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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白老先生的老友姓于,叫于從雲,是華北某大學的教授,最喜歡研究戰國文化,尤其是戰國漆器,他曾經在多家知名雜志上發表過關于戰國漆器的文章,也曾經多次在公開場合發言說自己十分喜歡戰國漆器。
勞苦大衆誰會喜歡這種東西,戰國漆器,那不是典型的封建殘餘嗎!就因為這個原因,于教授被分配到了西北某農場,進行再教育。
白老先生給他寫信,都不敢明目張膽的說關于他的專業還有夏夢覺想拜他為師的事情,不然這封信要是被有心人發現,說不定又成了于教授反動的一個把柄。
用暗語來隐喻,他跟于教授這麽多年的朋友,他相信于教授一定會明白他的意思的。
夏夢覺寫信,白老先生也讓她按照這個辦法寫。等她寫完,他将兩個人的信合在一處,寄給餘教授。
寄完信,白老先生突然又有些後悔了,他只想着夏夢覺聰明過人,想替老友收下這個好苗子,可是老友現在這個狀況,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知名教授了。他這樣,不是害了夏夢覺!
“還讓你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跟他聯系,夢覺,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白老先生咬牙道。
現在後悔,那成了什麽人。“我怎麽可能後悔,我還怕于教授不肯收我呢!”夏夢覺驚訝道。
“可是……”
“白老先生,你不用說了,只要于教授肯收我,他這個師我是拜定了。”夏夢覺斬釘截鐵道。
“好孩子,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白老先生真替自己的老友感到開心,有這樣一個不離不棄的徒弟,夫複何求!
“白老先生,你也不用擔心,也就這幾年的事情,過了這幾年,一切都會好的,到時候我還怕你們不肯認我呢。”夏夢覺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
她知道歷史,說的是未來趨勢,可是白老先生不知道啊,他還以為夏夢覺在安慰他呢,又是欣慰,又是激憤,“他敢,要是他不認你,我就每天往他的飯裏放瀉藥,往他的衣服上撒癢癢粉。”
瀉藥,癢癢粉,沒想到平時不茍言笑的白老先生遇到自己的好友還能想出這種招數,夏夢覺跟瘦猴都捂着嘴哼笑起來。
逼仄的馬廄中,于從雲握緊了手中的繩子,神情麻木而絕望。吃睡都在馬廄,每天做繁重的體力勞動,這些他都能忍,可是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還要對他的态度,讓他覺得他根本不是一個人,還不如一個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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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麽一瞬間,他也懷疑自己是不是就是一個垃圾,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這種孤獨不被認同感快要把他折磨瘋了。
以前他喜歡白天,因為白天他能做很多自己喜歡的事情,可是現在他喜歡黑夜,因為只有黑夜他能獨自一個人默默的舔舐傷口。
東方開始泛白,又一個白天即将到來,于從雲知道,他不能等了。
将繩子繞過房梁,打好結,他試着将脖子套進那個結中。就在這時,一匹棗紅色的馬打了一個吸溜,他轉頭看向那匹馬,那匹馬也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馬上就要走了,今天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喂你。”好似在自語,又好似跟那匹馬說的,于從雲輕語一句,去後面給這些馬抱草料。
等他回來,馬廄前竟然已經站了一個人。
“這麽早就起來喂馬,不錯,這才是勞動人民。”那個人似乎心情不錯,竟然破天荒的誇獎了于從雲一句。
于從雲沒說話,将草料放進石槽中,喂給那些馬吃。
“天天跟馬住在一起,不是傻了吧?”那個人嘀咕了一句,掏出一封信扔在草料上,“你的信。”說完,他看也沒看于從雲,轉身離開了。
于從雲顫抖着手,打開了那封信。多久了,他自己也不記得多久沒人想起過他了。以前他風光的時候,身邊從來不缺少親戚朋友,可是自從到了這裏,他就像被全世界遺忘了一樣,沒想到……
是他的老友,字裏行間,他能看出老友對他的關切,還有一個小姑娘的信,那個小姑娘說很崇敬他,想要拜他為師。
腦中似乎有煙花在綻放,美麗而絢爛,于叢雲一把扯掉那礙眼的繩子,将臉貼在了那匹棗紅馬的頭上。
暖暖的,他的眼角有東西流出。
過了大概半個多月,夏夢覺收到了于從雲的回信。人都說見字如見人,她一見到這封信,就莫名有點兒喜歡她這位還沒謀面的老師。
很有風骨的瘦金體字跡,用詞很嚴謹,可以看出他在寫這封信的時候一定仔細斟酌過。對夏夢覺的問題,他都一一作了解答,還由淺入深的給她講了許多有用的知識。讀着這封信,夏夢覺就好像見到了一位對她諄諄教誨的老師一般受益匪淺,且有種十分親密的感覺。
迫不及待的給于從雲寫了回信,她立刻去白老先生那裏追問他什麽時候再給于從雲寄信。
白老先生當然很樂意看到這一幕,很簡單的寫了一封回信,他就将他的信跟夏夢覺的信一起寄了出去。
于從雲每天都去收發室詢問今天是否有他的信,生怕錯過些什麽。無數次失望,終于今天他收到了老友跟夏夢覺的回信,那種開心勁兒就別提了。
迫不及待的打開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才回去打開信紙認真的給兩人回信。
就這樣,夏夢覺跟于從雲成了一對兒特殊的師徒,他們彼此沒有見過面卻對對方十分熟悉,雖然相隔千裏卻無話不談。
他們這股親密勁兒,就連夏夢覺也覺得挺奇怪的,現代通訊那麽發達,她都沒有這種感覺,現在只能靠紙跟筆傳信,一個星期也收不到一封信,那種感覺反而更強烈了,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總之,夏夢覺很喜歡她這位老師。聽說他那邊生活挺艱苦的,她想趁着下次去供銷社買點兒東西給他寄過去,多少的,就算她一份心意。
“明天我去供銷社,大家有什麽想帶的東西可以來登記了。”夏夢覺叫道。
大家立刻圍了過來,一個一個的說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都登記好,大家散開,夏夢覺剛要收拾東西,一個白白淨淨,戴着黑邊眼鏡的男人靠了過來,坐在了她的對面。
夏夢覺又翻開本子,“你想帶什麽?”她問。
男人有些猶猶豫豫的。
“你要是還沒想好,等下次我再幫你帶也可以。”夏夢覺道。
“不是。”男人拿出三塊錢跟兩張糖票,“你幫我買兩包糖塊吧。”
“要什麽口味的?”
“你喜歡吃什麽口味的?”
“我喜歡?”夏夢覺覺得他說的話有些奇怪,他買糖,問自己喜歡吃什麽口味的幹嘛?
男人有些慌張的站了起來,“你就看着幫我買吧。”
說完,他就想走。
“等等,你就買兩包糖也用不了三塊錢這麽多呀。”夏夢覺将那張兩塊的人民幣遞還給他,“有這一塊錢就足夠了,鄉下間也沒什麽好糖塊。”
男人卻沒有接,“你留着吧,買點你喜歡的,或者買點你媽喜歡的都可以。”說完,男人急急忙忙的走了。
夏夢覺一頭霧水,他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他想讨好你呗!”瘦猴撇着嘴道。
“你又知道了?他沒事讨好我幹嘛。”夏夢絕有些不信。
瘦猴的眼睛轉來轉去,一副有話想說又不好說的樣子。
“說。”夏夢覺道。
“那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不生氣。”
“也可能因為你媽,我聽說,基地裏有很多人都喜歡你媽的。”瘦猴打量着夏夢覺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道。
哦,怪不得那個男人說可以買她喜歡的,也可以買她媽喜歡的,原來他是這個意思!夏夢覺囧了一張臉,這個男人是要幹嘛,是要來她這裏曲線救國嗎?
不過沒想到柳瑜竟然有這麽大的魅力,竟然能引得那麽多人喜歡。
仔細想想,也不奇怪,柳瑜本來就是個美人胚子,28歲不算年輕,也不算老,基地裏又只有她一個女人,俗話說,軍隊呆三年,母豬賽貂蟬……凡此種種吧,柳瑜有人喜歡很正常,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怎麽想的。
之前她是想撮合柳瑜跟何海城的,結果到了基地以後,她一直忙着圖書館、代買東西、學習中醫的事情,竟然忘了這件事。
還有何海城,以前他們倆是飯友,天天一起吃飯,結果到了基地以後,柳瑜不再給她帶飯,她好像就沒再跟何海成一起吃過飯了。
果然還是對柳瑜的關心有點太少了,都不知道她最近有什麽動向。夏夢覺用手托住了下巴,不行,她得改,她不想幹涉柳瑜的婚姻自由,不過要是有夏國之那樣的渣男再靠近她,她是絕不會答應的。
“夢覺,你在想什麽?”瘦猴好奇的問。
“我在想明天一定要把這錢跟糖票還給那個男人,無功不受祿,我是不會要他的東西的。”夏夢覺道。
“哦!”
“對了,白老先生不是讓你上山去采藥嗎?你怎麽有空來我這裏玩。”夏夢覺突然問瘦猴。
瘦猴一拍腦門兒,“你不問,我差點都忘了,我來找你是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夏夢覺等着聽他的下文。
瘦猴繼續道,“前兩天武烈突然找到我,武烈你知道吧,就是那個大個子,他說他想教我西醫,你說我該不該跟他學呀?”
“白老先生知道這件事嗎?”夏夢覺首先想到這個。
“師父讓我自己拿主意,所以我才苦惱。”
“這樣啊!”夏夢覺撲哧一下笑了,瘦猴現在成了香饽饽了,這算不算是瘦田沒人耕,耕開人人争, “這可是別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你苦惱什麽?”
“每天學中醫,就已經沒有時間玩兒了,再學西醫,我怕我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瘦猴苦着臉道。
“以後你會感謝這時候所吃的苦的。”
夏夢覺悠長的道,就這點,她覺得自己還是比較有發言權的。
她是一個農村孩子,小時候,她就知道瘋玩兒,算是過了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可是等到長大以後呢?
都說年輕的時候吃苦不算苦,老了吃苦才算真的苦,她當時還沒老,就已經後悔小時候不懂事,沒做這個沒幹那個了。
這次來到這個年代,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聽到了她的心聲,反正,夏夢覺很珍惜這個機會,不是用來玩,而是為未來做準備。
“你什麽意思?”瘦猴有些不解。
“你自己決定吧,反正我的建議是你可以學一下。”夏夢覺認真的道。
還考慮什麽,瘦猴相信夏夢覺,“那我就學。”
夏夢覺笑了,有白老先生跟武烈兩位老師,可以預見,瘦猴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作為這件事的推手,能親眼看着這麽一顆新星冉冉升起,這種感覺也很不錯嘛!
回到房間,柳瑜還沒回來,夏夢覺這才意識到這幾天柳瑜回來的都挺晚的,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麽。
還是出去看看的好,夏夢覺穿上鞋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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