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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沉默地互相注視着彼此, 過了半響，克拉克才記得将自己的手松開。

他微微站直身體，目不斜視，好像要将一切都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對于超人來說, 似乎這是他處理自己無法解決的困境的唯一途徑。

“果然戰士都是野蠻人！”希莉亞将被子丢在一邊, 她碎碎念道，“至少我以前的哥哥們對待我都很有禮貌, 你比看上去要粗魯。”

聽到這話, 克拉克皺起了眉毛，他看向希莉亞。

“我總會比你過去認識的那些人強的，你以後慢慢就知道了。”克拉克說, “就算你想留在這裏，但也仍然需要和我回一趟孤獨堡壘，氪星先輩留下來的知識和財富理應當有你一半。”

“我不想去。”希莉亞一副拒絕合作的樣子嘟囔道，“我累了。”

如果是飼養希莉亞一個多月的賈維斯就會知道，這個時候投喂美食就可以了。可是超人還沒有那麽熟練, 作為一個稱霸世界卻獨居多年的直男, 他眉頭一皺, 并不覺得簡單。

于是, 克拉克使用了最直接的方法——他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剛将她拉起來，希莉亞就嚷嚷道, “好痛啊！好痛！”

超人明明知道自己沒下力氣, 而且, 希莉亞既然以前都經歷過渾身骨頭都碎一遍的經歷，上一次他還不小心讓她骨裂，希莉亞眉毛都沒有皺一下，怎麽會因為別人握她手腕就痛呢？可是克拉克還是松開了手，他雙手環胸，看着坐在床邊一副油鹽不進的女孩，他皺起眉毛。

“你到底想怎麽樣？”他壓抑着語氣，盡量嚴肅地說，“你一會想讓我保護你，一會又要追尋自由。”

“我全都想要。”希莉亞坐在床上，她嘟囔道。

“不行，你只能選擇一樣。”克拉克說，“如果你要生活在地球上，就要遵循在這個星球上生活的規定，不能總是這樣逾越。”

克拉克真心希望希莉亞能夠聽進去，希莉亞坐在床邊發呆，難道，她是聽進去了……？

“好吧，我明白了。”終于，超人欣慰地聽到希莉亞說，“我會聽你的，像個地球人一樣好好生活在這裏。”

“你能做到？”超人說，“那我會給你一生保護。”

“能。”希莉亞快速地點了點頭，“只不過是将原先父親身邊的規矩換成你們地球人的規矩，我明白的，你放心，絕對會讓你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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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的确很滿意，他轉過身，剛向外走了幾步，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他轉過頭，眉毛緊緊地擰起，太陽穴都突突直響。

“我和滅霸不一樣！”他沉聲說。

“我知道你們不一樣。”希莉亞莫名其妙又很無辜地說，“你沒有他帥。”

超人：……

“我不是讓你像過去那樣委曲求全，你明白嗎？”克拉克說，他費盡自己所有的口才來解釋這件事，“我們是同族的，所以我不會那樣對你，你可以開始一個新的生活。”

希莉亞看起來這回真的迷茫了。

“你是不是和地球人生活久了，你這樣繞來繞去，我實在搞不懂。你能不能簡短地提出你的想法？”她說，“你到底想讓我怎麽做？”

克拉克再次深刻地體會到，和希莉亞交流簡直是全世界最困難的事情，他寧可追擊一打犯罪分子，也不想和她講道理，實在是太困難了。

他只是想讓她別那麽冒進，稍微安穩一點，可是她竟然能夠直接将這一切和她過去的生活畫上等號。克拉克覺得希莉亞本身不知道過去的生活是畸形的，她現在的意思，不就是換了個委曲求全的方式嗎？只不過目标從滅霸變成了他們而已。她到底是怎麽将一件小小的事和那麽大的事情聯系在一起的？

“我——”超人左右思考，才勉強說，“我只是希望你能聽話一些。”

“我都說我明白了。”希莉亞看起來也很無奈地說，“我以前也很聽話，我對這個很有經驗的。”

超人覺得她根本就沒明白。

他胸口起伏，大腦被希莉亞擾得一片空白，他實在不知道該和她怎麽交流了。

“算了。”他重重地嘆氣，“你做你自己就好。只有一點，別傷害地球！”

希莉亞的眼睛緩緩地亮了起來。

“那我還要去找比鄰星！”她歡呼道。

超人總算明白了，希莉亞天性就是一個作天作地的人，人家打她她害怕，然後有一點點優勢就要去人家面前嘚瑟，完全是不長記性的典型，和死侍的性格竟然有異曲同工的地方。他哪怕讓她收斂一點點，她都無法明白，只能完全壓制自己。

超人閉上眼睛，他沉重地吐出了一口氣。

算了，算了，不生氣。他安慰自己，你自己非要找的麻煩和同族，還能怎麽辦？只能接受了。

只要希莉亞不危害地球的安全，她還能翻出什麽水花？大不了将比鄰星秘密轉移，然後将這件事推鍋給布魯斯或者托尼就行了。

布魯斯/托尼：……莫名背後一涼。

“随你。”心裏打好了主意，表面上，克拉克淡淡地說。

沒錯——他管不了希莉亞，反其道而行之就可以了啊。當晚，他便讓幾個特工将比鄰星秘密轉移到了正義聯盟的地下監獄。當然，這一切還沒有發生，而希莉亞也還不知道。

“現在能和我去北極了嗎？”克拉克又問。

希莉亞一想到那麽遙遠的路徑，和只有一堆冷冰冰的科技武器的孤獨堡壘，她就渾身都透露着拒絕。這個世界如此冰冷，唯有賈維斯做的飯菜這樣溫暖……希莉亞正想着，外面忽然傳來敲門聲，兩人擡起頭，看見希莉亞心心念的賈維斯走了進來。

“賈維斯！”希莉亞十分熱情地歡呼道。可以這樣說，她對賈維斯的好感度目前為止排在第一位。

賈維斯露出一個輕輕的微笑，果然不負衆望，從身後拿來了剛剛做好的海鮮。巨大的霸王龍蝦已經被烹饪妥當，賈維斯甚至将殼都處理好了，希莉亞只顧着吃就可以。

希莉亞歡呼一聲，端着龍蝦的盤子就打算吃，賈維斯遞給她手套，才記得戴起來。

看着希莉亞大快朵頤，賈維斯輕輕地露出笑容。

“希莉亞，你要和肯特先生回一趟孤獨堡壘，你應該了解一下自己的身世，對不對？”

希莉亞抓着龍蝦肉，鼓動着腮幫子，似乎陷入沉思。

賈維斯又拿出一個小袋子，放在希莉亞的身邊。

“路上吃的。”賈維斯說，“我記得韋恩先生的管家阿爾弗雷德手藝也很好，你可以順路去韋恩先生家裏做客。”

希莉亞看了眼那個小袋子，她想了想，然後說，“那好吧。”

賈維斯緩緩站直身體，和克拉克兩個男人互相對視一眼，露出一個深藏功與名的淡淡笑容，這才離場。

克拉克沉默了一下，他怎麽覺得賈維斯的笑容裏頗有‘看見沒，我就是這樣厲害’的顯擺笑容？一定是他的錯覺，畢竟賈維斯不是真的人類啊，怎麽會有這樣的小炫耀的感覺呢？嗯，一定都是錯覺。

等到希莉亞吃完這一整份四人都夠吃的巨大龍蝦，她看起來好說話多了。

“走吧。”克拉克說，“正好我帶着你熟悉一下飛行的感覺，以後你就可以自己飛了。”

“什麽？”雖然看過超人飛來飛去，可是希莉亞還是忍不住吃驚，她無法将自己和飛天這種事情聯系在一起。她有點猶豫地說，“我真的能自己飛嗎？我又不是氪星純血統，會不會飛一半掉下來？”

“不會。”超人有些無奈地說，“只有飛不飛得起來的說法，哪有飛一半落下來的？”

兩人來到戶外，超人在想如何才能教會希莉亞——對他來說，飛就像鳥類的本能，拿出來講，怎麽講的明白呢？

“首先，你要先感受腳下的力量……”

克拉克微微蹲下來，還不等他接着說，希莉亞已經駕輕就熟的擡起胳膊勾住克拉克的脖子。超人沉默了一下，他們兩個互相對視，希莉亞睜大了些眼睛，歪了歪頭，以這個動作來疑惑超人為什麽停頓在這裏。

超人沉默了一下。

算了，下次吧。

他的手臂從希莉亞的腿彎下攬過，然後站了起來。克拉克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曾經用這個抱法将很多民衆從危難中救出來，這個抱姿足夠安全，而且很有紳士，簡直是救人姿勢首選，尤其是除了腿彎以外，兩人之間擁有着黃金厘米的小小距離，能讓他和對方産生最少的接觸，禮貌又有空間感……

然後，希莉亞的上半身軟趴趴地傾斜了過來，實心地摟住了克拉克的脖子。

……好吧，黃金距離不見了。

“為什麽還不走？”希莉亞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偏了一點，看向克拉克，活像是打出租車的客人。

超人沒有說話，他的表情也一如既往的英俊淡漠。他擡起頭——草地上的小草被氣流吹得低伏，而兩人已經瞬間升空。

現在，希莉亞的氪星混血身份已經明了，克拉克也不用像是之前那樣因為擔心她的身體像人類那樣受不了高速飛行而慢慢試探了。

“抓穩。”超人沉聲道。

然後，兩人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向着北極而去。

希莉亞覺得這可比坐飛船好玩多了。盡管超人的提速比之前還要快，希莉亞沒過一會就習慣了，她微微松開克拉克的肩膀，向着下面看去——一望無際的美洲大陸，所有的中心城市都建設得猶如紐約一樣高樓大廈的現代叢林感。在中心城市之外，是比較普通散落的小城，再往外又是黃色的大片農地，泾渭分明。

在地面上的時候，人就處于城市之中，反而只會看着關心着眼前的事情。可是當來到空中的時候，才發現每一個個體生命的存在都被不斷的縮小，轉而看見的是整個國家，更是整片大陸。

無數的城市在他們的面前掠過，希莉亞看着看着，又恍然想起曾經随着滅霸的飛船在宇宙中四處游蕩，每一個星球都存在着無數的生命，可是站得比較遠了，再看着，似乎他們也泯滅于無聲的宇宙當中。

在地球上，她經歷過許多第一次，超人帶着她前往北極的路程上，她是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一個星球會有那麽多數不清的生命存在。原來她遠遠地在飛船中看着，只能看到一整個光禿禿的星球，只知道滅霸和其他兄姐總是帶着勝利的喜悅而歸，卻不明白那意味着什麽。

希莉亞有所思考，但內心仍然沒有多少波動。曾經殺人的不是她，甚至對于在弱肉強食的森林法則中長大的她來說，似乎這一切都是正常的，正是因為滅霸和其他哥哥姐姐們的強大，所以他們可以去以理念為名沿途殺害所有星球的一半人口，也可以多次重傷她。

弱者被強者吞噬，而殺人者要有被殺的決心，不是嗎？所以身份轉換，希莉亞也不覺得超英們打敗反殺滅霸艦隊、以及她欺負挑戰比鄰星的行為有什麽不對的。只不過她很明白，而比鄰星還心有不甘，不肯接受新的身份。

“在想什麽？”超人看到希莉亞嘴唇輕抿，淺色的目光注視着大地，便問道。

“在想你。”希莉亞收回了身子，她靠在超人肩膀上，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

這個回答讓超人沒有料到，他側過臉看向她。

“想我什麽？”

“你每天看到的世界和地球，與人類眼中的截然不同。”希莉亞說，“你不會覺得你與這裏格格不入嗎？”

超人轉回頭，看向前方。

“你這個問題，問得很有人情味。”他說，“或者複仇者們還是些微影響到了你。”

希莉亞沒有說話，她知道克拉克會回答她的問題。

果然，克拉克接着說道，“我在上學時就已經覺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了，這是性格原因，不是眼界問題。即使是地球人，也會覺得自己格格不入。或許我在氪星上，也會和其他人相處得不好。再說——我不需要。”

“不需要什麽？”

“我不需要被地球或者任何人接納。”超人沉聲說，“我只需要地球和平。”

“你的執念好深。”希莉亞靠了過來，她趴在克拉克的肩膀上，睫毛輕眨着，注視着他，“真好，我也想要有擁什麽執念。那樣一定很好玩。”

“你已經有了。”超人說，“你不在意任何人，甚至你自己。可是你愛你的姐姐。”

“我會不愛任何人。”希莉亞說，“愛是弱點。”

在風中，超人的嘴角不經意地勾起小小的弧度——那是個笑嗎？

“那也很好。沒有愛，就沒有失去時的痛苦。”

“如果這樣說的話，我反而想愛什麽人。”希莉亞思考地說。

“你想感受一下痛苦的感覺？”超人輕輕哼笑，“托尼說得對，你就是一個外星小怪物。我真不知道你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

如果其他超級英雄在的話，或許會十分吃驚——在超人失去雙親，鎮壓地球之後，這十五年來，他展露笑容的次數屈指可數。在某種角度來說，他封閉了自己，連正義聯盟的朋友都拒之門外。除了堅持去看望他的布魯斯之外，他甚至不和其他人說話。

這段日子裏，他和希莉亞說的話，哪怕是頭疼煩躁，但卻已經趕上了他這一年和其他人的對話量了。

兩人比上次還要快速地到達了北極，希莉亞又看到超人的孤獨堡壘在白日下閃爍着晶瑩的光輝，像是北極的瞳孔。

兩人落下，超人打開門，希莉亞再一次進入了這個龐大漂亮的堡壘當中。每一根閃爍着的冰晶，似乎都比寶石透徹漂亮。他們又一次經過陳列着數個超人制服的走廊，每一件制服胸前的S都在燈光下發光。

“我的制服胸前的圖案也是我在氪星家族的家徽。”相比于上次沉默冷傲，這一次超人說道，“而這個圖案，在我們的星球，也代表希望。”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超人似乎已經将她當成是自己的同族人。可是希莉亞還沒有任何感覺——你很難讓一個漂泊在宇宙裏長大的人真正對哪裏産生歸屬感，更何況是一個已經消失不在的星球。

他們繼續向着裏面走去，頭頂上，幾個饅頭大的小圓形機器人嗡嗡地飛來飛去。

“它們也屬于氪星科技，地球的機械警察就是以此為靈感設計的。”超人說。

兩人通過走廊，在走廊盡頭有幾條岔路，希莉亞記得最左邊的主路通往克拉克那擁有幾百個屏幕的觀察室。這一次，他直接帶她走上了岔路。沒過一會，他們面前的道路被一扇巨大的毫不起眼的灰色鐵門擋住了，鐵門的左手邊有一個巴掌大的小臺子。

“裏面是氪星所有搶救出來的遺物和宇宙科技。”超人示意道，“你去開門，希莉亞。”看到希莉亞似乎有點不解，他補充道，“只要擁有氪星血統的人，都可以打開這扇門。”

希莉亞向前走了兩步，她看着那個掃描儀，有那麽一瞬間，她猶豫了。

如果其實她沒有氪星血統，而只是其他人搞錯了呢？如果她和比鄰星一樣都是普通的外星人，超人還會對她态度這樣好嗎？其他超英還會從戰俘改為接納她嗎？

這些念頭在希莉亞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嘴唇輕抿，然後擡起左手，放在了掃描臺上。希莉亞感覺到自己的食指似乎流出了一滴血，掃描臺上藍色和綠色的光線上下移動着。

她松開手，和超人一起注視着掃描儀……十秒、二十秒過去了，鐵門仍然嚴絲合縫，毫無打開的跡象，唯有上下波動的藍綠線，才能證明這裏還工作着。

希莉亞的手開始發涼。

超人皺起眉毛，他走上前，低頭注視着掃描儀。

“這不可能……這……”他喃喃着。他回過頭，還想說些什麽，可是當他看到希莉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時候，超人停頓了。過了半秒，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克拉克那湛藍色的眼眸深沉地注視向希莉亞，“你放心，就算你沒有氪星血脈，我說過保護你，就一定會護你周全。只要我在，你永遠安全。”

正好這個時候，慢了半拍的鐵門在超人的身後轟然打開。

超人轉回頭，他微皺的眉毛瞬間放開松平。他那湛藍色的眼眸在鐵門之後燈光和各種寶物的照耀下如同最清澈見底的海洋，就連瞳孔的深藍都是那樣幹淨。

他向前走了幾步，像是确認這是真的。然後，在敞開的鐵門的另一側，他轉過了頭，希莉亞看到克拉克笑了起來，不是一閃而過的微勾嘴角，而是眼角都被溫柔和欣喜渲染的真正笑容。那一瞬間，他好像不是那個被人人懼怕的地球領主了。

“快來，希莉亞。”他說，“我有很多東西想給你看。”

希莉亞終于從注視着克拉克的微怔當中回過神來。

真是奇怪，她已經習慣不将情緒寫在臉上，即使是再害怕的時候也是如此，就連滅霸都發現不了端倪。

可他又是怎麽透過她的眼睛，明白她在想什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