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愛恨情仇

愛恨情仇

他們自然知道褚師素問不是梅花盜，最開始的計劃也是誣陷李尋歡是梅花盜，但直到今天中午計劃卻突然變了，一來他們忌憚李尋歡的飛刀，而龍嘯雲又不是可以合作的對象，二來則是林仙兒的勸說。

正如林仙兒所說，既然褚師素問是李尋歡的朋友，只要留住他就不怕留不住李尋歡。

昨日的一戰，褚師素問并沒有動手，在他們想來武功應該不會太好，既然如此，只要在李尋歡、阿飛趕來之前拿下他，那李尋歡和阿飛為了他們的朋友也不敢輕舉妄動。

結果誰曾想這醫師小小年紀不僅醫術高明，武功也這麽好。

趙正義突然覺得如果三個人非要挑一個，他還不如誣陷李尋歡是梅花盜，因為李尋歡自己可以成為梅花盜，但絕不會讓他的朋友成為梅花盜。

眼下他們證據本就不足，這三人又絕不會留下，若真打起來，他們也讨不到什麽好處。

若就這麽算了，豈非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白費功了？

但見李尋歡指間飛刀輕轉，目光悠悠，趙正義終于沉聲道：“也許我們是中了梅花盜的詭計，由此可見梅花盜不僅武功高強心思更是難測，不若這樣，我們将林仙兒帶到一個全然安全的地方，以她為餌引出梅花盜。”

李尋歡颌首而笑：“趙大爺想的十分周到。”若非必要，他也不願動手，引來事端。

看着他們背影遠去，褚師素問雙手攏袖，“走吧？”

感覺再留下來不僅他們會有麻煩接踵而至，也難免會将龍嘯雲一家人牽連其中，李尋歡自然也明白，他笑了笑：“大哥，我們今日就此別過吧。”

“等等！”龍嘯雲急聲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不容李尋歡拒絕，便強硬按住了他的肩膀：“這些話我想說了八年，今日……只有說了，我才能心安，我如今只求心安。”

初始的兩年，他活的沒了心肝，不僅将李尋歡的一切當做自己的，且他恨李尋歡，是的，他恨他的讓，妻子是李尋歡讓給他的、李園是李尋歡讓給他的、所有的財富地位亦是李尋歡讓給他的。

他恨李尋歡，恨的毒針攪得他夜不能寐，他龍嘯雲雖不是什麽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但怎麽也不是無名鼠輩，他也曾打馬看過京城的煙花、也曾走過一片錦繡、也曾慷慨高歌、惹得少女敬仰，他怎麽忍得了那些侮辱。

——他現在的一切都是好兄弟讓給他的。

——他老婆喜歡的不是他，是李尋歡讓給他的。

——吃軟飯的。

江湖上每一個都在議論，他忍不了所有人目光裏的含義，他更忍不了他的妻子，他心心念念的妻子一心只有另一個的人。

他對她還不夠好嗎？他什麽都依着她，她卻滿心闌珊，什麽都不看在眼裏，只有那個遠在千裏之外的人。

繁花萬種沒迷了他的眼，一個李園便讓他沒了心肝。

但經歷過生死，他終于明白自己錯了，他憑什麽恨呢？他恨李尋歡将一切讓給了他，但當年他明明可以拒絕的，他是可以拒絕的啊！

數十年前他是知道林詩音愛慕李尋歡，而李尋歡亦喜歡林詩音，他們是未婚夫妻，但他沒有拒絕，他歡喜而坦然接受了。

接下來的恨多無理可笑，因為他的默認接受才有了李尋歡關外十年、林詩音心碎流淚的局面。

如果他拒絕那麽就不會有現在的這一切。

龍嘯雲長長嘆了口氣：“我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年我沒有喜歡上林詩音就好了，這樣你、她都不必痛苦了，這是我的錯啊。”

李尋歡又喝起了酒，不知是酒太烈還是心情激蕩，他臉上頓生血一樣凄豔的潮紅：“不，這是我的錯。”

一句話說的很慢，也有些斷斷續續，背景板聽龍嘯雲心路歷程的褚師素問默默拍了拍他後背：“慢慢說，不要急。”

語聲清淡如水，但偏偏能讓李尋歡覺得心微微一安，李尋歡道：“倘若我當年不這麽做就好了，如果我當年不是這麽自以為是就好了。”

他原本從沒這麽想過，不敢、不能，但在素問之前的勸解下他想做到放下，于是不敢回頭的往事也有了正視的勇氣。

如果當年他沒有這麽自以為是那今日誰都不會痛苦，他一遍遍告訴自己龍嘯雲和林詩音會過很好，可事實是他們都不好。

如果他當年在明白林詩音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之後并沒有那麽自以為是決定她的人生，那就好了。

龍嘯雲和李尋歡四目相對，皆看到對方眼裏的悔恨、悲痛。

褚師素問和阿飛不忍再看，默默看向了院子，這才發現居然又下去了雪，燈光裏雪花絮絮，很快便覆蓋了竹葉、小路。

似乎要覆蓋一切悲傷，等到日出雪化，所有的一切也将不複存在。

褚師素問正要收回目光，卻突然發覺門外有人。

但他還未開口，又聽龍嘯雲道：“也許吧，我們都錯了。”他勉強笑了笑：“所以我想今日更正這個錯誤。”

他不容李尋歡開口便道：“我明日便會離開這裏，以後……以後這裏便還給你了。”

林詩音不是他的、李園不是他的、這裏的一切本就不是他的。

他這話一出，三個人臉色都變了，褚師素問側臉瞧他，突然道：“我發現你們不愧是朋友。”

“你做這樣的決定又何嘗尊重林詩音了？”

又聽門外傳來一句：“尊重？只要他們不将我當做貨物送來送去我便滿足了。”

李尋歡從來沒這麽坦誠過，龍嘯雲也從沒這麽坦誠過，林詩音更沒有。

她一向凄楚的眼睛此刻也是那麽痛苦和憤怒，就像是燒着熊熊烈火，竟讓人不看與之對視。

龍小雲她身後跑出，一把抱住了龍嘯雲哭道：“父親，我不要你走，你走了我怎麽辦？”

他的母親疼愛他，但又有許多敷衍，只因他的母親目光看着的是很遠很遠的地方，從小到大陪着他玩的是他的父親，他更舍不得他的父親。

龍嘯雲摸着他的腦袋，長長嘆氣，而林詩音突然流下淚來，李尋歡已閉上了眼。

褚師素問和阿飛哪經歷過這樣的感情糾葛，既是無措也有尴尬，幹脆靜靜起身出門，将空間留給這幾個人。

這本糊塗賬只有他們自己能算得清。

兩個人走了很遠，直到看到小亭子才停下來歇歇，阿飛松了口氣，那種氛圍實在是太讓人緊張了，他大氣都不敢出。

松了口氣，又接過褚師素問遞來緩解心情的糖葫蘆，阿飛啃着糖葫蘆道：“感情糾葛實在是太可怕了，我将來不要喜歡上誰，更不要成親。”

看看李大哥他們，三個人痛苦了這麽多年還不能放下，想想就覺得可怕。

褚師素問一點頭，贊同道：“可以，到時候你就可以把談情說愛的時間用到練劍學習上。”

阿飛咬着糖葫蘆，期待道：“素問大哥我能跟你學習醫術嗎？”

技多不壓身，阿飛學好醫術以後行走江湖又多了一份保障，褚師素問自然不會拒絕，他一點頭：“好。”

兩個人居然就點了燈，直接在亭子裏看起了書，對于素問大哥憑空拿出東西這點阿飛和李尋歡都已見怪不怪了，在他們想來這應該是大唐的一種很尋常的現象，因為看褚師素問平平淡淡、習以為常的表情就知道了，他們沒問褚師素問自然也沒想到解釋說明。

褚師素問最擅長精通的就是醫術藥理，先從醫學理論說起，阿飛雖然很天真懵懂，但領悟能力向來一流，一個人說一個人聽，相比李尋歡那邊，他們這裏輕松又明朗。

看到這種氛圍的龍嘯雲忍不住笑：“兩位還真是……嗯，努力向上。”

聽到他聲音褚師素問和阿飛瞬間看了過去，出乎意料的、對方的神情很輕松坦然，就像是放下了壓在了身上許久的石頭。

褚師素問想知道他們處理的結果，但又覺得不該問，這種事別人如果說你就聽，別人不說就權當不知道。

卻沒想到龍嘯雲居然主動道：“褚師兄弟，我已下了決定，明天我就會離開這裏。”

“我想還是江湖更适合我，那裏比李園要自在潇灑的多。”

褚師素問低聲問道：“你離開了，你的妻兒呢？”

龍嘯雲笑了笑：“她們在這裏會很好，這些年我雖不與趙正義他們走的很近，但該給的從未少過一分，那些名門正派最起碼不會向她們動手，管家會将這裏照理的很好，而且沒事我會回來看她們的，将來有一天……”他頓了頓沒有說出來，褚師素問大概能了解他的意思。

将來有一天他們都放下了，決心往前時，他會回來找林詩音。

等龍嘯雲離開，阿飛道：“我希望會有将來那一天。”數十年前那段說不清道不明的孽緣早就該了結了。

褚師素問聲音很肯定：“會的。”

話音剛落，又聽一陣腳步聲，這次是林詩音和龍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