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章

第 43 章

鐘顏看着周潋容平靜地訴說往事，可是明明她的心在滴血，她親眼看着原本近在眼前的幸福離自己越來越遠。

鐘顏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旁邊周潋容平靜中卻難掩悲傷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到盛陽之後才知道，原來我的父親是當朝宰相，當年他偶遇了在教坊獻舞的我娘，一見傾心，二人很快便互許終生有了我，但好景不長，被我父親的家裏發現了，他們絕不同意我娘進家門，還逼我娘喝滑胎藥，我娘為了保護我，便只身一人流落四方，直到後來在舒州遇到了你們。”

“可我才剛打盛陽不久，還沒享受幾天有父親疼愛的日子，選秀便開始了，我身為丞相唯一的女兒，理所當然地被送進了宮。”

鐘顏看到周潋容終于說完了自己的回憶，卻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一樣，鐘顏特別心疼她，一個本該好好做新娘的人，卻被這命運捉弄至此。

“顏兒，事到如今，再談什麽是不是被逼又有什麽意義呢？”周潋容似是已經認了命，“這些事我從沒對人說過，現在說出來，輕松多了。”

“可那不是你想要的，容姐姐，我帶你走！”

鐘顏盯着自己的手，被周潋容溫柔而堅定地一根根掰開，“顏兒，我不能不考慮我父親，就這樣一走了之。”

“所以呢，你就要放棄自己，放棄我哥，一輩子待在這深宮裏，和那樣的人勾心鬥角？”鐘顏指的，自然是剛剛的宋昭儀之類的人。

“你哥……他會遇到更好的女子的。”像是肯定自己的想法，周潋容又加了一句，“一定會的。”

看着這樣的周潋容，似乎與鐘顏記憶裏的容姐姐相差甚遠，這深宮，果然是吃人的。

鐘顏此時，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說到底，在這件事裏，她不過是個外人，周潋容自己不願離開，她再怎麽努力，都是沒有用的。

“顏兒，我希望鐘大哥永遠不會知道我變成了如今這樣，就讓最好的我留在他的記憶裏吧。”

“好。”鐘顏此時，除了說“好”，又能說什麽呢。

陰霧彌漫，一切皆是無奈。而此時的禦書房，也是同樣的陰沉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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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該你落子了。”

沈煜看着面前紛亂的棋盤，自己的心更亂了，怎麽也落不下手中的這顆白子。

“今日就到這裏吧，你回去吧。”

沈浸溪将手裏的黑子放回棋盒，仍是坐在那裏沒有動作，“皇兄既無心對弈，不如我們聊些別的。”

“四弟你非要如此嗎？”沈煜知道沈浸溪要說什麽，可他一點也不想聽。

“臣弟知道皇兄喜歡鐘顏，相必皇兄也早就看出臣弟也喜歡她，那皇兄為什麽不說呢？”他們那次一起在潋芳殿裏用膳的時候，甚至可以追溯到更早，鐘顏獻舞的時候，沈浸溪就知道，他的皇兄早就看出來了。

沈浸溪看沈煜依舊沒有言語，終于慢慢起了身，繼續說道：“我信皇兄喜歡她，可這喜歡到底有幾分？皇兄更多的只是把對她的喜歡當作一個借口吧，一個導致我們兄弟隔閡的借口。”

殘忍的真實被沈浸溪毫不留情地揭露出來，沈煜便知道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他無力地閉上雙眼，“四弟，朕真的很想把你當作是整個朝堂上唯一全心信任的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朕又怎麽會不信任你，但是……”

但是，每當沈煜想全心信任沈浸溪的時候，就會聽到他父皇臨終前的句句叮囑，“小心翕王”四個字，仿佛一根看不見的針，深深紮進了沈煜的心裏，時不時地冒出來，将他的信任紮出一個個難以忽視的洞。

“皇兄，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不管我做什麽，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争奪這江山。”

在沒遇見鐘顏之前，若說這盛陽還有什麽是讓沈浸溪在意的，那便是沈煜了。沈浸溪這十幾年來的京都生活，沈煜是唯一一個真正關心他的人，他又怎麽會感覺不到，所以哪怕平南侯府衆人請他謀反，哪怕他原本的計劃裏，都是将沈煜和他的江山置于一個安全的境地中的。

沈浸溪一直不願相信，沈煜有一天也會對他起疑心，他雖然早就有了這種感覺，卻還是不想相信。

直到……沈煜放他出盛陽，沈浸溪本以為，是沈煜相信他，所以不再遵守先帝将他永留盛陽的密旨。可是，沒想到，這一切，不過是沈煜的試探。

沈浸溪撩袍跪下，“臣弟多謝皇兄這麽多年的維護。但鐘顏，她不該成為我們兄弟隔閡的借口，臣弟希望她永遠純粹，不會看到朝堂這肮髒的一面。”

沈浸溪說完，便直接起身離開了，只留下一個決然的背影，和一句無力的低嘆，“或許從一開始，我們就注定不能成為兄弟。”

沈煜看着沈浸溪離開的背影，直到他的衣角消失在拐角處，才轉身坐回桌旁，看着依舊紛亂的棋盤：所謂孤家寡人，莫過于此了吧。

至于鐘顏，從一開始，他恐怕就沒有資格去同沈浸溪争，從一開始，自己的喜歡便摻雜了太多的政治與人心。

***

鐘顏到和沈浸溪約好的地方的時候，沈浸溪已經在那裏了，靜靜地盯着一個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鐘顏心情也不太好，只是有氣無力地跟他打招呼，“阿溪，我出來了。”

沈浸溪回過神來，向她扯出一個笑來，扶了一把鐘顏上馬車。

“阿溪，不想笑的時候就不要笑了。”這皇宮真不是個好地方，去了一趟這裏，他們兩人都不開心，鐘顏氣憤地來了一句，“我讨厭皇宮。”

沈浸溪聽鐘顏的話收了微笑，也漠然地補了一句，“好巧，我也讨厭。”

駕車的馬夫可能是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加快了馬車的速度，帶着兩個不喜歡這裏的人出了皇宮。

經過一路上的調節，二人心情都好了一些，幸好，他們還在彼此身邊。

“阿溪，從明日開始，我教你練劍吧。”之前一直說教沈浸溪武功來着，卻一直沒有機會，現在住在王府，正好可以教他。

而且，話本中說了，想要人家也喜歡你，就得多找機會親近，練劍不正是一個親近的好機會，鐘顏覺得自己非常機智。

為了尋找一把合适沈浸溪的劍，沈浸溪帶鐘顏去了王府的庫房。

“哇，這麽多！阿溪，你不是不習武嗎，怎麽會有這麽多武器？”

鐘顏一進去就被各種武器迷了眼，這都差不多是一個兵器庫了吧。

“大多數都是別人送的。”沈浸溪拿起一把通體純黑，只有幾條金絲點綴的寶劍遞給鐘顏，“這個怎麽樣？”

鐘顏拔出劍翻來覆去地欣賞，不由贊嘆，“不錯，是把好劍。阿溪，你一下就選到一把适合你的，看來很有武學天賦嘛。”

“哈哈，是嗎？”沈浸溪意識到在鐘顏面前太過放松了，完全跟着自己的下意識走，所幸鐘顏注意力全在這劍上，倒是沒注意到他的不自然。

鐘顏幾乎什麽事情都告訴他，但自己還瞞了鐘顏很多事情，沈浸溪覺得有些愧疚，但自己的秘密又該怎麽對她說，如果說了，鐘顏會不會生氣他的欺騙，會不會離開他？

“顏顏，如果有人騙了你，你會很生氣嗎？”沈浸溪決定先試探一下，他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鐘顏還在派來跑去欣賞這庫房的武器，聽到沈浸溪的問話，便下意識回答：“那要看是什麽事情，不過我确實不喜歡別人騙我，還不如直接跟我說不能告訴我。”

可我已經騙了。

沈浸溪聽完鐘顏的回答，更不知該如何開口了，“顏顏，我……我有點事想……”

“王爺，午膳備好了。”

“知道了。”話被打斷，沈浸溪莫名松了一口氣。

“阿溪，你剛剛想說什麽？”

“沒什麽，先用午膳吧。”沈浸溪避開鐘顏的目光，率先走了出去。

鐘顏搖搖頭跟上去，倒是沒在意，反正沈浸溪總是這樣，慢慢等他想說的時候再說好了。

“嘗嘗看，這是我特意找的舒州的廚子做的。”沈浸溪給鐘顏夾了一個菜，根據他的觀察，應該是鐘顏喜歡的。

果然，鐘顏是喜歡的，鐘顏吃了之後眼睛都跟着亮了起來，連連對着沈浸溪點頭，“阿溪，這跟我娘做的好像！”

沈浸溪就是想着鐘顏時常在外，或許會想念家鄉的味道，所以特意在王府增加了一個舒州的廚子，以後可以經常做給鐘顏吃。

鐘顏被這簡單的快樂治愈了，沈浸溪也跟着放松下來，又幫她把每個菜都試了一遍，“慢慢吃。”

鐘顏吃着吃着卻發現身旁的沈浸溪停下了筷子，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便也給沈浸溪夾了一個自己最喜歡的菜，“阿溪，你也吃。”

“好。”沈浸溪夾起鐘顏放到他碗裏的菜，慢條斯理地吃起來，具體是什麽味道，沈浸溪形容不出來，一向對吃食不在意的他，只覺得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佳肴了。

沈浸溪只希望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三餐都有鐘顏陪着，不再是寂靜無聲的獨自一人。