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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巷裏的人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打了起來。
彼此動作都太快,又不時被院牆樹幹所掩映,姜玺只見人影交錯,讓人眼花缭亂。
唐久安起初回擊激烈,但架不住對方人多,漸處弱勢。
“哈哈哈!”這麽久的憋屈一朝吐盡,姜玺說不出的痛快,和關若飛一起趴在欄杆上,為得意樓的人吶喊助威。
不一時,唐久安被逼到巷角,這邊只瞧得見那些人對其拳腳相加的背影。
“揍啊,上去,上去!”關若飛看得比姜玺還要激動,恨不能自己動手。
姜玺卻漸漸沒了動靜,酒也不喝了,過了會兒,道:“放信號吧。”
關若飛曾經在唐久安手下吃的苦頭可比姜玺多多了,完全沒看夠:“等會兒嘛。”
“畢竟這麽多人打一個……”
“在北疆練兵的時候,唐久安每天都是一個打十個,她就是這麽操練自己的,現在這才哪兒到哪兒!”
關若飛興致勃勃,“不過得意樓的人真的有點東西,以前那十個都是被唐久安打。”
姜玺還是有點看不下去:“畢竟是個女人……”
關若飛震驚:“我天,你怎麽能當唐久安是女人?!”
“她難道不是女人?”
“她除了長得像個女人,哪裏還是女人?!”關若飛,“殿下,你還是太年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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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玺懶得再跟他啰嗦,直接搶了得意樓給的煙花。
煙花升上天空,“啪”地一聲炸裂,爆出一聲悠長的回響。
小巷中,狐家兄弟和唐久安戰鬥的每一瞬都是煎熬,看見煙花立刻停手。
唐久安:“再來一會兒。”
狐小弟拼命搖頭:“不,不跟酒鬼姐姐打。”
狐老大道:“您看,那是雇主的信號。”
“雇主在看着?那就更不能走了。”唐久安指着自己的臉,“來,往這兒來一拳。”
狐家兄弟面面相觑。
“你們就讓我這麽全須全尾的出去,雇主能痛痛快快給錢?”唐久安道,“照臉打,別客氣,我不還手。”
狐老大眼中掠過一抹精光,深吸一口氣,攥緊了拳頭,用盡全力,向着唐久安的面門揮出。
然後手腕脈門被唐久安的匕首狠狠拍中,他全身驟然一麻,随即被唐久安一腳遠遠踹出去。
“對不住對不住!”唐久安連忙去扶他,“你這一拳真真虎虎生風,我情不自禁就還手了。你還好吧?”
“……”狐老大趴在地上不想起來,想哭。
好什麽好?你只用匕首連鞘拍我而不是直接拿匕首割斷筋脈,算不算好?
最後在唐久安的再三懇求下,狐家兄弟們稀稀拉拉地揍了唐久安幾拳,然後照雇主的交代扔下一句:“以後莫要再入宮,再入宮,還要挨打!”
然後忙不疊跑了,也不知誰才是挨打的那一個。
*
小樓中,關若飛意猶未盡:“這就不揍了?我盼了三年才盼到這一出。”
“這不揍完了嗎?”姜玺甚是滿意,“去,派個人看看,別死了。”
唐久安躺在小巷裏,夏日裏連空氣都是灼熱的,但樹蔭下的青石地面十分陰涼,痛快打過一架,正好松散松散筋骨。
忽然聽到腳步聲。
唐久安睜開眼睛。
一個漢子挑着貨擔經過,“喂,你沒事吧?”
“還活着,大哥忙去吧。”
漢子便走了。
唐久安躺在地上,想笑。
那漢子挑着個貨擔,身上罩着件粗布外衫,褲子卻是綢子的,簡直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假扮的。
*
比那座小樓更高一點位置,有一座佛塔,位置更佳。
不單将巷子裏的動靜盡收眼底,連小樓中的情形也瞧得一清二楚。
塔中靜室,皇帝憑欄而望,周濤與一名中年男子并肩侍立在後。
男子生得富态,是個笑模樣,面團團地十分和氣。
若是關若飛在這裏,一定認得這是得意樓的靳掌櫃。
外面的傳言不假,得意樓從前朝起就是姜家的産業,後來姜家成了皇家,得意樓的歸屬便從明面上轉入地下。
煙花放出以後,皇帝沉沉的面色終于微微松動了一些。
再看到小樓中人假扮貨郎直奔小巷看視唐久安,皇帝緩緩吐出一口氣:“尚不算無藥可救。”
靳掌櫃含笑道:“殿下教訓臣子,乃是應當的,教訓完了還派人去關心,可見殿下心中甚有分寸,只是想給一點苦頭,并不想要人命。”
皇帝哼了一聲:“着實愚蠢,他也不想想,堂堂火焰衛統領、北疆大營前鋒,身經百戰,若是這麽輕易就被人要了命,豈非笑話?”
靳掌櫃當然不能跟着父親罵兒子,賠笑一陣,下去處理後續。
“先皇當年問你要人,你薦了關山,現在朕問關山要人,關山薦了唐久安。”皇帝嘆了口氣,問周濤,“你覺得唐久安如何?”
周濤:“天生将才,可堪大用。”
“那她為何在得意樓厮混?”
“臣在北疆時聽關将軍說起過,唐久安戰功雖著,但資歷太淺,原沒有這麽快升到六品,她在剛升上九品的時候,就給自己捐了個八品官銜。”
大雍官職從一品到九品,各分上中下三階。
其中一品與二品皆是超品,一般不實封,多半是名臣致仕時才用以嘉獎,三品便是位極人臣。
因是太平盛世,武将升遷更慢,唐久安二十三歲便是六品中,可稱前無古人。
皇帝看過唐久安的履歷,唐久安是因為斥候立功,得到九品官職。
當時她參軍未久,只有十五歲,扮成歌女,混入北疆敵營,拿到了北疆南侵的情報,還試圖刺殺北疆敵将,一擊不中,全身而退。
關山就是在那個時候注意到唐久安,從此着意栽培。
捐官之事古來有之,大雍規定只可捐七品下,超過七品下,只能以功勳或資歷考核升遷。
富貴之家指望子弟仕途順遂,往往會先捐個八/九品的官,起點更高,快人一步。
但所費巨大,絕非等閑人家能承受。
皇帝:“鴻胪寺少卿的俸祿這麽高?”
鴻胪寺主掌外賓入朝、朝會儀節等事,凡諸國入貢來使等事皆歸鴻胪寺管轄。
大雍是東主國,四方來貢,真心納貢者少,有意打秋風者多。而大雍泱泱大國,不管對方帶多少歪瓜裂棗來,一律有賞賜回贈。因此鴻胪寺一向是出多進少,一直問禮部要錢。
看皇帝這是疑心唐永年官身不正的意思,周濤忙道:“唐久安與家中并不親密,她是自己問交子鋪借的錢。”
交子鋪乃是私人放貸之所,利息極高。
皇帝指尖輕叩在朱紅欄杆上,“野心倒是不小。”
*
方才小巷頭尾都被人布防,此事已了,布防的人撤去,小巷裏重新有人往來。
看見有人這麽大咧咧躺地上,不免多看兩眼,多問幾句。
有人可憐她,“叮”地一聲響,将一枚銅子兒扔在她身邊。
也有人道:“走走走,這裏可不是你要飯的地方。”
唐久安撿起那枚銅錢,端詳片刻,果斷起身。
*
回宮的馬車上,姜玺心情很好:“賭不賭?”
關若飛:“賭多少?”
“別老賭錢,俗。”姜玺想了想,“你們家在南裏不是有個金泉別院麽?就賭那個。”
關若飛:“那又不是我的。”
“反正早晚是你的。”
“成。”關若飛道,“你賭什麽?”
“我要輸了,就給你買座宅子。”
關若飛想安一座私宅很久了,立刻“哈”地一聲笑了:“你可知道北疆不少人堵着她揍過,有一次一口氣喊了五十個人,差點兒沒把唐久安揍趴下,然後你猜怎麽着?”
姜玺:“後來全被軍法處置了?”
“後來就被唐久安找上門,一個個全揍趴下了。”關若飛笑道,“怎麽樣?你現在賭她敢入宮還是賭她不敢入宮?”
姜玺張了張嘴,但話到嘴邊卻卡了一下。
東宮沒有唐久安,固然是安生了,卻也無聊了……
這麽想着,姜玺悚然一驚——無聊他不會給自己找別的樂子嗎?再說天天被人押在烈日下頭暴曬練箭到底是能多有聊啊!
“自然是賭不敢!”姜玺斬釘截鐵道。
關若飛正要說話,馬車忽地停下。
駕車的趙賀探頭進來,壓低聲音道:“殿下,小的好像看見了唐将軍。”
姜玺和關若飛都悚然一驚,莫非是打上門來了?
姜玺悄悄挑起一線簾子,只見大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并不見唐久安。
趙賀指了指街邊。
街邊靠着幾個乞丐,個個衣衫褴褛,蓬頭垢面。
其中一個格外慘些,不單衣裳破破爛爛,面上還鼻青臉腫,衣襟上還沾着不少血跡。
因此面前破碗裏的銅子兒也格外多些。
姜玺:“!!!”
姜玺:“……”
唐久安靠着牆角,覺得這位置有些差強人意。
夏日天長,太陽尚未完全下山,斜陽晃在眼皮上,打盹不是特別方便。
忽地,面前人擋住了陽光。
她只當又是一個好心人,結果卻聽到了姜玺的聲音。
“唐久安?”
唐久安擡起頭,就見姜玺穿着一身藍色绡衣,上繡潔白連枝番蓮花,腰束玉帶,頭戴玉冠,本人玉面朱唇,眉頭皺起,眸子波光潋滟。
“你傷這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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