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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唐久安一直在大帳中待了許久才離開。
大帳外的軍衛也開始換防。
其中一軍士名喚王虎, 交了值,拎着酒壺準備去鎮子上喝兩盅。
天寒地凍,酒館裏沒什麽酒客,老板縮在櫃臺內, 一邊給王虎打酒, 一邊跟王虎拉家常, 順便把跑堂的小二支使走。
小二一走, 兩人的臉色便瞬間變得肅然,王虎沉聲道:“關山自大年初一離營後便沒有再回軍帳,朱正川卻在中軍大帳一直待着不曾出來。今日唐久安回營,亦是首先進了大帳,半日後方出, 兩眼發紅,似是痛哭過。”
老板:“……那女人會哭?”
“眼眶是當真通紅,我瞧得真真兒的。”
老板點頭:“看來關山是真的出事了。”
唐久安頭頂一只破氈帽, 蹲守在巷角,看着王虎離開酒館之後不久, 老板便去了一趟城門口。
很快, 一隊沙藥販子離開城門,往北而去。
這是一條早被唐久安發現的北狄暗線。
關山曾經想過将這條線上的人一鍋端,但朱正川說留在或有大用。
于是唐久安時不時就把這條線上的人清洗掉一兩個,讓他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确信自己岌岌可危但又能驚險萬分地保重整條線。
這一回唐久安不單沒有動他們,反而命人放出消息,藥隊所經之處, 最多只能訛點錢,千萬別耽誤人家的事兒。
在北疆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城裏, 唐久安見到了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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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傷得極重,十分虛弱,大夫千叮萬囑要靜養。
“北狄未平,要他如何靜?”
朱正川嘆道,“就來這一回吧,我也在這裏耗得太久了。”
“少說喪氣話,我沒那麽容易死。”
關山才說了兩句,便有些喘息,他看着唐久安道,“久安,我原以為能多給你一些時間,讓你再歷練歷練,而今看是來不及了。”
唐久安跪下:“大督護但有所命,末将百死不辭。”
她十五歲立下首功,論功行賞之事,軍中多有非議。
不外乎說她能立功無非是因為女子之身,有些時候女子總是比男子占便宜。
唐久安沒跟他們吵。
畢竟是同袍,吵架傷感情,不好。
她只是開揍。
畢竟是同袍,切磋一番,對彼此都有好處。
被她揍的人不乏上官,唐久安被集體狀告到關山面前。
那是她第一次近距離見到關山。
關山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再看了看一旁被揍得鼻青臉腫讨要說法的男人們。
“如此身手,只當斥候可惜了。”
關山道,“馬術如何?”
唐久安答:“逃命夠用。”
關山:“箭術如何?”
“能射中。”
“為将者首先講究的便是一個弓馬娴熟,一來是為沖鋒陷陣,二來你自己親身練過,才知道如何帶兵練兵。”
關山道,“去吧,什麽時候練好騎術與箭術,什麽時候進飛焰衛。”
飛焰衛當時還是關山的親兵,由關山親自統領,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乃是北疆精銳中的精銳。
“當真?!”
時間過去這樣久,唐久安還記得那一刻又驚又喜的心情。
此時的關山臉色蒼白如雪,連說話都極為費力,不世名将,孱弱至此。
“末将該死。”唐久安低聲道,“若末将在京城時能殺了阮小雲,便不會有大督護今日之禍。”
“沒有他,還會有別人。若有人一心要殺我,總能找到人。”關山輕聲道,“更何況,若是換一個人來,我現在未必能活着。”
朱正川很早就說過一句話,關山過于重情,一生之患,恐怕會由此而生。
那日在茶樓上被阮小雲暗算,關山腦海裏冒出來的就是朱正川這句話。
他已對盡量遠離家人,将最重要的家人放在京城,甚至不再強求關若飛子承父業,只要他安穩一生便好。
但女兒的一塊絲帕依然能擾亂他的心神。
他只要起一點疑心,多半絲戒備,阮小雲都不可能得手。
由此可知,背後主使之人,一定是非常了解他的人。
最後一刻,阮小雲的那根茶針沒有再往前捅。
關山在失去神志前的最後視野裏,看到阮小雲臉上有些恍惚的神情。
“……為什麽你不先問主使呢?”
阮小雲的聲音輕得如同自語,“……為什麽你這樣一個一年到頭也不會回家看一眼的父親,會先問那個你已經很久沒見過面的女兒呢?”
*
北狄斥候送信的速度有多慢?
慢到唐久安簡直恨不能自己去幫他們送。
在這漫長的等待中,京城的消息漸漸傳過來。
有些事情邸報上沒有寫,但風會把它們帶過來。
貴妃禁閉,太子下獄。
朱正川肅容道:“此事絕不可讓大督護得知。”
唐久安沒有回答。
“唐久安?”
唐久安立即回神:“末将在。”
“大督護正在養病,受不得刺激,所以我會先封鎖消息。你專心備戰,大督護那邊先別過去了。”
“是。”
朱正川轉身離開之際,忽又站住:“唐久安,你不對勁。”
唐久安:“……?”
“我說讓你備戰,便是北狄即将來攻,而你居然沒有半點興奮之色。”
朱正川端詳她,“若能在此戰中一舉消滅北狄的主力,至少可保北疆三年太平,到時候你離封侯又近一步,你不高興?”
“高興。”
唐久安沒撒謊,她是真覺得高興。
每次打仗,她都很高興。
自己人總說她是天生猛将,敵人則說她是嗜血殺神,但其實她聽說有仗打的心情基本等于聽說有錢領的小書吏。
感覺離小金庫堆滿又近一步,內心安寧且歡喜。
但今天這高興好像隔着一層厚厚的東西,明明是高興的,卻無法抵達嘴角,她笑不出來。
“朱先生,您有沒有什麽法子幫幫殿下?”
朱正川看唐久安一眼,長嘆一聲:“完了,又陷進去一個。”
唐久安不解。
“名将不可動情,動情便有軟肋,你看大督護便知了。一世英名,差點兒毀于一名戲子之手,可悲,可嘆。”
唐久安:“???”
我跟你說撈人,你跟我說軟肋?
“殿下是陛下關進去的,唯有陛下能放殿下出來。”
朱正川正色道,“尤其是我們出身北疆,更不可插手其中,否則小心落得個邊軍幹政之名,大督護吃不消。”
“可是……”
“沒有可是。”朱正川道,“唐久安,大督護多年栽培你,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麽?”
這個唐久安深知:“為了讓我上陣殺敵。”
“是為了讓你守衛邊疆百姓。”朱正川道,“守護有時候可以用殺戮來換,有時候也可以用別的來換。等你能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就能代替大督護鎮守北疆了。”
*
三日後,北狄終于有了動靜。
關山遇刺亡故,連年被追着打的北狄人終于坐不住了,就像朱正川預料的那樣,這兩年只敢以游兵散勇騷擾劫掠的北狄人集齊了各部族,向北疆進發。
按照常理,剛剛失去主帥的北疆應該閉門不出,北狄人甚至做好了強行攻城的準備,戰隊中運着一輛千方百計得來的攻城戰車。
然而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入城。
朱正川給出的戰策是誘敵深入,作消耗之戰,北狄的兵力消耗得越多,此戰的勝利便越大。
但唐久安此人,向來是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她在離北疆二十裏外伏擊了北狄。
北狄人第一畏懼的人是關山,第二畏懼的便是唐久安。
飛焰衛自從交到唐久安手上,戰風便從肅殺沉穩變得飄忽不停。
從前飛焰衛在關山手裏時,北狄人還能預測飛焰衛的動向。
但飛焰衛到了唐久安手裏,就徹底讓人摸不着邊。
此次北狄人打算在城外十裏開始安營,結果他們還沒有走到目的地,忽然四下裏镝鼓齊鳴,唐久安率領飛焰衛從天而降。
唐久安的領兵風格,說起來就是一句話,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飛焰衛在她手裏就是一把快刀,沒有最快,只有更快。
飛焰衛宛如一把尖刀直插北钬人的腹心,尖刀最鋒利的尖端便是唐久安本人。
這一仗成為無數北狄人心中難以醒來的噩夢。
唐久安身穿黃金铠甲,宛如金甲神人下凡,斬/馬刀帶着陣陣寒光,每一次落下都要取走人的性命。
沖鋒的時候唐久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純粹是一架殺戮機器。
沖鋒陷陣之餘,還能顧及全場戰局。
偌大的戰場仿佛就是她帳中的沙盤,她在其中縱橫來去,橫掃千軍。
有比她戰術更厲害的,沒她會沖鋒。
有比她會沖鋒的,沒有她操控全局的本事。
會像她一樣操控全局的,沒有她不怕死。
北狄人深知唐久安是可怕的,但她好像從未這樣可怕過。
更要命的是,就在兩軍血戰之時,北疆軍後方忽然吹起號角,中軍大陣列隊而出,一人端坐馬車,為唐久安掠陣觀戰。
關山!
北狄人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張臉。
“我們上當了!關山沒有死!”
不知是誰喊出的第一句,這句話宛如瘟疫一般傳遍整個北狄軍。
本就是在唐久安手上處于下風的北狄軍很快潰敗。
當鏖戰結束,長年難得下雨的北疆下起了大雨,地上的血水混着雨水,迅速滲進沙土。
此戰,北狄完敗。
“小安,是大勝!”
陸平扛着軍族,跟随在唐久安的身邊,“你立大功了!”
“嗯。”
唐久安點點頭,目光環顧戰場,臉上殊無喜意。
陸平十分震驚,打仗了,并且是打了勝仗,唐久安看起來居然沒有多高興!
以往這種時候,不是早該大笑痛飲了嗎?
除去一小半殘部潰逃,北狄死的死,傷的傷,北疆軍正在清理戰場,捆押戰俘,唐久安押着北狄部族的頭面人物來見關山。
關山的面色十分蒼白,但驚恐的戰俘未能發現異常,他們大罵關山陰險狡滑。
“諸位之中,願降者,關某贈以金帛美人,厚君眷屬。不願降者,關某亦願成全諸君忠義,立時便可賜死,由我軍飛焰衛統領唐将軍親手送諸君上路。”
唐久安面無表情,按刀而立。
她的斬/馬刀遠比一般的刀要長。
一刀能斬馬,何況是人?
雨水沖刷上刀尖上的血水,罵罵咧咧的北狄将領漸漸止住了聲音,唯有一兩個人還在破口大罵,寧求一死。
唐久安長刀斬下。
雨下得更急,血水沖得更快。
此次部族勇士以上将領荼三十七人,三十五人投降,二人領死。
關山撐到了最後一刻,一直到拔轉馬頭回營,這個之前還起不了床的病人都端正筆挺地騎在馬背上。
唐久安知道他一進大帳就會暈死過去。
她不是很明白。
關山能出現,确實是巨大助力,但關山完全可以露個面便走,不必強撐到最後。
甚至可以不出現,因為這一仗她必然會贏。
不過不明白的事情她從來不會想太多。
贏了就是贏了。
唐久安将剩下的将領處置妥當,然後從懷裏掏出官印,交給陸平。
陸平一呆,唐久安對官印自然是珍視的,但珍視到上戰場還帶着,着實是頭一回。
“把這個交給朱先生。”
大雨滂沱而下,唐久安頭铠與甲衣上的血跡順水而下,她掉轉馬頭。
“小安!”陸平在後揚聲問,“你去哪裏?”
“京城。”
元寶邁開四蹄,混着血水的雨水四濺。
*
大帳中,關山躺在床上,陷入昏迷。
帳上熬着藥,空氣中彌漫着清苦藥香。
唐久安的官印被放在案上。
“她還是走了。”
朱正川拈起官印,嘆息,“關山啊關山,你說這世上的傻子為什麽總是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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