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03.01

02.03.01

一頓圓滿的飯不光要有肉，還得有菜，這是喬樵的準則。雖說沒有米麥當主食對于喬樵這個愛吃米飯的東方人來說實在是虐心了點，但是相比起“牧羊人”上只能吃營養劑的那個時候來，能夠吃上肉和菜對于喬樵來說已經很幸福了。

見森意外地愛吃炸熊肉，聚集在廚房前面的女性都忍不住發出了“噢～～”的贊嘆聲。兔人森一回過神來只見木盤中已經空空如也，裏面的炸熊肉已經一塊不剩的全進了他的肚子。

“……抱歉。”

或許是喬樵的錯覺，她總覺得森那張長滿毛的臉紅了一下。

“不嫌棄的話我這裏還有材料，還可以再做！”

喬樵說着已經把手上的東西下了鍋。那東西不是別的，正是莉莉耶讓喬樵随便用的野菜。這些野菜本就已經是洗幹淨瀝好了水的，這會兒喬樵只需要稍微把野菜切成細絲，然後彎成一團，再裹上蛋泥就能用還熱着的油煎炸。

“滋滋”的油爆聲再次響起，喬樵卻是皺了皺眉。

……果真沒有鍋是不行的。煎熊肉的時候鐵板的弊病就已經顯露出來了，這會兒煎蔬菜鐵板的弊病就更明顯了。

——肉會吸油，菜葉類的蔬菜卻不怎麽吸油。所以在做煎炸熊肉的時候只要喬樵注意火候，在需要調整溫度的時候把肉移動到鐵板上各個受熱不同的位置，再不斷地把向鐵板周圍四溢開來的油澆在肉上就可以。炸蔬菜卻因為蔬菜本身并不吸油，加上鐵板上油無法集中到一個位置，以至于炸蔬菜的火候非常難控制。

過于淺薄的油層讓蔬菜無法均勻受熱，蔬菜熟得又快，沒潑兩次熱油的功夫貼在鐵板上的那一面就開始略焦。

于是乎炸出來的蔬菜不是一截焦一截嫩，就是一截剛剛好、另一截卻還有些生。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喬樵這是巧婦難為無鍋之炊。看着那一盤子前炸後炸、怎麽炸都統統炸失敗了的蔬菜，喬樵一陣心絞痛。

她感覺自己實在是太對不起給自己用野菜的莉莉耶了。

“請問……能讓我嘗一下這個嗎？”

莉莉耶惶恐地望着喬樵，眼睛裏滿是懇求。炸野菜的味道實在是太香了，那種與菜粥、菜餅完全不同的誘惑香氣簡直就像是一個漩渦，能夠輕易地把人拉入其中。

“可這些都是沒做好的……全是失敗品。”

喬樵實在是覺得這盤炸野菜拿不出手，偏偏莉莉耶淺棕色的眼眸看起來就像是蜂蜜的顏色，被這種有漂亮眼睛的小姐姐盯着，喬樵馬上就要丢盔卸甲了。

“既然是失敗品，那就更希望喬樵您能将這些失敗品賞賜給我們了！”

賞賜？！

莉莉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喬樵再拒絕就太不給人面子了。更別說莉莉耶還羞赧地補充：“無論是怎樣的糧食，都不應該浪費。和物産豐富的木之迷宮不一樣，外面還有許多人在受餓呢……再說這野菜這樣的香氣撲鼻，我不認為會不好吃……”

喬樵消化着莉莉耶的話，把那盤她認為沒炸好的炸野菜放到了莉莉耶的面前。

她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要太多愁善感，不要有太多的感覺，不要有太多的感性。如果不想要卷入麻煩的事裏，那就不要去發散性思維。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是自己管不了的，是自己管不完的。

定了定心，喬樵準備再給兔人森做點兒炸熊肉。她見鐵板上的油已經被用掉了許多，便還想去剝堅果。哪知莉莉耶忽然發出了“唔……！”的一聲。

喬樵連忙去看莉莉耶，想告訴她炸野菜不能吃就趕快吐了，別待會兒吃壞了肚子。哪知端着盤子的莉莉耶就像是抱着堅果的小倉鼠，一口氣直接把一盤子的炸野菜都給吃完了。那速度之快，那氣勢之吓人，看得喬樵是目瞪口呆，也讓周圍的女性們都是喉頭滾動，眼中流露出一種羨慕。

“莉、莉莉耶……？你沒事吧？”

見吃完炸野菜的莉莉耶面泛紅暈地長出了一口氣，要不是喬樵确定莉莉耶吃的是自己給她的炸野菜，她還真要當莉莉耶是磕了什麽不大好的藥了。

莉莉耶當即滿面通紅，她看了看自己手中光了的盤子，再看看周圍人看她的眼神，頓時臉上像是要燒起來一樣紅到令人難以置信。

“沒、沒事……”

莉莉耶不好意思說自己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野菜。

從小到大，她吃過的野菜無非兩種，一種是蒸熟的野菜，另一種則是煮熟的野菜。配着粗糙的麥飯來吃，每一天的野菜都沒有什麽不同。

然而這野菜……用堅果油加熱鍋的這種熱菜，金黃至褐色的部分香酥松脆，那種清脆的口感非常不可思議！而還沒有變成金黃的那一部分，有堅果的香味兒卻又極大程度地保存了野菜本身的味道。哪怕是沒有完全熟透，還有點兒生的野菜都很好吃！這種野菜雖然不香，但是甜味最為強烈！

可以說無論是什麽階段，裹了泥巴果和雙頭蛇的蛋的這種蔬菜都特別好吃！那種用晨曦花還有緋紅果調制出來的醬汁更是完全超乎人想象的美味！将整個野菜的香氣與甜味都升華了不止一個高度！

莉莉耶感覺自己像是被打開了感官世界的新大門，她好怕自己沒辦法再回到門的那邊，沒有辦法再忍受天天都支持菜餅和菜粥的日子……

啊啊！神明啊！自己沉浸于口腹之欲是不是即将走上歧途的前兆？

莉莉耶心中惶恐不已，只覺得心髒砰砰直跳。畢竟她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女性必須要貞淑賢德，要抛卻自身的一切欲念。人生下來就應受苦，而女子天生低人一等，故自降生就要侍奉男子，以男子為尊，以男子為命，以男子的願望為自己的願望，切不可有任何反抗之舉，切不可有任何私心之欲。任何欲念都将把女子推入萬劫不複之深淵，來世更是要為牛為馬，為牲為畜……

“真的沒事？剛剛那些炸野菜你吃下去沒哪裏不舒服嗎？”

喬樵關切的眼神讓莉莉耶在把喬樵和引人堕落的魔鬼聯系起來以前，就已經脫口而出：“沒有！那些野菜很好吃！真的非常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話才剛說出口，莉莉耶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紅着臉看見面前的喬樵愣了一愣，随後才見喬樵用一種她很難形容是什麽表情的表情對她道：“我可以做出更好吃的東西來！……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給你們做更好吃的東西！這次大家都有份！”

喬樵的話讓食堂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喬樵轉過頭去，沒讓人看見自己的臉。她已經不想去管自己随便許下這種承諾會不會讓人覺得自己居心叵測、別有用心了。

——不過是一點兒堅果油的香氣就讓整個食堂內的女性們都露出了心蕩神馳的表情。不過是一點兒煎炸得不好的野菜都能讓莉莉耶這個約莫二十歲的女性說“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那這個村子裏的女性們、這個國家的女性們平時都是在吃什麽！

想到莉莉耶給自己吃的菜餅和菜粥，想到食堂裏自己所見之處全是千篇一律的綠色的野菜，想到酒館裏那端到自己面前的厚重羊排，想到那些買醉男人們的醜态，再想到莉莉耶口中的“外面還有很多人在餓肚子”，喬樵用力咬住了自己的牙齒。

倘若約瑟夫、約修亞和自己這樣的人造人因為是“人造”的而不被賦予人的權利，沒被給予作為人的尊嚴，那這個國家的女性們是怎麽回事？這個村子裏的女性們又是怎麽回事？！她們難道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嗎？！

喬樵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憤怒，這麽憋屈。她甚至感覺自己的眼淚一直在沖擊着自己的眼眶。她突然很想念自己的爸爸媽媽，自己的爺爺奶奶。

家裏她是獨生女，然而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從來都沒有重男輕女過。他們給予自己的愛從來不遜于其他家長給予自家兒子的愛。哪怕學校裏的老師說“女生不适合理科”、“女生讀理科很苦的”、“女生讀理科會嫁不出去的”，她爸媽依舊是一拍她駝着的背脊，對那老師笑道：“我女兒生來不是為了嫁人的，她生來是為了做人的。她想念什麽學科、什麽專業，那是她的自由。她有權利選擇理科！”

她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愛好，她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未來，這裏的女性卻連吃頓好的權利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