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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弘晝在宮裏長大,平生見過最多的,除去生死,就是各種哭。

他打心底最讨厭人哭,不管是梨花帶雨,還是涕淚橫流,不過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已,實在面目可憎。

邬安安哭了,她裝的。

邬安安打小練就了只要眼珠子定着不動,很快就能流淚的本事。靠着這一手,不說橫行杭州駐軍地,橫行家中完全沒有問題。

哭分很多種,邬安安這次使出來的哭,沒有大聲嚎啕,沒有淚如雨下,隐忍而克制,只無聲落淚。

烏黑的明眸裏漾着水意,像是煙雨蒙蒙的江南,只一看去,鐵石心腸都會被化成繞指柔。

用粗犷武将五十圖的話來說:“我的囡囡該去戰場哭一哭,敵人得見之後,還不得放下兵器立馬投降。”

董氏聽後,很是生氣數落了五十圖。董氏溫柔如水,五十圖只要聲音大些,她就會紅了眼。

五十圖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灰溜溜跑了。

看似粗魯實則狡猾的五十圖尚且如此,邬安安不信邪,只要弘晝有點人性,她的眼淚攻勢就有用。

不過見到弘晝的臉色,邬安安深深明白一件事,他根本不是人,她遇到了頂級高手。

邬安安真正想哭了,眼裏的霧氣,化作了晶瑩剔透的淚,從左眼角滴落。

弘晝盯着邬安安雪白的臉頰上的淚珠,心情莫名煩躁起來,站起身跨出棺材,走到她面前,手絞在身後,僵硬地說道:“姑娘,喪事已經結束,姑娘哭得晚了些。”

邬安安吃足了癟,幹脆破罐子破摔,倔強地昂着頭,拿袖子一抹眼淚,胡亂福了福身,板着臉說道:“時辰不早,我得回去了,告辭。”

弘晝眉頭微蹙,說道:“既然時辰已不早,待用過午飯之後,再送姑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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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安安嘲諷地說道:“多謝五阿哥,我既沒送禮金,又沒趕上哭靈,實在是沒臉用午飯。”

弘晝瞧着邬安安氣鼓鼓的模樣,眼裏慢慢浮起些笑意,上下打量着她,輕笑一聲,問道:“生氣了?”

“生氣?生什麽氣?”邬安安裝傻,她現在煩躁得很,弘晝軟硬不吃,是最最難啃的硬骨頭,她為自己以後的生活,在心中點了根蠟。

弘晝長眉微挑,似笑非笑說道:“沒生氣就算了。不過,姑娘是我邀請來的貴客,就算沒送禮金,沒賣力哭靈,我亦當置辦桌酒席招待,省得姑娘在心裏罵我不知禮數,欺負了姑娘。”

說到欺負,邬安安真的怒了。

弘晝這個狗東西,不過見了兩次面,他可勁的欺負自己,簡直拿她當傻子戲弄。

邬安安殘存的鬥志依然滿滿,氣咻咻說道:“五阿哥何苦來哉,若是嫌棄我送的花,還把我就是,偏生要拐着彎來羞辱我。”

說完,邬安安重重跺腳,一扭腰就要往外走。

弘晝哎了一聲,拉住邬安安的衣袖,垂下眼簾,笑着說道:“看來我真是把姑娘得罪狠了,不過這都不是我的本意,姑娘當聽我解釋一二,否則實在是冤枉了人。”

邬安安憤怒回頭,扯回自己的衣袖,緊緊抿了抿嘴,不客氣地說道:“那你解釋!”

弘晝嘴角上揚,溫和地糾正了她:“您。姑娘先前曾說過,女人當以夫為天,對于這點,我很贊同姑娘的說法,姑娘既然這般想,就當時刻謹記着,言語間更須得注意。”

邬安安心裏冷笑,從善如流賠了不是:“五阿哥教訓得是,請五阿哥開始您的解釋吧。”

邬安安特意将“您”說得慢了些,弘晝聽後,始終斯文笑着,不疾不徐說道:“姑娘嘴上說着以夫為天,心裏着實沒這般想過。我待姑娘,真真算不上得罪,姑娘卻覺着我得罪了,看來在家中頗為受寵,姑娘家嬌慣了些,我倒能理解。不過姑娘,既然我是天,一切當由着我說了算。”

邬安安知道弘晝不是人,不斷告誡自己只當他放屁,聽到他說得這般直白,還是被氣得頭頂快冒煙。

弘晝雖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微微俯身過來,聲音低下去:“姑娘且記得一句話,以後不管我做什麽事,姑娘只管婦唱夫随,可不能妄想管着我。”

邬安安早就看出弘晝并不如坊間所傳那樣,他在外人,比如朝堂官員面前如何,邬安安不曾親眼見過,所以無法評價。

她親眼所見的他,就是一斯文敗類,城府深不可測老狐貍。

不管他的本來面目如何,邬安安直想罵誰要管癞痢頭,當即沖他冷冷說道:“我豈敢管着您,五阿哥莫說笑了。”

弘晝愉快地笑起來,說道:“既然姑娘答得這般爽快,希望姑娘記得今日這些話就行。走吧,先去用飯。”

就是邬安安再貪吃,這時她還吃得下,那她真是缺心眼兒,硬邦邦答道:“多謝五阿哥,不吃飯了,我還有事。”

弘晝哦了聲,問道:“何事?”

邬安安随口胡謅,說道:“去廟裏拜菩薩。”請菩薩收了你個纨绔,她暗戳戳補了句。

弘晝再哦了聲,不在意說道:“菩薩也得用飯,這個時辰,應該在享受香火供奉。待到用過午飯之後,我陪着姑娘一同前去。”

邬安安要抓狂了,她連廟門在何方都不知曉,她去拜個鬼的菩薩啊。

弘晝嘴角上揚,一手背在身後,一手伸向前,很是君子地說道:“姑娘先請。”

邬安安深吸一口氣,她忍。

轉身朝屋外走去,弘晝在身後,聲音不高不低,似乎在自言自語說道:“連飯都沒得吃的話,真成了宗桑了。”

聽到字正腔圓的“宗桑”二字,邬安安臉先是一紅,接着泛白。

用方言罵人要不得,說不定對方聽得懂。弘晝的心眼比針還小,他肯定要報複自己。

先前他一直沒說,卻故意在這時候提起,就是為了提醒她,他都知道了,留她吃午飯,肯定是要毒死她。

邬安安眼眸微垂,腳下一踉跄,往旁邊倒了去。

弘晝眼疾手快撲上去,抓着邬安安的胳膊一拉:“哎,小心......”

話嘎然而止,弘晝摟着懷裏的香香軟軟,半邊身子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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