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

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

這晚的月色甚好，漫天繁星似乎也給夜空增加了些光亮，讓時予安看得清成斐的眼裏，如有長風，過千山，千山着春色。

成斐本應該在戲裏，本該是那個出離憤怒卻頹然絕望的付疏狂。可時予安只看到了戲外的成斐，也是他從未見過的成斐。

他好像沉入某種情緒裏，混混沌沌，卻又仿佛突然醒悟了某些事一般。

時予安下意識地擡手，在成斐眼前晃了晃。

成斐垂了眼，躲開時予安的視線。

時予安長出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怎麽了……”

“沒事。”成斐低聲道，聲音有些遲疑，“只是……”

他沒把話繼續說下去，忽然擡頭，換了話題：“小安，這段戲你準備的很充分。”

“之前看完成老師的戲後，我覺得自己還有很多需要琢磨的地方。這場戲是很重要的一場大戲，又很快要拍了，于是我就在觀摩你拍戲的時候，就開始琢磨了。”時予安高興地絮絮叨叨。能被成斐認可，真是一件極其幸福的事。

成斐聽着他熱切地說，時不時點點頭，卻一言不發。

時予安說着說着，轉頭看了看成斐。他确定成斐的心思有一半不知道飄哪裏去了，反正不是在聽他的話。

于是時予安停了下來，安靜地看着成斐。

成斐霎時就反應過來，眉頭輕輕蹙了起來，對時予安道：“對不起，我剛剛确實跑神了。是我不應該，你繼續說吧，我會認真聽的。”

時予安搖搖頭：“我們出來是為了幫你對戲，找找感覺。結果現在反而是我一直在說自己的事，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嘛。還是你的事要緊，其他事等這場戲拍完了，我再找時間和你慢慢聊，好不好？”

成斐不說話。他抿唇看着時予安，那神情又是時予安未曾見過的。他一時竟讀不出去是什麽意思。

成斐也沒給他時間讓他細琢磨。他忽然轉過頭，錯開時予安直勾勾的視線：“其實感覺我也已經……找到了。”

“咦？”時予安忍不住驚呼出聲。在他看來，成斐全程都沒有進入狀态，可是這……這算找到狀态了？

但成斐在戲上一向實事求是，時予安也想不出他有什麽需要撒謊的地方。

他看着成斐繞到另一邊，拉開車門，昂首沖他笑了，道：“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哦。”時予安點點頭，聽話地坐進車裏。

他低着頭和安全帶較勁，忽然聽見成斐說：“下次有空，再出來看星星吧。”

時予安停下手裏的動作，擡頭看着成斐，眨着眼。

成斐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目視前方，不看他，卻和他繼續說着：“如果時間夠，我們就去更遠的地方看看吧。說不定真的能去到這個世界的地圖邊界呢？”

他轉過頭，沖時予安笑：“這樣也很不錯啊。”

時予安定定地看了他兩秒，也不說話，低頭繼續弄安全帶。他聽見安全帶的鐵扣扣進夾子時發出的“咔噠”一聲，像是在向他宣告他的安全有了極大保障。

“嗯。”時予安點點頭，挺鄭重地應了成斐的話。

如果是和成斐一起，去哪裏都可以啊，都很好很好的。

回到酒店時已經深夜了，成斐催促時予安快點回去休息：“別再熬夜搞有的沒的，明天是大戲，狀态很重要，現在就已經很晚了，不能再耽誤了。”

“明白！”時予安擡手，兩指并攏在眉梢，潇灑地向下一劃，比了個“YES SIR”的姿勢。

他已經出了電梯，站在那裏，看着成斐在電梯裏，安安靜靜等着電梯門關上。

有種兩個人在很鄭重地告別的感覺。

時予安忽然想起今天對的這場戲。對都清來說，那種訣別真的痛苦吧？可惜更早之前，命運早就一刀一刀，片在都清身上，他已無路可走。最痛苦的極致，反而是解脫吧？

時予安想着，長長嘆了口氣，拿出房卡進了自己的房門。

他沒來由想，還好他和成斐沒這一天。

頂層套房裏，成斐站在淋浴室裏，花灑的水澆下來，一點熱氣也沒有。

成斐随便用手糊弄了兩下頭發，關掉花灑。

他扯過浴巾胡亂擦了擦，穿上慣常愛穿的貼身衣服，出浴室後先拿起手機。

點開微信界面，成斐的手指在置頂那欄上懸停了幾秒，最終往下一劃，扒拉出來另一個對話框。

他直接點了語音：“還醒着嗎？醒着就吱一聲。”

發完消息，他把手機扔在床上，順手拿起劇本，翻到了今天他和時予安對戲的那一段。

還沒看進去一個字，手機震動了。

成斐彎腰撈起手機，那邊也回複了一條語音。成斐點開來，只聽見一聲粗犷、暴戾、中氣十足的：“喵！”

跟着又是一條語音：“大爺的！老斐你不睡覺了？不睡覺也別禍害老子啊？老子剛茍到決賽圈，為了回你語音啥都沒了！”

成斐冷哼一聲，點了視頻。

那邊很快就接通了。屏幕裏一個胡子拉碴的文藝頹廢範兒大叔黑着一張臉：“你是不是沒聽懂人話？”

成斐沒理他，把手機順手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支架上，優雅地拿着劇本施施然坐下，才慢悠悠道：“游戲關了沒？”

“關了關了。快點的有事說事，沒事挂了啊！”大叔很暴躁。

“也沒什麽。”成斐慢條斯理，回頭瞥了眼那邊快要砸手機的老哥，繼續不緊不慢地續上一句，“就是我發現我似乎對一個人動心了。”

大叔的手機真的掉了。成斐屏幕裏一陣天旋地轉，好半天才定下來，露出大叔那雙銅鈴般的圓眼：“你說啥？？？”

聲音直沖天靈蓋。很難相信這種高音出自這麽一位看臉就十分低氣壓的中年少男。

成斐嘆了口氣，癟嘴，道：“那我說直白點。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

“等、等、等一下。”大叔擡手制止成斐往下說，“老斐，這話我不是聽不明白，是我聽不明白這話的主語，怎麽能是你呢？”

“幾個意思啊莊慈？”成斐挑眉，“我就不能喜歡上個什麽人？”

“那你要這麽說，”莊慈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把手機供在桌面上，這才放心大膽地把話說完，“你，成斐，喜歡上人，比喜歡上鬼的概率，低多了。”

成斐歪頭驕矜地思考了一下，勉強點頭：“也對。我這回算喜歡上一個小鬼。”

“別說了。”莊慈痛心疾首，捂着心口，“老斐，大晚上的，你體諒體諒我脆弱的心髒。我不想才30就去搭橋。所以你別耍我了行嘛！你是不是又玩什麽游戲玩脫了，來刺激我啊？”

“咦？”成斐詫異，“有過這種事？”

“你要說這個，我可能寫30萬字了啊！”莊慈拍案而起，“別跟我裝！咱倆穿一條開裆褲長大的，從小到大你騙過我多少次？你大爺的，你小子從小就是個好演員！回回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回回花樣還不一樣！老子栽你手裏千八百次了，就算是量變也該形成質變了吧！現在這套不好使了！老子不信！懂了嗎！”

“哎。”成斐苦笑，“行。我也是沒想到，縱橫一世，以為能戲弄人間到底的，竟然也會淪落到今天。”

那邊莊慈愣了一下，保持着警惕，但顯然已經開始動搖：“說真的嗎成斐？你真不是騙我？不是錄節目？不是劇組玩游戲？”

成斐擡手揉了揉眉心，笑：“你反複這麽質疑我，我以為我也會動搖。但讓我自己都驚訝，你質疑一遍，我心裏就有個聲音，堅定地重複一遍，是的，沒有騙你，也沒有騙我自己。我就是，喜歡上一個人了。”

莊慈坐直了身子，咽了下口水：“是哪個？你們圈內人嗎？合作的女演員？首先排除小羽，你倆這麽久了要擦出火花早就着個沒完了。你最近拍啥呢？我知道嗎？我認識嗎？”

“你肯定不認識。”成斐道，“因為不是女演員。”

“不是女演員？”莊慈擰眉，估計大腦已經開始飛速檢索了，“所以是哪個行業女精英啊？給個提示。”

“行，給個提示。”成斐輕輕笑道，“不是女的。”

手機屏幕一黑。通話還沒結束，成斐能聽見震天的一聲“哐當”。看樣子莊慈的手機，這回是屏幕朝下栽了。

等了幾秒，屏幕終于又亮了起來。莊慈一臉的心肌梗塞狀，憔悴，錯亂：“大哥，真的，別鬧了。你是不是要跟我說，你喜歡上你自己了？你的自戀又升級了？”

成斐誇張地長長“哎”了一聲。莊慈臉色凄苦：“我是不是又被你耍了？”

“還真不是。”成斐道，“只是我也意外，原來我喜歡上一個男人，在你們眼裏，這麽不像我能幹出來的事？”

“太不像了！”莊慈爆吼。

吼完他停了一下，低着頭罵了一聲，忽然又道：“可你是成斐啊！你小子，不在五行之中，跳出三界之外，你要真喜歡上個男人，那還真是你成斐。所以，到底是誰？”

“他叫時予安。”成斐笑。

他發現自己說到這個名字時，聲音不由自主地就柔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