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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07
簡容失魂落魄地回家。
一進門,便看見簡纭正坐在沙發上和一個陌生的男人聊天。
她打量了一下,這人相貌俊朗,舉止有度,只是眼角有着細紋,透露着他的年歲。
有蔣照的話在前,簡容心裏已經有了底。
見到她來了,簡纭招呼道:“這就是媽當年的高中同學,也是你們學校的教授。”
“盛教授好。”她強顏歡笑。
既然是簡纭的同學,估摸着已有了四十多。
其實簡纭看着也很是年輕,只因她20歲生的簡容。
“小容學的什麽專業?”
簡容發覺,對方看她的目光中帶着過度的打量,但還是一一應答。
“考古。”
“怎麽會學這個?”
這是母親的敏感話題,于是簡容悄聲道:“打小喜歡。”
簡容還是聽見了,自顧自地道:“只是個愛好而已,方家那孩子不是沒了嗎,後續的事情全是小容幫着打理的,她人聰明,能處理的事情可多了。”
簡容沉默不語。
臨近飯點,跟着去餐廳。
走過一個拐角。
她下意識地擡起頭,免得被突出的玻璃窗磕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身後原本和母親走在一起的盛凜,與她離得格外的近。
對方低着頭。
她從窗中看到,那目光落到了她的腰上。
身上悄然湧起冰寒,四肢都在發麻。
她加快腳步朝前走去。
簡纭看到盛凜的頭幾乎要撞上那窗,便急忙将人拉開。
簡容關注着後面的動靜,愈發地感到難以呼吸。
她特地挑了個角落的位置,不料簡纭瞧見,直接讓盛凜坐在了她身旁。
“你導師是不是姓趙?”盛教授和她搭話,“我認識他,還和他打過球,在學校裏,你有什麽困難,也都可以找我。”
簡容一直沉默着,盛凜不想自讨沒趣,“你在害怕我?”
“不怕。”簡容搖搖頭。
“那就是想拒絕我?”盛凜不清楚她知不知道自己的來意,“你知道你母親想把你介紹給我嗎?”
“能猜出來。”簡容道,“就是路過條狗,我都懷疑她是不是想介紹給我。”
她這句話帶着自貶,又像是在罵面前人和狗沒什麽區別。
盛凜笑了笑,“所以你要拒絕我嗎?”
對于陌生的人,簡容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一副乖順的模樣,把她逼急了,她才會露出原本的面目。
她還信誓旦旦地跟蔣照說簡纭不會這麽做,結果一回家就被打臉。
她其實很想問簡容,這麽多年是不是壓根沒把她當過女兒。
當年擅改她的高考志願也是如此。
現在面對盛凜,就像面對當年那張她想都沒想過的錄取通知書。
當年她做不到退學。
但現在她可以拒絕盛凜。
“對。”簡容坦然道,“因為我有男朋友了,有需要的話,我們可以結婚。”
“你男朋友比得過我嗎?”盛凜想撬動她的心思,“像我一樣可以和你聊到一塊兒去,像我一樣有錢。年紀大不一定是壞事,年紀大會疼人。”
如果對比的對象是蔣照,簡容可以肯定。
但她心裏也沒個确切的底,所以沒有吱聲。
她一直不肯說話,盛教授也自讨沒趣,只是很明顯有些生氣,離走前和簡纭道:“簡小姐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玩得不錯。”
簡纭誤會了,“那事是方夫人……”
“你不說,我還忘記了她是個道德敗壞的女人。”盛凜将話留下便轉身離開,也不用簡纭送。
這話撲到簡纭臉上,火辣辣的。
她轉頭便對着簡容罵:“讀了這麽多年書,墨水都到哪去了?盛教授博學多才,還不夠你聊的?”
簡纭氣她沒能将老同學的心抓住。
有錢的她不要,有才學的她也不要,她也弄不懂簡容的心思。
簡容坐着一動不動,良久才緩緩道:“聊完之後就和這個打了我二十歲的男人結婚嗎?”
簡纭從她口中聽出了質問的語氣,“不然呢?”
“你又不願意接手公司,整天學些亂七八糟沒用的東西,不早點結婚生子,打算什麽辦?”
“你明明知道我不結婚也可以過得很好。”
“但是沒有你我可以過得更好。”簡纭比她先哭,上半身想蘆葦一樣趴在背靠上,用手捂着自己的額頭,“你怎麽就不懂呢……”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在20歲最好的年紀意外生下簡容。
她哭得抽抽嗒嗒。
“可我會過得不好。”簡容異常平靜,“要麽和一個不喜歡的人過大半輩子,被婚姻束縛,要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愛人早自己許多年去世。”
簡容到她身前去,幫她擦掉眼淚,“當然,拿到外公的這筆遺産,你會過得很好。”
她沒有将蔣照告訴她的那件事當面挑出來。
這十年來,她與簡纭,不過如此。
簡纭視她為污點,巴不得将她推遠點,現在需要她了,她又得像條哈巴狗一樣湊上去。
“我可以用我的婚姻來成全你。”簡纭當年生下她的确背負了很多,能過上現在的生活也只是因為她是簡纭的女兒。
所以簡容覺得,這是她應該做的,這樣她和簡纭就算扯平了。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簡纭生下她就應該對她負責。
她異常平靜,兩人也發生不了沖突。
回到房間裏,簡容坐在光影暗處,冷靜了一會兒,才給蔣照撥去電話。
“領證需要哪些文件?”
-
不到一刻鐘,蔣照的車就停在了簡家樓下。
簡容也不顧上那麽多,直接拉開後座的門。
這是她二十多年來做的最瘋狂的一件事。
她上了車,才發現是蔣照親自開車來接的她。
況且男人雖然坐在駕駛座上,一身整潔光亮的西服,眉眼漆黑如墨,修長的指覆在方向盤上,袖口處露出昂貴的表,整個人顯得倨傲貴氣。
反觀她自己,匆忙從家中出來,連頭發都是散亂地搭在肩上。
寬敞的後座只有她一個人,她卻顯得局促不安。
從簡家出來後,蔣照把車停在路邊。
他回頭看着簡容:“哭過?”
從電話裏就聽到她略微沙啞黏糊的聲音,他一聽就聽出來。
簡容也不好意思承認,但知道自己一旦哭過就十分明顯,只好點點頭。
她擔心蔣照有心細問,便主動道:“肥皂不小心進……”
“和我結婚,是太激動了。還是太委屈了?”蔣照笑吟吟地看着她,讓簡容的謊言沒有了意義。
可能是蔣照在這個位置呆太久,他不說話冷着臉的時候,的确很有威懾力,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說起話來,他的語調就變得溫和,一下就拉近人不少距離。
“抱歉,出來之前和我母親吵架了。”簡容避開他的目光,“我也不是故意穿成這樣就出來的。”
今天天氣熱,她就在裏面穿着件吊帶長裙,外面披了個開衫。
倒也不是說不能拍結婚證的照片,就是和蔣照完全不搭。
蔣照:“我送給你的新婚禮物在後座上,你找找。”
簡容聞言轉頭看去,果然看見左邊位置上有個袋子。
“打開看看。”
從裏面抽出包裝盒,打開是件旗袍,最上方的小卡上标着“黎塢私制”四個字,簡容就清楚,這件旗袍的價格不會低于20萬。
但價格不是衡量一切的标準,蔣照來得匆忙,這件新婚禮物指不定是送給誰但沒送出去的。
簡容肉眼可見這件旗袍與她而言有些小了,但也勉強能穿。
“那我待會兒穿這個去拍結婚照?”
蔣照“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最後他也沒強求簡容坐在副駕駛上。
開始開車後,簡容就不想打擾他,況且車內播着舒緩的音樂,氣氛也不算太尴尬。
一直到民政局門口,有件事簡容想到了,卻也沒提。
除去每月簡纭給她的零花錢,她積蓄不多,而蔣照那邊,她可以保證自己,即便離婚,也一分不會拿,所以婚前財産公證,蔣照沒主動提,她就當不知道。
往來的新婚夫婦,要麽牽着手,要麽女方挽着男方的胳膊,抑或是男方将女方摟着。
簡容用兩手拿着單肩包,而蔣照一手提着她要換的衣服,另一只手裏拿着登記要用的資料。
到更衣室,蔣照将衣服遞過去,簡容在裏面換好了,把自己的衣服裝進袋子裏便出來了。
蔣照擡頭的那一瞬,目光停了停,但他很快就緩過來,從簡容手裏接過袋子。
“很好看。”他誠懇地評價。
周圍也來排隊拍登記照的小情侶忍不住抱怨:“我早說了穿旗袍更顯氣質點。”
“那是人家好看,又不是你。”
的确,簡容的身材幾乎是為穿旗袍而生,頸脖修長,顯得人亭亭玉立。
白色的真絲面料與她皮膚的顏色相輔相成,後背延伸到腰胯的刺繡除去了白色的“素”平添了幾分矜貴,很好地将腰臀線勾勒出來。
只是這件衣服小了,簡容施展不開。
看蔣照手上大包小包的,簡容想幫他分擔點,沒留神背後緊貼不舍的目光。
那對小情侶中的男生很顯然心不在焉。
然而下一秒看到比他高大俊秀許多的男人一手攏住那截細腰,并且将人拉到自己身前,他只好失望地回頭。
女友察覺出他的不對勁:“你在幹什麽?”
“沒幹什麽。”
“你騙我。”
“你是不是有病?”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一擡頭,卻見那雙瑩亮的眼睛正盯着她們。
“其實旗袍是最不挑身材的服飾,想穿就可以穿。”
“所以如果挑剔的是人。”簡容好言相勸,“可能換一個會比較合适。”
她這話在暗示些什麽,男生的臉頓時紅了。
不過兩人在現在大吵一架,不一定是壞事。
手續辦完比想象中的要快。
拿到證件照的時候,還有一瞬恍惚。蔣照的神情要比他自然得多,她就這麽僵着,像是不情不願。
“要不,再拍一張?”
她主動提出來,主要是覺得自己的表情太難看。
“好。”蔣照其實對照片沒有太大異議,但還是随着她坐下重拍。
從民政局出來,看了一眼照片上至少“貌合”的兩人,簡容趕緊将結婚證收起。
似乎包都變得沉重。
蔣照則是一直拿在手心裏,除去收到的時候,再沒有打開看過。
天際被渲染成橘色,與蔚藍交接,沖洗過後般的清明。
富有層次感的天倒映在簡容眸中,蔣照看着她淡淡地笑,“簡容,新婚快樂。”
簡容稍怔,随後莞爾,“新婚快樂。”
這句話不僅是對蔣照說,也是對自己說。
因為除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和路邊的風,沒有人知道他們結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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