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對戲

對戲

時予安瞬間感覺自己什麽也聽不見了,就剩下心跳,“咚咚咚”在耳邊擂鼓。

隔了好久,他才聽見成斐在他耳邊說:“……我在呢,怕什麽啊?”

時予安慌忙從成斐懷裏站直,和他拉開一臂的距離,低頭乖巧:“嗯。”

成斐聽他應聲,卻一愣,反應過來後,好笑道:“我剛剛在和老明說話。我跟他說,有我在的戲,哪有拍不好的?他就是瞎操心。”

正說着,他忽然側了頭,唇垂在時予安耳畔,壓低了聲音:“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最近婆婆媽媽的。”

時予安被他逗得直笑,笑得眉梢眼角都起了一層紅。

成斐垂眼就看見了那淡淡的一層紅,氣息忽的亂了一拍。

時予安被這氣息撩的有點癢,頭偏了偏,離成斐又近了一寸。

成斐呼吸一凜。

這當口,明平恰好一劇本扇到成斐腦後:“滾蛋!成斐你今天要是敢NG一次,你就給我等着吧!開拍!”

最後兩個字,明平是吼出來的。整個片場都為之一震。

時予安也吓了一跳,不自覺縮了縮身子。

成斐很自然地擡手,摸了摸他的後頸,輕笑:“別怕,我在呢。”

這回是認認真真和時予安說話了。

時予安漲紅着臉應了聲,滿腦子都是成斐的手貼在自己皮膚上,那種心髒過電般的灼熱感。

他低着頭小跑去自己的定點,邊跑邊擡手按着臉頰,揉了揉,想把自己看不見的那層紅暈揉下去。

各部門就位,場記打板,《契闊》兩個主演的第一場對手戲終于開拍了。

時予安按照明平給他講戲的要求,推門進入主場景。

明平眼睛緊緊盯着監視器,注意着時予安的狀态。

這場戲的背景是在戰亂之中,現場卻沒有什麽硝煙,都是綠幕。

沒有環境帶入,新人演員拍這種戲很容易出戲。

成斐這種拿了影帝大滿貫的天才演員,明平罵歸罵,但不得不服氣。

可他沒想到,大家以為的“有錢、任性、純花瓶”的時予安,表現竟然超乎預料的好。

他提着道具劍,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踉跄的步子看得人揪心,可他那倔強的勁兒,又讓人心生佩服。

明平默不作聲地一揮手,監視器換到另一個機位,剛好對着時予安的正面。

鏡頭裏,散亂的長發跟着微風,掠過少年人迷茫的眼。那雙眼緊緊鎖在遠處成斐身上,于是迷茫中,忽然有火星在燃,瞬間燎過所有人心上。

監視器後,有人忍不住小聲抽了口氣,低低嘆道:“這眼神,絕了!”

此時,成斐踏着步子緩緩走了上來。

他扮演的付疏狂,是勤王救駕的陣前大将。

明明沒有經歷過真正的厮殺,然而此時成斐身上,有着一種無法言說的壓迫感。現場的呼吸聲都好像因此小了下去。

“是世子嗎?”成斐啞聲說着臺詞。

他一步一步踏到時予安面前:“別怕,我是來保護您的。外面的叛軍已經被誅殺大半,局勢在我們的掌握之中,世子,您安全了。”

他一面說着,一面緩緩傾身,把手中的劍輕輕放在地上。

時予安怔怔地看着成斐的動作。那迷茫的眼睛眨了眨,忽然有了一絲神采。

轉瞬,那神采就隕落了。

時予安的身子跟着一軟,倒向成斐。

成斐立刻踏出一步,剛剛好把時予安攬入懷中。

“卡!好,這條過!”明平從監視器後站起來,激動地大喊。

時予安立刻從成斐懷裏站起來。

他有幾分不好意思地看着成斐,小聲道:“成老師,您、您演的太好了!我看見您第一眼,就被您帶進戲裏了。”

成斐沖他笑了笑,剛準備說什麽,明平忽然從他背後殺将出來,把他擠到一邊。

他拍着時予安的肩膀,放聲笑道:“不錯不錯!小時,你這場拍的是真的好!下場接着努力!”

時予安連連應着,抽空偷偷望向他身後。

成斐已經被助理羽硯叫走了。

時予安咬着唇,有點小失落,卻又很激動。

這是他第一次和成斐對戲,就好像在夢中一樣。到現在,也沒醒過神。

時予安回想着自己和成斐對戲的場景,慢慢走到片場邊。

姜誼殷勤地把水遞上來,舉着小風扇給時予安吹風:“小安,你演的真好!就你剛剛出來的一瞬間,我真的以為你是個病人呢!看着虛弱極了,怪惹人心疼的。”

時予安慢慢喝了一口水,放下瓶子,低聲道:“這場是恰好了。因為我對生病的狀态……比較了解。其他戲份就不一定了。”

“咦?”姜誼想都沒想就問,“小安,難道你以前經常生病嗎?”

時予安默了默,低着頭玩擰開的瓶蓋。隔了會兒才若無其事地說:“嗯……以前在醫院住過一段時間。”

“還住院了啊?”姜誼感嘆,“那一定是很嚴重的病了。我們這個年紀,正常的都不會長期住院呢……”

“嗯。”時予安應了聲,擡頭沖他笑,“不過現在都好了。”

姜誼看着他的笑,忍不住感慨:“小安,你也是很辛苦啊!”

時予安抿着嘴笑。他手指不自覺拂過膝蓋上放着的劇本,指尖觸着扉頁上“成斐”那兩個字。

是很辛苦啊。那麽長的一段時光裏,他被輸液管和針頭,困在病床上。每天看着藥液一點一點滴進自己的血管裏,把血脈都滴涼了。

那個時候,日子漫長而黑暗得望不見盡頭。

直到他遇到了成斐,枯朽之中忽然被播撒了光的種子,綻開一片沸騰熾烈的花火。

時予安擡頭去找成斐的身影,卻沒看見。

背後倒響起成斐的聲音:“辛苦了。”

時予安連忙站起來,轉過身子,捏着劇本小聲說:“成老師,您才辛苦……要帶我這種新人,一定很累吧?”

成斐慢慢走上來,頭微微低着,看着他,眼神閃了閃,似有些無奈。

然後他笑笑,擡手拍了拍時予安的肩:“下面幾場繼續加油。”

今天拍的都是外景戲,時予安和成斐已經沒有對手戲了。

時予安有點遺憾。

成斐排了好幾場打戲。他沒用替身,全程都是親身上陣。

這種時候,沒有時予安的戲,他也會默默站在片場邊上看着。

有些工作人員已經漸漸和他熟絡起來,笑着打趣他:“時總這是在監督工作麽?”

時予安抿唇笑着回:“我演技還需要磨練,所以想多向老師們學習。”

他眼睛只盯着成斐。

話是由衷的。時予安這一天下來,NG的次數不少。很多走位頻繁的戲,他不是踩不準機位,就是緊張得忘了臺詞。

看着成斐,時予安就在想,接下來他們的對手戲會越來越多,自己必須要更快地成長起來,不能拖成斐的後腿。

明平當導演,通告總是排的很滿。只是他自己就是個加班狂魔,其他人倒也喊不出累來。

一直到夜裏十點多,明平才喊了收工。

他自己卻沒休息,窩在棚裏複看今天拍攝的原片。

看了沒一會兒,成斐也過來了,抱臂站在他身後,跟他一起盯着監視器。

明平抽空回頭乜了他一眼,問:“你覺得今天拍的怎麽樣?”

“相當好。”成斐道,“我對自己十分滿意。”

“謙虛一點。”明平哼他。就是哼的不太理直氣壯。

頓了頓,他又道:“時予安比我想象中表現得要好。一開始束遵來談的時候,我是想一口回絕的。但是制片跟我吵了半個多月,而且确實除了他找不到別的投資人了……對了,我聽說你在圈裏透了口風,和束遵勢不兩立。束遵這回徹底沒法在這個圈子裏混了。”

“嗯。”成斐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明平回頭看了眼他的神色,見他臉上沒什麽表情,才敢繼續:“我那時候都快破罐破摔了,不過或許運氣這種東西,求是求不到的。我沒抱什麽希望的時候,時予安反而讓我驚喜了……”

成斐忽然喊:“停!”

明平一愣:“怎麽?你覺得這小子不行?成斐你別以你自己的标準要求其他人啊,像你這樣的天才有幾個?”

“不是。”成斐說,“你剛才礙着我聽時予安的臺詞了。”

明平:……

他扭過頭看監視器,畫面上是時予安的一場群戲。拍的是都清逃亡的片段。

“他不是在演戲。”成斐忽然道。

“他是在重複他自己的某種經歷。”成斐說着,擡着手摸了摸監視器畫面上的時予安,“也不知道這小孩,經歷過什麽樣的痛苦掙紮。”

“不會吧?”明平擰眉,“他這麽個富二代,能經歷什麽啊?”

成斐挑眉,忽然轉開話題:“吃夜宵嗎?”

明平滿臉掙紮:“最近作息太差,胃不好,怕是吃不消……”

“我知道。”成斐拍了拍他的肩,“我沒打算帶你去。就是比較委婉的告訴你,我要去吃夜宵了。”

他說完機敏地轉身,在明平把劇本砸到他身上前,成功閃避。

影視基地附近有條小吃街,但成斐并沒有走向那個方向,而是折往反方向的飯店方向。

他直接找到了時予安的房間。

成斐把門敲開的時候,時予安正忙着背明天和他對戲的臺詞。

一開門看見成斐,時予安滿面通紅:“成、成老師,您怎麽這時候來了?”

“時老板,我餓了。”成斐笑眯眯,“一起去吃個夜宵吧?”

時予安抱着劇本猶豫。

成斐瞄了眼他攥着的劇本:“在準備明天的臺詞?我瞧瞧……哦,是咱們倆明天的那段戲啊?那要不,我先陪你過一遍戲,你再陪我吃夜宵。”

他說着,指了指時予安房間裏的床:“正好方便,道具都是齊的。”

時予安感覺渾身的血都是沸騰的。

明天的戲,是都清從昏迷中醒來,和付疏狂有一段對話。

臺詞都是正經臺詞,就是時予安飾演的都清,得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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