出有孩子的喜悅,眉眼間都是憂愁和閃躲。
身為一個準媽媽,她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樣,她嫁人好幾年了,一直沒有生養,這讓她在婆家的日子很不好過,這好不容易懷了孩子,她高興萬分,但月份越大,她感覺就越不對,但這不對她卻不敢說出口,沉甸甸的壓在她心頭。
簡蓁蓁上手沒多久,眉頭就跳了跳,面上平靜無波,怕倉促下結論,把脈五六分鐘後換了一只手,繼續把脈。
太久了。
久到田大嬸臉都發白了。
劉冬梅也臉色難看,孫大嘴臉直接拉了下來,要不是田大嬸開口,看她那架勢都要跳起來撒潑了。
田大嬸:“醫生,我女兒這是怎麽了?”
簡蓁蓁站了起來,走到劉冬梅跟前:“我摸摸肚子,你不要緊張,放松。”
劉冬梅讷讷點頭,在簡蓁蓁的手摸上她肚子的時候,身體忍不住往後縮了縮,随後反應過來,才沒繼續往後退。
簡蓁蓁又拿出了聽診器,一邊給她檢查,一邊在心裏不停的嘆氣,她沒有把錯脈,這孩子是個死胎。
劉冬梅深呼吸了幾口氣,聲音終于大了些:“醫生,我的孩子還好嗎?是不是性格太安靜了?才不愛動,我聽說有些小孩就是不愛動的。”
确實有些小孩不愛動,但不愛動跟不會動有本質差別。
從這話就能聽出來,劉冬梅對自己的情況心裏是有猜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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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蓁蓁沒有回答,又問她:“你懷孩子這段時間有沒有生過病,吃過什麽藥?或者是別的特別的東西?”
回答的是她婆婆孫大嘴:“沒有,她沒有生病,也沒有吃藥,我還給她吃了雞蛋和細糧,我還把我珍藏的紅糖也給她吃了!”她越說,下巴擡的越高。
說到這個,劉冬梅臉上有些感動,“對,紅糖雞蛋水。”那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吃的紅糖雞蛋,裏面的雞蛋足足有兩個!
簡蓁蓁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除了這些,還有嗎?你還有沒有吃什麽比較特別的東西?”
孫大嘴不耐煩了:“還能吃什麽,你怎麽問這些不相幹的。”
一旁的陳言紅越聽,越覺得不妙,她看着田大嬸,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而且雖然和孫大嘴不是一個大隊,卻也曾聽人說起過田大嬸的親家是個很不好相處的人,罵起人來可以一口氣罵好幾個小時,打起來就沒輸過,戰績斐然,劉冬梅因為嫁過去多年沒有生養,被欺負了,田大嬸都不敢過去幫女兒出氣。
這要是鬧起來了,她們兩個人估計不是這孫大嘴的對手……所以她走到簡蓁蓁背後戳了戳她,讓她說的時候委婉些,她一點都不想耗費了這麽多心血的衛生站被砸了。
劉冬梅想了想,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遲疑的開口,“我這是第一次有孩子,我婆婆想先抱孫子,跟人抓了一副生子藥,說是保生男孩,這算嗎?”
聽到這裏,簡蓁蓁覺得果然,又悲傷,看的出來她很想要孩子,但是“生子藥”?
生男生女是一副藥可以決定的嗎?
荒謬!
她在上輩子遇到過一次類似的情況,有個妃子想要生一個皇子,就讓娘家人偷偷的買了藥,然後就吃出毛病了,那個孩子生出來有一只腳殘缺,這在皇家是大忌,為此她幹過的事被查了出來,整個家族都被連累入天牢,那妃子本人也被打入冷宮。
而現在這情況更嚴重,這個孩子已經是個死胎了。
在簡蓁蓁思忖間,孫大嘴手指頭差點戳到了簡蓁蓁的鼻尖:“你到底會不會看病啊,你這丫頭問這麽多有的沒的做什麽,你就說我孫子現在怎麽樣了,什麽時候出生!我告訴你,你要是沒本事,我們一分錢也不會給!”
簡蓁蓁黑着臉後退,要是不後退,她敢肯定這位的唾沫就要飛到她臉上來了。
簡蓁蓁深吸了一口氣,用公事公辦的态度下逐客令:“我學藝不精,沒法解決她的問題,你也不用擔心,我們一分錢都不會收。”
這孩子要引産,加上母體長期營養不良加貧血,她這裏沒有金針,也沒有足夠的藥,做不了。
雖然對孫大嘴的态度惱火,該說的還是要說:“同志,我知道這孩子來的不容易,你們也想孩子好,現在問題嚴重,我這裏無法解決,所以我建議你們去公社做個檢查,趁着現在月份還不算太大,盡快去吧。”
簡蓁蓁收到了陳言紅的暗示,思考了下,沒有直言孩子已經無法挽回,這位孫大嘴一看就是個不講理的,要是鬧起來了,她擔心場面不可收拾。
本來她因為年輕,在上河生産隊的口碑就不太容易建立,要是出了點什麽狀況,就更難了。
最重要的是這還有田大嬸這個本隊人在,等晚點和她說明事情的嚴重性。
孫大嘴卻是個見風就點火的人,一聽到簡蓁蓁這麽說,一手叉腰,一手直拍桌子:“你這是什麽話?什麽叫嚴重?這是故意說嚴重要錢啊,你也不打聽打聽馬王爺有幾只眼,訛錢訛到我身上來了,我告訴你沒門!你都沒本事了這不收錢是應該的,你還耽誤了我們的時間,我呸,還說什麽厲害,小丫頭片子!胡說八道,你應該給我們賠錢!”
因着陳言紅的黑臉,田大嬸拉了孫大嘴一把:“行了,這是我們上河生産大隊,你要撒潑回你們大隊去!”
然後她勉強對簡蓁蓁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們這就走了。”
但是劉冬梅不願意走,固執的站在原地,直視着簡蓁蓁:“我的孩子沒事是嗎?”
簡蓁蓁沒有直接回答,卻搖頭了:“去醫院吧,我處理不了,越早去越好。”現在不管,等月份越大,越傷身。
劉冬梅意識到了她的意思,臉色刷的一下慘白,摸着自己的肚子,終于下定了決心,抖着聲音站了起來:“……好,我去醫院。”
聽到她這樣說,田大嬸有些猶豫了起來,她也覺得應該去,但是孫大嘴……
劉冬梅很堅決,懇求的看着她們:“我去醫院吧,這是我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子,要是、要是……”
田大嬸看看陳言紅,又看看簡蓁蓁,也咬了咬牙,對孫大嘴說:“還是去醫院吧,冬梅好不容易才懷上,不讓醫生說句準話也不安心,先去檢查看看,親家,你想抱孫子,我也想抱外孫。”
孫大嘴眉毛倒豎:“錢誰出?”
田大嬸:“我會承擔一部分。”
劉冬梅咬牙:“媽,錢算我們借的。”
孫大嘴這才哼了一聲,給了簡蓁蓁一個白眼,不甘不願的開口:“行吧,就去醫院,為了我孫子,就花點錢檢查,這破地方,我是再不來了。”
想要即将要花的錢,她的臉更臭了,借?那也是她的錢!
想到這裏,她指着劉冬梅唾沫橫飛:“我這都是為了我孫子,你要是不給我生個大胖孫子,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劉冬梅縮了縮肩膀,低頭不吭聲了,田大嬸看得直咬牙,熱切的看着女兒的肚子。
女兒這麽多年沒有生育,她連護着女兒都沒底氣。
她們三個一走,簡蓁蓁就苦笑:“言紅姐,多虧了你在。”
要不是顧忌着陳言紅這位大隊長的小兒媳婦在,剛剛田大嬸可不會這麽給面子。
事實上這也不是個例了,鄉下人有的淳樸,也有的蠻不講理。
簡蓁蓁讓病人去公社也不是頭一回了,除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個原因之外,她到底是一個“生手”,要是一些奇難雜症她都會治,這問題可就大了。
陳言紅擺了擺手:“這不是我應該做的嗎,哎,你跟我說,冬梅是怎麽了?”
簡蓁蓁:“那孩子是個死胎。”
陳言紅沉默了良久,才道:“冬梅是個苦命人。”盼了這麽多年才來的孩子,卻是這樣的情況。
“是因為那副生子藥?”
簡蓁蓁:“八九不離十,晚點我們過去和田大嬸說說。”就怕她們意志不堅定,又不去醫院了。
陳言紅先是點頭,然後搖頭:“我去就可以了。”她去更合适。
兩人相對默然的時候,穩婆急匆匆趕來了,一進門就問:“我聽說冬梅來這裏了?”
聽到了簡蓁蓁勸她們去醫院,她們也答應了要去,穩婆松了一口氣,“去醫院啊,去醫院好啊!醫院裏的醫生醫術高明!”她左右看了看,這裏就她們三個人,但她還是壓低了聲音,示意簡蓁蓁和陳言紅湊前來:“我跟你們說啊,那孫婆子最開始是叫了他們大隊的穩婆去摸肚子,說想知道是男是女,那時候已經摸出來不對了,她也說了,結果你猜怎麽着,那孫大嘴把人家門都砸破了,說是詛咒她孫子!眼紅她孫家!後來才去他們大隊的衛生站,那邊也是機靈的,就推脫了,我就怕你們不知道,說了些不好的話,讓她當場鬧起來。”
“那孫婆子無理也鬧,曾經有人被她撞倒了,和她吵起來了,結果卻被她罵了兩個小時,罵到暈過去,這她還不解氣,隔三差五就去人家門口罵,打架她也不虛,一般男人都不是她對手,在他們大隊人人躲着走的,我一聽她來這裏,就趕緊過來給你們報信了,這樣的人,不能當面鬧起來,沒那必要。”就算占理,鬧起來了虧也吃了。
“冬梅她媽還是個講理的,和她說就行。”
穩婆因為之前給翠花接生的經歷對簡蓁蓁的印象不錯,還指望着能從簡蓁蓁這裏學一手,所以一知道自己有個賣好的機會,就小跑着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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