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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小樓上, 披着鬥篷的人望着人群散去。

一名黑衣人上樓請罪:“屬下等沒能攔住唐久安,反而折損四人。”

“罷了,北疆飛焰衛統領,平京得意樓老酒鬼, 原就沒那麽容易拿下, 她走了便好, 留在京中更麻煩。”

鬥篷人低嘆, “讓底下的人小心,莫要被姜玺的人咬住。”

黑衣人聽命,頓了頓,問道:“屬下等無能,壞了主人大事, 請主人責罰。”

鬥篷人低低一笑。

“這算什麽大事?”

“不過一道開胃小菜而已。”

“好戲,還在後頭。”

*

皇帝有旨,此案命三司主辦, 太子監查。

姜玺難得地勤勉,不是在京兆府審嫌犯, 就是在大理寺查案卷。

沒幾日功夫, 除了将《大雍律》倒背如流之外,一無所獲。

眼看大朝典就要到了,總得推個人出來交差。

開始有人上折奏請将唐久安召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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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它,要她回來背個鍋,畢竟她是首一個得罪迦南的人,若是好好處置了她,至少能暫時平息迦南的怒氣, 也免得京城時是暗浪湧動,總要提防哪裏又要爆出亂子。

折子被姜玺摔回那名禦史的臉上, 順便将禦史罵了個狗血淋頭。

刑部尚書給出一個建議:這時候也別管刑上不上大夫了,牢裏的三位官員是唯一經手之人,必要之時,可以嚴刑拷問,若是有鬼,自然能問出一點名堂。

姜玺算是聽明白了,神龍冠到底是誰偷了好像并沒有誰真正關心,人們關心的是如何了結此事。

不同的了結方法,只在于推出來的人不同。

姜玺怒道:“既然東西是在我朝丢的,我朝便向迦南賠個不是。若實在一時找不到真兇,或是照價賠償,或是多加封賞,總能解決此事,為何一定要推人頂罪?”

沒有人回答他。

皇帝直接命退朝。

還是姜珏告訴他:“原因很簡單。因為大雍的官員可以出錯,但大雍不可以出錯。”

皇帝最後還是同意了刑部尚書的奏請,預備對文公度等三人行刑。

文公度年歲已高,聲名最大,輕易不能動。

便從主管貢品庫的員外郎開始提審。

京兆府尹往牢裏帶人時,文公度站出來道:“我有一事,欲禀明聖上,請大人兩個時辰後再來可否?”

京兆府尹十分為難:“最多只能一個時辰。”

文公度苦笑:“那便就一個時辰。”

文夫人虞娴每日都會到牢中探監,給文公度送飯。

這是身為三朝元老應有的特權。

這一日虞娴在牢裏停留的時間比平時要長得多。

眼看就要到一個時辰之期,京兆府尹在牢外來回踱步,若不是顧及文公度盛名,他幾乎要進去催促。

就在這個時候,虞娴出來了,臉上帶着淚痕,手裏捧着一封奏書。

“這是外子的奏章,煩請大人代為轉呈陛下。”

京兆府尹接過,打開一看,滿紙殷紅,竟是血書。

虞娴交還這封血書,像是耗盡了一切力氣,暈倒在地。

仆從扶住她,她的外袍底下露出純白麻衣,那是一身孝服。

京兆府尹大覺不妙,沖進牢房。

牢房內,文公度直挺挺躺在床上,已然氣絕。

*

連日風雪,唐久安錯過了宿頭,只能在郊外一家老廟過夜。

廟內正在做一場法事。

法事乃是幾位趕考的舉子所設,當中案上供奉着文公度的靈牌。

唐久安起初以為是文公度年紀到了,畢竟老年人在冬天總是很難熬。

但舉子們滿臉哀戚地告訴她,文公度乃是為保下鴻胪寺大小官員,所以一己之身擔下貢品失竊之罪。

文公度本就是文壇領袖,如此死得如此慷慨激昂,天下文人震動,各地悼念的集會一波接着一波。

唐久安對朝中局勢并不是很了解,卻有種感覺,文公度的死雖然足以讓迦南人閉嘴,但對于大雍人來說,恐怕是雪上加霜,火裏添油。

陸平已經撈了半天羊肉,才見一向和他搶飯吃的唐久安居然沒動筷,當下大驚:“怎麽了?生病了嗎?”

唐久安嘆道:“殿下現在怕是很頭疼吧。”

陸平:“哪個殿下?”

“當然是太子殿下。”

“我還以為是三殿下。”陸平道,“太子殿下那樣的人,哪怕是陛下駕崩,他的頭也不會疼吧?”

陸平順嘴說完,才捂住嘴,左右看看,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這裏不是京城。

可以胡說八道。

唐久安的腿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

陸平委屈:“小安,你怎麽跟太子殿下學壞了,還踹人。”

唐久安用下巴點一點桌上的羊肉火鍋:“知道這一桌子酒菜是怎麽來的嗎?”

“買的啊?”

“拿誰的錢買的?”

“你的啊。”

“我夏天從北疆過來時,還是一個只吃得起饅頭的窮光蛋,為什麽現在卻可以吃得上羊肉鍋子?”

還不是多虧了姜玺?

那滿山谷的玉珠他當真折成了現,厚厚一疊銀票,就在唐久安的包袱之中。

陸平恍然大悟:“該死,我不該亵渎金主。”

“錯,是恩公。”

“有什麽兩樣嗎?”

“金主聽上去像是我出賣了美色。”

嘴裏雖是說笑,唐久安還是覺得心裏有什麽地方不大得勁。

這個案件是由姜玺監管,文公度一死,百姓的怨怼之心多多少少都會遷移到姜玺身上。

只願那個沒心沒肺的太子還能一如從前,不将任何人的話放在心上。

到底有寵妃為母,還有大督護做靠山,想來也不會有事吧?

唐久安這般對自己念了幾遍,然後抄起了筷子。

*

京中百姓确實因為文公度之死對此案的主管姜玺頗有怨言。

但這種怨不算深。

因為大家早就習慣了太子殿下的不靠譜,原也沒指望一位二十來歲的太子監察出什麽名堂來。

大家鬧的主要是京兆府。

因為文公度是在京兆府大牢去世的。

京兆府尹已經好幾天沒出府了。

眼看明日便是大朝典,不可能不上朝,府尹急得滿頭汗,第幾十遍問徐篤之:“那些百姓還沒散嗎?”

這年還過不過了?!

“尚未,門前跪着的,除了太學生,現在又多了幾位剛入城的舉子。”

徐篤之同樣被堵得好幾日不曾出門,并非不能以武力解決,但兩人都知道此時民情洶湧,若不讓大家宣洩出來,只怕會生出更大的亂子。

自文公度死去,太學生便在京兆府門前長跪不起。

百姓每日都給這些太學生送衣食,亦有同跪的。

天寒地凍,大雪紛紛,長街滿滿皆是人,白雪淋了一身,似是整個京城都在為文公度戴孝。

今日恰是文公度頭七,來的人比往日都要多。

一輛馬車停在街角,姜玺對着窗外看了半日,不解:“你說這大過年的,這些人為何不好好待在家裏,非要出來挨凍?”

他看到有好些人扶老攜幼,也不怕摔了自家老母。

“難道他們天天跪在這裏,就能把文公度跪到死而複生?若是可以,那我把全城喊來一起跪,偏又不能。”

關若飛:“算了,讓他們寄托寄托哀思便罷了,殿下還是早點回去,明日的大朝典要緊。”

姜玺的眉頭還是皺着:“得想個什麽法子讓他們回去好好過年……你說給各家各戶發點柴米油鹽的怎麽樣?”

忽地,一駕車隊漸漸駛近。

首前馬車通體純素,挑着一盞靈燈。

随後是漆木棺木,上覆白綢。

靈燈上寫得是一個濃墨的“文”字。

“是文家的馬車。”關若飛低聲道,“文夫人要扶文大人的靈柩回老家紹川。”

不知是誰開的頭,百姓放聲痛哭,街面上哭聲一片。

雪下得愈發大了,仿佛上天也被哭得傷了心。

姜玺怔怔地看着,以他的二十來年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目無下塵的人生,他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為不相幹的人如此傷心。

文夫人同着一雙兒女下馬車。

“先夫故去,感蒙諸位盛情,一路相送。”文夫人向衆人一福身,“先夫自裁而亡,死得其所,含笑瞑目,請諸位勿以先夫為念,年關佳節,且去與家人團聚吧。”

文臻臻低頭垂淚。

文德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眼中滿是好奇,撿起地上的紙錢便往懷裏揣,仆婦待要阻止,他便哭鬧起來。

衆人看着文家剩下的這些孤兒寡母,愈發傷感。

馬車內,關若飛輕聲道:“殿下,替我跟祖母和姑母說一聲,年夜飯我不回家吃了。”

姜玺:“……幹什麽?”

“我送一送她們。”關若飛道,“她們一路上也沒個照應,等把她們送到了地方我就回來。”

姜玺第一次在關若飛臉上看見這種沉郁的神情。

關若飛雖然大他兩歲,但因為兩人一直是胡鬧着長大,姜玺從來沒有正經把關若飛當成過兄長。

此時此刻,姜玺卻有一種感覺,關若飛好像一下子變得沉穩成熟,像一個兄長了。

姜玺順着關若飛的視線望向文臻臻。

文臻臻披麻戴孝,身形纖薄,在風雪中仿佛搖搖欲墜。

如果那是唐久安,姜玺也會這樣做的。

不,那不可能是唐久安,唐久安不會如此。

“去吧。”姜玺道,“有我呢。”

*

關老夫人知道了此事,口中連稱“冤孽”,就要派人去把關若飛追回來。

姜玺道:“讓表哥去吧。文姑娘去了紹川,只怕再也不會回到京城,表哥以後想見她也不可能了。”

關老夫人道:“不見便不見,不見便會少一塊肉嗎?”

關若棠在旁,聞言忽然笑了一下:“祖母,不見當然會少一塊肉,少的還是心尖尖上的肉。我們的心日夜滴血,只是您老人家看不到罷了。”

關老夫人越發要氣暈了:“我這是哪世裏造的孽,怎麽你們一個兩個都是這般模樣?”

“祖母說什麽便是什麽,我們的喜歡半點也不要緊,我們這麽聽話,祖母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關若棠說完,起身便走。

關老夫人氣得扶頭,直嚷疼。

老嬷嬷忙取了湯藥來,服侍關老夫人飲下。

姜玺聞得藥味濃重,不似關老夫人平時所服的益氣延年之補藥,便問是什麽藥。

老嬷嬷低聲道:“老夫人上了年紀,氣不得,一氣便發頭風,殿下,你們小輩可疼着點老夫人吧。”

姜玺立刻點頭:“外祖母說得是,就算再怎麽心疼美人,也該過完年再走,外祖步別着急,我這就是派人去追表哥。”

關老夫人這才轉怒為喜,囑咐他快些派人去。

姜玺先出來吩咐趙賀去追關若飛,立時手寫了一封書信,讓關若飛照抄一遍,再采賣些珠寶首飾送回來。

姜玺哄人向來很有一手,那信寫得情真意切,兼撒嬌與耍賴,最後再三保證五日一大書,三日一小書,時時與家中聯絡。

估摸着此信大約在明日便會送回來,姜玺便接上關老夫人去宮中過年。

宮中上下俱在為明日的大朝典準備,今日的年節夜宴倒成了過場。

再加上文公度之事,朝臣不便歡慶,皇帝亦無心酒筵,略飲幾杯,聽過幾首賀歲詩,不由又想起了文公度年年壓軸的大才,頓時更加沒有心腸,宮宴散得比任何一年都早。

回到貴妃宮中,皇帝有些醉意:“愛妃,朕可是做錯了?朕确實是想過用一命平一事,但朕沒有想到,那條命是文師的。”

關月輕輕拍着皇帝:“陛下原是無心,是文大人一心報國。”

皇帝的唇齒有些纏綿不清:“可是朕……總是無心卻犯大錯……”

關月又低低勸慰了一番,服侍皇帝睡下。

次日天未亮,便自己先梳妝。

她并未封後,但重要場合,皇帝必攜她出席,地位形同國母。

更何況正月初一是她的生辰。

宮人們着意為關月梳妝打扮,最後打開錦匣,捧出那件太子殿下親手挑的生辰賀禮,為關月戴上。

鏡中人粉光脂豔,美目流轉,頭上翠冠似融進了萬千青山碧水,綠意逼人。

大朝典馬上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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